“看來,這玉劍宗很對你胃口。青離雖死,卻早早為你安排好了后路,你剩下的日子大可在這玉劍宗中愜意度過?!?p> 來者是一個氣質(zhì)出塵又清冷的女人,余無憂記得她,有段時間每日與青離對棋博弈,這個女人來拜訪過幾次,卻都是被青離吩咐劍童打發(fā)走的。
之后從劍童那里了解到,這個女人名叫童白梅,三城境修士,北寒洲雪摧劍宗出身。早年青離游歷至北寒洲時曾出手干涉過北寒洲宗門混戰(zhàn),也就是那個時候救過還是樓境修為的童白梅。除此之外二人再無交集。
許多年后青離劍道登頂,名震天下,被世人冠以劍仙之稱,沒多久修為已入城境的童白梅便找上門來,要與青離論劍切磋。
那時的青離已是五城境修為,天下屈指可數(shù)的頂尖修士之一,童白梅自然不敵,卻也不惱,反而以討學為由頻頻拜訪,有那么一兩回甚至邀請青離去觀云景賞花海。
連劍童都看得出來這個童白梅是什么意思,青離自是心知肚明,于是干脆不再見她,再來拜訪也是吩咐劍童打發(fā)走。
余無憂與這童白梅也只是遠遠見過一兩回,卻不曾想她會夜闖玉劍宗來找自己。
“當了這女人宗的長老,再借著與劍仙熟識的關系,運氣好的話,還能勾搭上一兩個弟子,你這后半生倒是前途坦蕩舒坦得很?!蓖酌防湫Φ?,語氣中的譏諷意味讓余無憂一陣惡寒。
這女人有毛病吧!余無憂神情怪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二人只有幾面之緣,話都不曾說過,怎么就惹她了?
嘶——莫非是妒恨自己能與青離終日品茶論道,后者卻將她拒之門外見都不見?總不能是嫉妒自己能入美人如云的玉劍宗吧?可按劍童的說法,她仰慕青離,那應是喜歡男人了……對對……
余無憂的表情神色隨著心中猜想不停變換,可無論怎么變在童白梅眼中都顯得輕佻猥瑣,心中認定,這個空有皮囊的繡花枕頭此時必然在想些污穢之事。
一聲輕響,余無憂身前的玉桌突然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玉,嚇得后者慌忙起身退至一旁。
“有病啊瘋婆子!你知不知道這桌子值多少錢!把你賣了都沒這么多……”余無憂跳腳大罵,等記起這個女人是個城境修為的修士時想罵的話已經(jīng)罵得差不多了。
余無憂張著嘴如鯁在喉,冷汗直冒,眼看著女人的臉色陰沉下來,大有烏云壓城之勢,指不定下一刻就抬手把自己滅了,余無憂連忙道:“別激動別激動,你大人大量跟我個凡夫俗子計較個啥,你來不就是想問青離的事嗎?問吧問吧,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童白梅臉色雖然難看,卻已經(jīng)沒了殺氣,大概也是覺得必行目的還未達到,跟這個市井小人計較實在丟臉,試問天上蒼鷹可會在意螻蟻低語。
再者,看在青離的面子上,這里又是玉劍宗中,動手殺人實為意氣之舉,不可取之下下策。
見童白梅冷靜下來,余無憂松了口氣,和聲和氣道:“仙子想問什么?”
童白梅嗤笑一聲,神色鄙夷道:“軟骨頭,青離怎么會與你這種人來往?!?p> 余無憂保持著一張笑臉,不作回答。
好似街頭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賴皮,讓童白梅徹底將其歸入無能又耍潑無賴的爛人行列,連看他一眼都覺得臟了眼。
“青離破關前后的所有言行舉止,以及發(fā)生的事,你給我細細道來,如若隱瞞又或是含糊不清,你坦然無憂的后半生便止步于今晚了。明白?”童白梅身形一動出現(xiàn)在院中的玉椅上,余無憂就像個小太監(jiān)似的站在一旁,事無巨細一一道出。
余無憂言盡,再看童白梅,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天寒露重,晚風漸起,余無憂頓感涼意,抽了抽鼻子。
這娘們要是擱這想一晚上,難不成我也要陪著站一晚上不成?
念至此處,余無憂輕聲試探地道:“仙子?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你看,這里畢竟是玉劍宗內(nèi),又這么晚了,萬一被發(fā)現(xiàn)與我同處一處,那不是敗壞仙子名聲嗎?我俗人一個不打緊,大不了后半輩子在玉劍宗受盡流言蜚語,但是仙子你……”
后面猶如江水滔滔不絕的話被童白梅一個眼神掐死在喉嚨里,余無憂下意識身子后仰,退了半步。
“你如何確定青離沒有前往萬人冢闖天關,而是在他的竹影斑駁居闖天關?要知道,天下所有登頂修士想要步入白玉京都要闖萬人冢的天關,其他地方如何能進白玉京?!又哪來天關一說?滿口胡言!”童白梅怒叱道,眼中寒芒讓余無憂只覺得身處冰窟。
“我……”話沒來得及出口,余無憂突然整個人倒飛出去砸在院墻上,一聲悶響又彈落在地。
看著余無憂趴在地上半天沒緩過氣來,清秀的臉皺成一團,童白梅心中的怒火才減退幾分。
雖然不能下死手,但給點永生難忘的教訓,她有的是方法。
童白梅起身居高臨下,以一種厭惡鄙夷的目光看著似乎終于緩過來的男人,淡淡地道:“五息之內(nèi)若不爬起來,我折了你的脊骨,讓你躺一輩子?!?p> 語氣平淡,余無憂卻知道,自己若沒照做這個女人真的會下手折斷自己的脊骨,讓自己成個只能呼吸的廢人,真正意義上的軟骨頭。
咬牙起身,余無憂佝僂著身子大口喘氣,雙腿乏力微微顫抖。
“我說的句句屬實。”
童白梅輕蔑地冷笑道:“那你可知,剛踏上長生路的人都知道想入白玉京必須闖天關,而這天下唯一的天關便處于萬人冢。這么淺顯的常識,他青離會不知道?”
修仙所求,無非長生,與天齊,百無禁忌。因此修仙一途又有長生路的說法。
而萬人冢作為天下唯一連接白玉京的地方,修士想通過可謂是百般磨難九死一生。
近千年來進入萬人冢闖天關的修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大多是一方稱霸赫赫有名的角色,覺得自己步入城境,又有幫手屬下陪同護法,若是運氣好闖過天關,那便是一步登天,直接化凡成仙,又何必刻苦修煉尋找機緣去突破那渺茫的境界?
于是十幾上百人的隊伍入關,無一生還,皆淪為千萬骸骨中的一個。
五城境修士闖天關倒也有那么幾個,除了兩個出身于頂尖宗門的驚險破關蛻凡成仙,進入白玉京,其他人都是破關不成難逃一死。
仙與天同壽,隨心所欲;人則終有一死,受萬千規(guī)矩拘束??v然希望渺茫,前赴后繼者依然絡繹不絕。
無論是一心求道還是貪圖長生己欲者,萬人冢天關都是他們最終的目標。
因此余無憂這番話在童白梅聽來實在可笑,一個連長生路都無法觸及的凡人,編造出的荒謬謊言,只有他自己認為天衣無縫罷了。
可笑而可悲。
“我不知道什么萬人冢什么天關,我只知道青離最后跟我說的話就是這些。他說他要閉關,在竹影斑駁居。冒著被殺的風險騙你,于我有什么好處?”余無憂臉色蒼白滿頭冷汗,眼中的怨恨童白梅看得清清楚楚。
但那又怎樣,報仇?憑他?現(xiàn)實不是臆想,這份屈辱他必須嚼碎咽下,甚至連一句怨言也不敢說,否則就是萬劫不復。他敢嗎?
就算現(xiàn)在有一個所謂的玉劍宗長老的身份又如何,就是當著玉劍宗宗主玉何顏的面,童白梅也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琳瑯劍陣?劉家老祖劉坤能破,她為何不能?能與劍仙青離過招的人,雖然境界相同,也并非玲瓏洲這貧瘠之地造就的三城境修士能比。
什么報仇啊,一雪前恥啊,都是后話,以后有沒有機會還兩說,現(xiàn)在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活下去。
不自量力因為一時憤恨以卵擊石的人不少,除了那些為大義獻身者,都是蠢貨。
你氣不過,咽不下這口氣,然后你動手了,嘶吼著沖向予你屈辱者,結果就是死得不能再死,更甚者是生不如死。
你的憤恨意氣之舉何嘗不是他人刺進你胸口的第二把劍。
“堂堂劍仙許是寂靜太久沒有聞過血味兒了,連劍也失了鋒芒,日日與你這種廢人下棋消磨時間。難怪會做出這樣的蠢事。”童白梅冷哼一聲,一步踏出身形消失在院中。
余無憂神情淡然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xiàn),在玉椅上重新坐下,望著那輪寒月怔怔出神。
“你可真能忍的,換做是小爺我,非把她皮扒了放門口墊腳?!?p> 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說出的話卻狠毒瘆人。
余無憂目光一凝,四周天地萬物隨之一滯,身形忽閃已至墻上,一手掐劍指,虛點那人的眉心,后者在余無憂震驚的眼神中抬手虛抓,四周一切恢復正常,余無憂抽身閃退,拉開二人的距離。
與此同時,某個天地一色如同水墨染畫的地方突然闖入一道狹長的劍氣,所過之處開山蒸海,在地上犁出深不見底的溝壑,不知何時停下。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嬌小,容貌稚嫩,怎么看都是個只有七八歲的孩童。
可就是這么個看起來天真無害的孩童,毫不費力地接下了余無憂全力一劍。
“初次見面就下死手,不合適吧?換做其他人,剛才連動都不能動就被打穿了頭顱,神魂俱滅,得虧是小爺?!弊趬︻^的孩子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有些得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