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綺羅新寡

　　如意忘記了自己是怎么出的趙府了，就是腦子里不斷的回蕩著趙君顧的那句“嫁我可好”，迷糊之中，自己好像搖了搖頭又好像點(diǎn)了點(diǎn)頭。原本來長安是為了忘情，現(xiàn)在這情況怎么發(fā)展成了這般？輾轉(zhuǎn)了一夜沒有睡好，一方面是因?yàn)橼w君顧的殿試，另一方面則是腦海中那些蔓延無邊的遐想。

　　殿試之后的第三天才會放榜公布成績，趙君顧沒有對此投以過分的關(guān)注，如意也就沒有多做過問。倒是借著這個空檔忙里偷閑教如意騎馬，幾兩天下來如意和追云相處的還算可以了，趙君顧也直接把追云交給如意帶回沈家。

　　天邊剛剛有一絲日光的影子，皇城的玄武門外就已經(jīng)有許多的百姓圍在那里等著放榜結(jié)果，其實(shí)這結(jié)果跟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人都好熱鬧，想瞧一瞧這榜上有名的人物是誰家的。如意也擠在人群堆里，目光望著緊閉的城門，聽著旁邊兩個大嬸的談話。

　　“我們家那口子說的今年的貢生水平都很高，也不知道究竟誰能拔得頭籌呀？”

　　“我也聽我們家那口子說了，以前都好問一些農(nóng)桑水利的問題，今年皇上考的是有關(guān)西關(guān)邊疆的問題呢。”

　　“可不是嘛，前一段時間不是有一隊(duì)蕭家軍去了西疆駐守來著?！?p>　　如意聽到了蕭家軍不禁往那兩個還在聊天的大嬸投過去一瞥，這京城的百姓果然就和地方的百姓不一樣啊，國家大事信手拈來，聊天的話題都帶著一種指點(diǎn)江山的氣勢。

　　千呼萬喚始出來，玄武門的宮門終于緩緩打開，從里面走出了幾個侍衛(wèi)，和兩個公公，一個手持著大家翹首以待的皇榜，另一個捧著錦盒。人群自動退散開來，給他們讓路，張貼好了皇榜，大家就蜂擁而上擠到了前面，如意抬頭一看，就看見了趙君顧的名字在狀元的位置高高掛著，心中涌起狂喜的情緒將她整個人都淹沒，那名宮人還說了些什么如意都未注意。

　　因?yàn)檫@一消息一出，上門到趙府恭賀的人必定不少，如意雖然很想第一時間就出現(xiàn)在趙君顧的面前祝賀他，但尚書府現(xiàn)在一定是門庭若市，自己還是不方便去湊這個熱鬧，所以就先回了沈家。

　　高高興興地跨進(jìn)了沈家的大門，卻看見了沈易喬一臉頹然的模樣往東閣去，自從大舅去了終南山之后，沈易喬的情緒還算是不錯的，如意又見他這般模樣，不禁詫異。

　　“喬哥哥？”沈易喬好似沒有聽到如意的聲音，接著往前邁著步子，如意就跑了過去，湊在他跟前再叫了一聲，“喬哥哥！”

　　“?。俊鄙蛞讍瘫蝗缫鉁愒诙叺穆曇魢樍艘惶?，連忙駐足。

　　“你怎么了？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如意和沈易喬說話向來百無禁忌，有一說一，所以有問題問起來也不拐彎抹角。

　　沈易喬輕輕嘆息，“一起去東閣吧。”

　　如意這廂因?yàn)楹挖w君顧的感情還很順當(dāng)，正春風(fēng)得意，聽完沈易喬的敘述，卻也不禁輕蹙眉頭，孫綺羅所嫁的陳三公子在昨天病逝，城南的陳家現(xiàn)在正在辦喪事。

　　“你是說綺羅姐成了寡婦？”

　　“我今天早上已經(jīng)去城南陳家打探確認(rèn)過了，確實(shí)是她。那陳三公子病了多少年了，藥石無效，沖喜這種說法十有八九都是來安慰人的，她怎么會這么的兒戲？如意，你說我希望她幸福平康可有錯，她為什么不能好好找個人家，偏要找一個將死之人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沈易喬的臉上滿是哀戚，如意對沈易喬的選擇雖不能認(rèn)同，但畢竟也是知道整個事情經(jīng)過的。

　　沈易喬小時候被算命先生斷言天煞孤星，一生無妻無子，又因?yàn)橹罢f親的對象都死于非命，去年綺羅和如意雙雙被綁架，也吃了不少苦頭，沈易喬覺得綺羅的霉運(yùn)是自己帶個她的，故而拒絕了她的心意。當(dāng)時自己也因?yàn)橼w君顧傷心欲絕，這才一起到了長安，至于綺羅是怎么會嫁到長安來的，這還真是個疑問。

　　“可是事已至此，再說當(dāng)初如何也是枉然，這樣吧喬哥哥，我一會去陳家看看情況，回來再給你詳細(xì)說說。”如意也不說那些多余的安慰話了，就跟沈易喬說了自己的打算。沈易喬點(diǎn)點(diǎn)頭同意。

　　陳家離沈家的距離并不算遠(yuǎn)，如意回南院換了一身茶白色的衣服，打包了一些珍貴的藥材就往陳家去了。如今這大街上滿滿的都是生機(jī)勃勃的氣息，陳家門前卻掛著白燈籠顯得蕭索，對比三個多月前長安大雪之時的一片喜慶，如意也不禁感慨，看朱成碧總成空，人事太匆匆。

　　作為一個不大的地主，陳家不算的很有名氣，但終歸還是大戶人家，來吊唁看望的人也不少，沈家和陳家往來也沒什么交情，但因?yàn)樯蚣业拿曇笠恍卦陉惣议T口的人，問了兩句就把如意放了進(jìn)去，進(jìn)靈堂也沒有太費(fèi)事。

　　靈堂的中央正擺著一副棺材，前面的挽聯(lián)上寫著陳三公子的名字：陳卓然，旁邊站著兩個中年婦人，和兩個少婦，綺羅則跪在地上的火盆旁邊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對前來吊唁的人致謝。眼下這種情況，如意也不能開口同綺羅交流這件事情，排著隊(duì)，對那陳三公子拜了三拜之后，就走到綺羅面前蹲下，說這場面話，“少夫人還望節(jié)哀。”

　　正專注往火盆里放紙錢的綺羅聞聲抬起頭來，臉上一臉淚水，如意一直以為孫綺羅的心在沈易喬身上，對這陳三公子不能有什么感情。但見她淚水漣漣的模樣，確實(shí)是十分傷心之狀，又多說了一句，“人死不能復(fù)生，少夫人還要多保重身體?！?p>　　這話是如意的心意，也是沈易喬的心意，握了握孫綺羅冰涼的手，就在起身之際，卻聞得孫綺羅細(xì)細(xì)地說了一句，“讓他來見我?！?p>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沈易喬。

　　如意以為自己聽錯了，起身再向她看過去，只見她已經(jīng)低下頭，擦著眼淚說了句，“謝謝?！?p>　　出了陳家的大門，如意反復(fù)咀嚼孫綺羅的這句“讓他來見我”的意思，想來想去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就懶得再琢磨了，還是交給沈易喬去煩惱吧。回到沈家，如意將綺羅的話轉(zhuǎn)告給了沈易喬，沈易喬只是眉頭緊鎖，對如意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沒了下文。

　　看不的沈易喬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如意便找了話題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開口問道：“喬哥哥，我跟你說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君哥哥有一次帶我去騎馬的時候是和尤雙雙段雙卿一起的，尤雙雙和綺羅姐還有表親上面的關(guān)系?！?p>　　“表親？”

　　“是啊，綺羅姐的母親和尤雙雙的母親是表姐妹，上次你和容安公子要查尤雙雙的身份有沒有結(jié)果了？”

　　“仲安派出去的人這次查出了一些東西，尤雙雙是前江南府尹尤天成的女兒，幾年前尤大人被人陷害，冤案誤判，尤雙雙也因此淪為奴籍，但是兩年前有人買了她，還她自由身，之后就沒了消息，卻不知怎么在半年前重新出現(xiàn)在長安，入了煙花巷?！?p>　　“那她父親的冤案得到平反了嗎？”

　　“當(dāng)然是昭雪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尤家的男丁都冤死了，只剩她一人，說起來，讓尤家冤案昭雪的人，也是段雙卿呢?！?p>　　“怪不得啊，我看段大人和尤雙雙之間很有貓膩呢！”

　　如意又大致把段雙卿和尤雙雙相處的場景一說，當(dāng)然是把自己和趙君顧的那段隱去了，也惹來了沈易喬的輕笑，“看不出來他也有這樣的一面。”

　　見沈易喬的狀態(tài)好多了，如意也就回了南院，自從搬回了沈家住之后，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了，如意覺得日子過得十分無聊。夜晚，如意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看著漫天的星斗，卻看見了沈易喬從東閣出來，匆匆從院子中出去，聯(lián)系今天綺羅的話，突然在心底浮出一種想法，覺得沈易喬和孫綺羅之間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而且是最近才發(fā)生的事情。

　　從放榜當(dāng)天開始到現(xiàn)在，尚書府果然是門庭若市，來了許多恭賀拜訪的人物，這些人除了趙奕光的門生之外，還有很多是借此打探趙奕光政治立場的人，故而在接待了幾波來訪的客人之后，也就拒絕了上門恭賀的人群。

　　好不容易從不斷絕的來訪詢問中脫身出來的趙君顧，收拾了形容就跨馬前往沈家。放榜之后沒見如意上門的心情本來就有些不好，這群人還絡(luò)繹不絕地問個不停，但這些官場上的客套的禮節(jié)還要遵從，也就咬咬牙忍了，趙奕光老早就看出了趙君顧的不耐煩，但這是一門必修課，讓他忍受了幾個時辰之后才放他離開。

　　在看望了小雪和李師傅之后，從萬濟(jì)堂出來，如意往朱門巷走去，正在朱門巷口徘徊要不要去趙府，卻見趙君顧跨馬而來，一身錦衣，英挺而威武。趙君顧的煩悶之氣在看到了巷口的那個紅色身影之后頓時消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