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楠依舊沒有醒來,但他此刻的表情是如此的安詳,王若熙見過李思楠的每一種表情,惱怒的,冷笑的,猙獰的,癲狂的,但是從未有過如此的溫柔。
李思楠并不是個溫柔的人,相反,他更像一個惡作劇的小孩,這個小孩不僅愛玩邪惡的游戲,更重要的是他有病。
李思楠從娘胎里出生之后就有瘋癲之癥,只不過這種病在他十歲之后便很少發(fā)作,無垠島的前任島主,也就是李思楠的父親李夜不知道用了方法抑制住了他的這種病癥。
只不過似乎是因為病的原因,李思楠總是顯得癡狂和瘋癲,他的娘自他五歲后就撒手人寰,李思楠幾乎是他的父親一手帶大,王若熙知道沒有娘的孩子是有多痛苦。
王若熙遵循父親的旨意嫁入無垠島,一生就此定局。王家唯一的實權(quán)人物就是王庭之,王庭之決定了王家每一個人的生殺大權(quán),決定了每一個人的命運軌跡,他是控制星辰走向的操盤者,他是主宰一切的實權(quán)人物,甚至這種掌控力一直延伸到宮中,這包括權(quán)傾一時的嫻妃,自然王若熙也不例外。
即便是王庭之的獨女,王若熙依舊不可能違背父親的抉擇,王家的歷任當家都嚴謹而威嚴,但是王家的族規(guī)在這之前并沒有得到實質(zhì)性的確定,但是到了王庭之掌權(quán)的這一代,王家的家法有了重新的規(guī)劃和洗牌,王家新一代的族規(guī)就是一切為了家族。
在王庭之的眼中個人的榮辱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人可以活幾十年,但是家族卻可以存活上千年,甚至到達永久,每一代的王家人只有不計成本的付出才能讓家族綿延不息。
所以一切都只為了家族,王家在王庭之的手中達到了空前的壯大,連帶著整個家族如同仙鶴一般直飛入云端,這是王庭之想要看到的,但他的目標是永久。
所以王庭之籠絡一切可以籠絡的勢力,整個出云國無非就是那幾大勢力,說到錢糧自然是首富林天成,說到詩書禮義自然是方家,而說到邊境島嶼的統(tǒng)治自然是李家。
只是先下當今的局勢是,方家已經(jīng)敗落,林天成又不在京中,李家統(tǒng)治勢力遠在南疆,而現(xiàn)在唯一掌握京中實權(quán)的只有王家。
現(xiàn)在的王家用一手遮天來說并不為過,況且王家已經(jīng)和李家聯(lián)姻,那么王家的政治地位將會更加穩(wěn)固。
王若熙起初只是如同一具傀儡一般嫁入李家,李家雖然勢力遍布南疆,但家風頗有軍旅鐵血之風,他的公公李夜,也就是無垠島的前任島主亦是個簡樸而威嚴的老者。
她的未來丈夫,李思楠更像是個被父親寵壞了的孩子,起初王若熙以為自己會適應這種生活,但是后來慢慢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甘于被安排。
王家的人骨血里都有著叛逆的基因,雖然父親硬生生的壓抑了這種來自命格的里的掙扎,但是王若熙知道這將會導致最大程度上的反彈,這里當然也包括那個遠在云都高高在上的嫻妃,嫻妃娘娘從來不是一個安分的人,自然這種性格也在她的表弟云天磬上得到了體現(xiàn)。
李思楠對王若熙的那種依賴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李思楠乖張暴力,但是卻樂于分享他身上發(fā)生的一切,他時時刻刻將王若熙拴在身邊,不允許她離開一步。
王若熙一開始就反復提到過,李思楠最讓她難以忍受的就是他喜歡從囚犯身上搜刮戰(zhàn)利品的嗜好,王若熙無論如何也是出自世家名門的大小姐,自然理解不了李思楠這種變態(tài)的嗜好。
李思楠經(jīng)常犯病,犯病的時候經(jīng)常會痛苦的叫喊,但他叫喊的絕大多數(shù)內(nèi)容都是他死去的娘親,也是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之后王若熙才慢慢了解到關(guān)于李思楠的身世。
無垠島島主李夜一生追隨出云國國君,戎馬一生,直到中年才娶妻,老年得了一子就是李思楠,但是他的妻子在生下李思楠后的第五年就撒手人寰了,按照婢女們的說法似乎是抑郁而死,而島主夫人抑郁的原因則與一個女子有關(guān)。
李夜早年征戰(zhàn)鐘情一個女子,但是因緣際會,始終和那個女子有緣無分,雖然李夜后來娶妻生子,但是他對那個女子的愛始終沒有半分泯滅,據(jù)傳這個女子名字中帶了一個“楠”字,因而他的獨子取名李思楠。
島主夫人仿佛就是因為這個女子的原因,終身不安,導致最后因年早逝。
李思楠發(fā)病的時候絕大多數(shù)時間用來回憶他的娘,亦或是用另一種方式表達對那個女子的憎恨,他恨自己的名字,恨自己的父親,更恨自己的命運。
而真正讓他性情大變的一件事也正是王若熙的出走,李思楠仿佛天生就有操縱詭計的天賦,他貌似單純但又心思縝密,他貌似看透一切但又執(zhí)迷不悟。
所以他為王若熙設下了一個局,也可以說是為他自己設下了一個局,李思楠可以一次次預見到這個局最后殘忍的收尾,但是還是忍不住虐心的想要誘惑王若熙往下跳。
而最為諷刺的是,李思楠選擇了楊爍作為他局中的誘餌,對于林芷和王若熙這種身高傲的女人來說感情是她們存活下去的方式,她們的一生都在飲鴆止渴,但是卻又甘之如飴的享受著來自男人的凌遲,感情是生長在王若熙血脈中的劍,拔出它只會讓她的生命提前枯萎,而用力洞穿血肉才能讓她徹徹底底的心死。
楊爍被塑造成一個懦弱敦厚,忠貞而平庸的男子,但真正的楊爍卻是個花天酒地,玩弄女人的浪子,李思楠需要的正是這種反差。
當女人喜歡上一個男人,樣貌和品性都可以忽略,而真正可以讓女人死心塌地的是一種錯覺,一種誤以為被愛的安全感,這是長相廝守后的默契,這也許只是這個男人偶爾端來的一杯茶,也許只是男子信手拈來的一句情話,溫柔刀,刀刀致人性命。
王若熙只是一個孤高到有些天真的女子,因此這種溫柔可以讓她失去所有的尊嚴。
她永遠不會知道在她沉沉睡去的夜晚,放浪的楊爍又與哪個女人在青樓的歡場上逢場作戲,她永遠不會知道,當她枕在陽朔懷里的時候,他的心里又在描摹哪一個女人的胴體。
王若熙曾經(jīng)永遠不會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這一切虛假的美好是如此葳蕤繁盛,楊爍所表演出的那種柔情繾綣是多么讓人銷魂蝕骨。
而李思楠天生就是悲劇的制造者,也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主義破壞大師,他樂于看到王若熙心傷而死的樣子,他樂于看到她被其他男子糟踐的樣子,因為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賤,那么享受懲罰就是唯一解脫的方式。
直到林芷的出現(xiàn),王若熙死去已久的心才慢慢開始有些溫度,也許是那夜在驛站后院看到的一切,也許是待在李思楠身邊太久,在回到無垠島以后的每一個夜晚她都覺得無比踏實,她喜歡艷陽高照的日子,她喜歡灼熱的光線無情的洞穿她的肌膚,這種炙熱和痛感就像李思楠給她的感受一樣,那樣直接和鮮明,毫不加掩飾的感情。
不知道從何時起王若熙開始有些依賴李思楠,似乎和李思楠相守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事。
只是當她再度踏上無垠島的時候,她突然發(fā)現(xiàn)李思楠已經(jīng)變了,島中的局勢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就連李思楠的父親也不知所蹤,理所應當?shù)?,李思楠坐上了無垠島島主的位置。
只是李思楠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層灰黑色的陰霾,王若熙不知道這種陰霾來自何處,但她可以嗅到空氣中飄蕩著的若有如無的血腥。
自從年初的動亂后,島上的人就越來越少,極個別的幾個監(jiān)獄都已經(jīng)被李思楠封了起來,李思楠開始熱衷于種植馬鞭草,更喜歡在夜晚的退潮時分睡覺。
王若熙知道李思楠并沒有在午睡,她也知道李思楠此刻必定在島嶼的某一處做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事。
王若熙不知道林芷究竟有什么魔力,她的出現(xiàn)讓很多人的人生出現(xiàn)了變化,比方說方衡,比方說李思楠,又比方說是自己。
林芷出現(xiàn)后,李思楠經(jīng)常會嘮叨起以前的往事,他經(jīng)常提及的是一件事。
李思楠說在他很小的時候,無垠島曾經(jīng)來過一個小姐姐,那個姐姐略微比他大幾歲,但是說話做事的樣子都像個大人,她經(jīng)常帶著李思楠在無垠島的海邊玩。
李思楠對那個小女孩的印象實在太過于深刻,以至于每每回憶起那時的細節(jié)時,李思楠都帶著一種幸福的陶醉感。
“小女孩?”王若熙想到這里心里不由得一顫,她又回頭望了望眼前洶涌澎湃的海岸,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王若熙本以為自己會葬身在大海之下,但是關(guān)鍵時刻出現(xiàn)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和李思楠曾經(jīng)描述的幾乎一模一樣,最為重要的是,她有一雙寶藍色的眼睛。
清屏樂
今天更新早點,封推了……唉,最近在對前文大修,以后我一定留存稿,對不起大家了。突然想起四娘夏至未至里的一個章節(jié)名,抵步艷陽天,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