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認(rèn)識林芷之前,何泣瞭眼中的女人只分為兩類,一類是王公貴族家的小姐,一類是平民家的女孩,何泣瞭認(rèn)為平民家的女孩庸俗而缺乏教養(yǎng),穿著缺少品位;而與之相反的是王公貴族家的小姐,她們優(yōu)雅美麗,舉止得體,更重要的是懂得打扮自己,只不過后者對何泣瞭來說可望不可即。
何泣瞭本身對于上層世界缺乏本質(zhì)的認(rèn)識,在他的眼中那些美麗優(yōu)雅的女子,只是窗檐邊的風(fēng)景,只是執(zhí)行任務(wù)時的驚鴻一瞥,他的世界和她們永遠(yuǎn)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
他對女人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表面,他不曾真正了解過女子的內(nèi)心,也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
林芷第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和其他平民家的女孩沒有什么不同,甚至她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湖縐藍紗裙,人們常說人靠衣裝,但也僅僅是針對那些形貌普通的女子。
同樣的水藍色長裙穿在林芷身上愈發(fā)顯得她皮膚白皙,身段纖纖,他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她笑語盈盈的模樣,看到她顧盼之間的風(fēng)采和柔情,對于美人來說大概衣服從來不是問題。
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記得林芷當(dāng)時的發(fā)飾,她的頭發(fā)被分成兩綹束成雙鬟攏在兩鬢,何泣瞭不知道為什么這種普通到近乎有點幼稚的發(fā)型竟然會一直清晰的停留在他的腦海里,他開始有點懷疑是不是跟著方衡太久,以至于他忘記了自己的本來生活的樣子。
何泣瞭可以說是林芷成長的鑒證人,他看著林芷從落難的孤女慢慢變成了云都最炙手可熱的豐盈樓東家,看著她由一個孱弱的稚嫩幼女變成了成熟冷靜的女子。
也許只是一年,林芷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蛻變。
在她的房檐上,在她的床頭,在她的車后,在刑部的大牢里,在南疆的荒島上,他出現(xiàn)在她生命的每一個角落里,在黑暗處為她無聲的鋪路。
何泣瞭習(xí)慣了每周一次的工作匯報,他習(xí)慣低著頭偷瞄林芷的表情,她今天是高興,還是難過,是憂愁還是傷感,他為著她的快樂而快樂,為著她的微笑而微笑。
他曾經(jīng)以為這樣的生活可以一直繼續(xù)下去,他曾經(jīng)以為他想要的也只是這樣的守護而已,但他錯估了自己。
也許是方衡日復(fù)一日在豐盈樓插上的山茶花,也許是林芷看方衡的眼神越來越曖昧,也許是方衡在暢春園宣布他將和碧桐成親時那一瞬間林芷傷心欲絕的表情,也許是在馬車?yán)锓胶獗е周频哪且豢虖氐滓剂怂呐稹?p> 他甚至開始憎恨自己那張平凡的臉,甚至開始想要模仿方衡的表情和神態(tài),為的只是讓林芷多看一眼,但他始終不是方衡,他始終只有一張一成不變的臉。
林芷和其他的女人完全不同,他的身上兼具著一些特別的氣質(zhì),她既有著貴族小姐的從容和美麗,同時又兼具著普通女孩的幼稚和可愛。
在何泣瞭的印象中,林芷這一年絕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用在配置沉淀劑和藥物上,他曾經(jīng)看到林芷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在她工作的那方小桌上沉沉睡去。
何泣瞭還記得方衡被林芷救出獄之后的那個月,林芷幾乎整夜整夜的躲在屋里研制凝雪香,連綠萍送去的飯菜她也很少碰過。
他不是個善于表達的人,何泣瞭習(xí)慣了黑暗,習(xí)慣了在黑暗深處看著林芷。
曾經(jīng)他只是方衡派來監(jiān)視林芷的一個殺手,但慢慢的林芷變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跟著林芷配置原料,跟著林芷學(xué)習(xí)如何經(jīng)營生意,他開始變得拋頭露面,他開始學(xué)會了如何與人交際,如何判斷商品的價值。
他甚至了解到這個世界的女人不只是他眼中所看到的那么簡單,女人有很多種,但是沒有一個像林芷那樣。
林芷總是習(xí)慣性把腳翹在桌子上,然后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睡上一個下午;在著急上火的時候,她特別喜歡在木地板上光著腳到處走;林芷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清逸軒后面的那方小湖,她經(jīng)常在小湖邊坐著喂魚,并且一坐就是一下午。
林芷不優(yōu)雅,她給外人的那種高貴氣質(zhì)絕大部分是裝出來的,林芷不溫柔,但偏偏在方衡的面前她是如此的體貼入微,不露痕跡。
何泣瞭甚至覺得哪怕像云天磬一樣,可以做她的朋友也是一件幸運的事,他依稀還記得他斜倚在榆樹上的那一夜,林芷做了一大堆吃的招呼云天磬和林聰?shù)臉幼印?p> 對于何泣瞭來說,吃喝只不過是生存的一種手段,但是林芷那晚做的東西實在太香了,那種香味仿佛長了腿一般,就大刺刺的往他的鼻子里鉆,他生平第一次對食物有了欲望。
他看到林芷喂林聰吃飯時溫柔的樣子,他看到林芷對著云天磬微笑的樣子,突然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底的溫暖,這種感覺自他的父親死后,就慢慢從他的心底絕跡了。
他羨慕云天磬,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現(xiàn)在林芷的世界里,他可以了解林芷心里的想法,而他永遠(yuǎn)只是一個躲在陰影里無法見光的殺手。
直到來到了無垠島,直到遇到了李思楠,他的那種不甘才被真正挑起,李思楠可以洞穿人的內(nèi)心,他能煽動人的欲望,他甚至一眼道破了他對林芷的情愫。
李思楠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他告訴何泣瞭,他有辦法讓他取代方衡,甚至可以讓他擁有一張和方衡一樣的臉,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必須先殺了方衡。
方衡對何泣瞭又知遇之恩,又一向待他不薄,何泣瞭是無論如何不會下手暗算方衡的,于是他很果斷的拒絕了李思楠,只是那天早晨的一切讓他的嫉妒瘋狂的燃燒起來,他發(fā)現(xiàn)方衡竟然衣衫不整的在林芷的房里睡了一晚,他根本無從去想昨晚他們到底做了些什么,因為他不想承認(rèn)這一切。
何泣瞭想起了離開云都的那個早晨林芷酥胸半露的樣子,想起了她杏眼含羞時的朦朧意態(tài),他的欲望被瘋狂的燃燒起來,占有她的想法已經(jīng)超越了理智。
于是他和李思楠開始了合作,接下來的一切就慢慢按照李思楠的想法一步步實現(xiàn),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樣的結(jié)果也只是把林芷推向他的對立面,他也知道林芷一開始就不屬于他。
“芷小姐……請跟著子墨走,他會帶你們出去?!焙纹t最后說了一句話,就緩緩的閉上了眼。
“在下趙子墨,師父剛才說的便是在下。”這時林芷身旁何泣瞭的部下突然單膝跪地道。
“何泣瞭都已經(jīng)背叛了我們,你又如何能信得過?”方衡冷冷道。
“公子有所不知,師父心里一直喜歡芷小姐,他只是嫉妒你,想取代你而已?!壁w子墨說話的時候一字一句,連語聲都變得激動起來。
“你說他喜歡我?”林芷望著趙子墨,眼睛一眨不眨的說道。
“是,千真萬確。”王若熙突然接到。
“嘻嘻,姐姐,不只他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崩钏奸蝗华熜χf道,但是她突然轉(zhuǎn)過頭望著王若熙有些深情的表白道:“若熙,我只是把她當(dāng)姐姐,但是我心里愛的只有你一個?!?p> 不知道為什么,王若熙覺得李思楠此刻說話的樣子十分認(rèn)真,認(rèn)真到王若熙覺得有些可憐。
“我會留在你身邊的,你放你林姐姐走吧?!蓖跞粑跬蝗徽Z聲溫柔的說道。
“不要,不要!”李思楠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他突然有些憤恨的搖了搖鈴聲道:“把姐姐給我搶過來?!崩钏奸拟徛曇粍?,血人就蜂擁而至,一個個都像林芷撲來。
“芷小姐,你快跟我來!這里留不得了!”趙子墨指著大廳左邊的甬道說道。
她趕忙跑到一邊,想要背起重傷昏迷的娘,卻發(fā)現(xiàn)一個血人已經(jīng)搶先走了上來,他一把抓住林芷的手,想要把林芷往前拽去。
血人身上開始一陣陣的噴出毒液,甚至有一些已經(jīng)濺到了娘的身上,林芷知道大勢不好,便從嘴角抹了一點血用力向血人抓去,血人一觸到血就立刻松開手在大廳里上躥下跳的起來,不多時便化作了一縷塵煙。
林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在腕上隔了一道血痕,手一揮便對著向她撲來的血人撒去,她一邊右手撒著血,一邊左手扶起娘,這樣和血人僵持了一陣之后,她終于成功背起了娘。
她回過頭去看了看方衡,發(fā)現(xiàn)他早已經(jīng)被血人團團圍住,她用力擠了擠腕上的血脈,便向血人群中沖去,血人十分忌憚林芷,林芷只要沖過來,他們立時向后退去。
等她看到方衡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方衡的身上已經(jīng)濺滿了毒液,有些毒液甚至已經(jīng)開始腐蝕他的肌膚。
“方衡!快走!我等下就過來!”林芷高聲說道。
“不!我要先抓了他!”方衡突然厲聲道,話音未落,他整個身體便騰空開來,“啪啪”幾腳便踢翻了面前的幾個血人,他身子一帶,徑直向大廳最中央的李思楠沖去,只是李思楠早有準(zhǔn)備,還不待方衡沖上前去,李思楠兩掌已經(jīng)向方衡身上拍來。
“哈哈,早知道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啦,是我也會這么做?!崩钏奸H有些失望的望著方衡道,但是李思楠似乎想錯了一點,方衡那一招只是虛招,而他真正想要襲擊的對象不是李思楠,而是王若熙,王若熙似乎也沒想到方衡會來這么一招,還尚未反應(yīng)過來咽喉已經(jīng)被方衡緊緊扣住。
李思楠臉色一變道:“你想做什么?和我談籌碼?這就是下場!”話音未落,他又搖了搖手中的鈴鐺,于是全場的血人就不顧一切的向林芷沖去。
只不過血人不是沖著林芷去的,而是沖著林芷身上的娘,林芷站在場中,即便撒血也十分有限,她顧了前面顧不了后面,不多時,娘便被幾個血人生生拽走。
李思楠又晃了晃鈴鐺,血人殘忍的將手插進了林芷娘的傷處,林芷娘幾聲慘呼,還未及說些什么便一命嗚呼了。
“娘!娘!”林芷倒在地上幾乎發(fā)瘋般的吼叫道。
“方衡,我說了,不要和我談條件?!崩钏奸幒莸恼f道。
“你!”林芷聲淚俱下,似乎想要生吞了李思楠一般。
“林姐姐,她不是的娘……你的娘是……”李思楠剛想說些什么卻突然神志不清起來,他突然抱住自己的腦袋,用力的向他所坐的椅子上撞去,他語無倫次的說道:“爹……爹……你不愛娘!你不……哦,不,林姐姐,我在這里等你?!?p> 整個場面突然混亂起來,方衡見李思楠突然發(fā)了失心瘋一般,并沒有在指使血人做任何事,他突然放開王若熙向林芷沖來,道:“我們走!”
說罷,便帶著一旁的趙子墨和林芷向甬道的左邊迅速奔出。
“他們終于還是走了……”王若熙突然如釋重負(fù)的說道。
“哪里那么容易,那是死路,呵呵?!崩钏奸蝗磺逍蚜艘恍┑?。
又是漆黑的甬道,林芷只覺得自己的血一點點的在半空中滴落,只覺得周邊空氣里都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腥臭。
終于他們在一處巨大的門閥處停了下來,這門十分的重,林芷和方衡根本無法用人力推開,況且推開也不知道外面究竟通往何處。
而甬道中的鈴聲一陣陣如同催命的惡魔一般襲來,林芷知道血人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林芷望了一眼趙子墨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生路?”
趙子墨沉聲道:“小姐,這外面是海,再不過多時就是漲潮時分,我們可以從這里上岸?!?p> “只是這閥門如此的沉重,如何打得開?”方衡望著閥門為難的說道。
“不急,用這個?!壁w子墨說話間就從手里拿出一個雞蛋大小的藍寶石,他將藍寶石放在閥門中心的一處凹槽里,立時整個閥門就開始運動開來。
巨大的閥門突然運轉(zhuǎn)開來,伴隨著機器巨大的轟鳴聲,林芷仿佛能聽到水流漸漸涌入的巨大聲響,那是浪潮澎湃時的激蕩,那是來自大海最深處的咆哮。
僅僅過了幾十秒鐘閥門就突然松動開來,緊接著鋪天蓋地而來的深藍色海水便向林芷涌來,“嘩”的一聲巨響整個世界就被鋪天蓋地的潮水所淹沒。
清屏樂
今天更早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