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曾經(jīng)的大學生
女孩的到來非常突然,身后還跟著個自稱是她父親的老大叔。
他就地坐下哭喊女兒不孝,大有癱在地上不起來的趨勢,但無論他說多少句,唐糖都不肯出來。
關柄春笑呵呵地蹲在邊上,謝東陽冷眼旁觀,直到被嚎煩了,使勁把人轟出了門。
“滾吧,這里不歡迎你。”他說。
那老大叔也是執(zhí)著,被趕走后在附近轉圈,幾次經(jīng)過男孩家門外,最后被恰好回來的趙榕給攆回去了。
院子里人多卻半點兒也不熱鬧,見他進門,關柄春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說是要走。
離開時,對臉色不太好看的趙榕笑了笑:“趙哥今天很不順?”
趙榕提著一袋子土豆,不看他,他也不留步,哼著小曲溜了。
“他來做什么?”趙榕不悅。
戚向晚心說我也不知道啊,嘴上卻淡淡道:“呵呵,大概是寂寞了吧?!?p> 并未深究,趙榕將袋子倒過來,二十多個大小不一的土豆接連滾出來。大豐收啊,連懵懵懂懂的老婦人都坐不住了,呀呀地叫起來。
“路上遇到個姑娘,事情比較復雜?!彼f。
人多不方便說的意思?戚向晚點點頭。
飯后,懂事的小姑娘扶著老奶奶進去了。男孩去了洗碗,唐糖悄悄地從門后探出頭,兩只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被趙榕見到,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唐糖沒有躲,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我聽你的話過來了,沒有人追到我?!彼蛔忠痪涞溃澳阏f的,兌現(xiàn)獎勵?!?p> 戚向晚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只見男人隨手拋起一個圓溜溜的果子開始表演。
趙榕“嗯”了一聲,把手里的野果削了皮,刀功極快地雕刻出一朵花的形狀,送到她面前。
“刀法很炫。”戚向晚贊道。
“確實,應該的?!壁w榕完全沒有客氣。
唐糖眨了眨眼,收下這份特別的禮物,而后仰頭:“你被她盯上了,要小心哦?!?p> 盯上?誰?
她不作更多解釋,不等其他人問,一溜煙就跑了,扎進屋子里不再出來。
看出了戚向晚的疑惑,趙榕朝外邊指了指,示意另尋地方。
這么神秘?
此時男孩卻穿過二人,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不是剛吃完?還背著竹筐……戚向晚喊住他:“去哪兒?”
“上山看看,摘點菜,補充葉綠素。”謝東陽說。
講究人,追求營養(yǎng)均衡啊。
趙榕皺了皺眉:“我陪你去?!?p> 這下談不成了,他對戚向晚擺了擺手。
院子一時安靜下來,小姑娘爬上床蜷縮著午睡,唐糖屋子里不見人影,不知跑哪兒去了。
唯獨那個幾乎不說話的老婦人,坐在矮凳上,怔怔地看著窗外。
那里有什么嗎?
戚向晚順著看出去,往高了瞧,他人的房檐,缺了一半的瓦片,塞了團不知材質(zhì)的東西堵著以免漏雨;往低了看,泥沙路,由于走過的人少而雜草叢生,看不清路線,視野全被半人高的草叢占據(jù)。
她雙手縮進長袖里,駝著背坐著,表情不變,視線不移,整個人一動不動,一坐就是一下午。這兩天都是這么過來的,除非被兒子叫去吃飯,她不會離開這兒。
但好像,并非一直如此。
戚向晚輕手輕腳地站到她背后,以相似的角度望出窗外。
原來……她是在看那片天空。
澄凈的,明媚的,潔白的浮云悠悠游過,飛鳥輕點瓦片。
“好看……”
沙啞得仿佛幾十年不開口。
戚向晚一驚。
老人竟然會說話?
那是不是代表可以溝通?
“你喜歡外面?”他斟酌許久,嘗試著開口。
老人聽后,良久,微不可查地點頭。
既然喜歡,為何要終日待在屋里,從不出門?
戚向晚給她倒了杯水,讓她捧著暖手,剛才做飯時順便燒的,放到現(xiàn)在溫度剛剛好。
然后搬來個更矮的凳子,坐下后能與老人平視的高度。
“或許可以多出門走走,附近的人您也認識。”他想了想,提議道。
意外的是,老人顯得有些害怕,搖搖頭:“不去不去,不出門,會被抓回來?!?p> 抓?誰會抓一個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的老人家?
戚向晚首先排除了她的兒子。那就是村里人?
念及此,他轉而問:“您也是村里出生的人?家在這里吧?”
老人盯著外面的藍天,還是搖頭。
“隔壁村?”
老人一言不發(fā),眼圈紅了:“不是,家沒了,家已經(jīng)沒了?!?p> 她說著,哽咽著,神情似要癲狂,皺巴巴的雙手顫巍巍舉起來:“廢了、已經(jīng)廢了……”
這種反應,隱隱印證了戚向晚的某個想法。于是他不再問,托起老人樹皮似的雙手,輕輕按摩著。
“噓……”戚向晚輕聲說,“不想了?!?p> 老人終于愿意看他,啊啊地啞叫著,痛苦、恐懼與絕望一一表現(xiàn)在她的臉上。末了,聽懂他的無聲安慰,竟落下兩行熱淚。
“走,走……”她遲鈍地、緩慢地站起來,拉著戚向晚。
不是去外面。
戚向晚怕她摔,由她拉到被白蟻蛀了一半仍然舍不得扔掉的木桌邊。見她費勁地彎腰,戚向晚連忙阻止,按照她的指示抽出墊在矮了一截的桌腳底下那團皺巴巴的紙。
未等打開,身后傳來一聲輕響,是踩到干草的碎聲。
不必回頭,戚向晚知道是誰。
唐糖自始至終在暗處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現(xiàn)在,才愿意在他面前現(xiàn)身。
“安分一點,好好活著,不好么?”
“你和謝東陽的關系應該很不錯?!逼菹蛲碚f。
女孩子歪了歪頭:“為什么?”
戚向晚呵呵:“他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唐糖直接道:“不聽話,你會死的很快?!?p> “沒事?!?p> 戚向晚想了下,決定簡單闡明:“不可能,因為在這里,我能打爆他們?!?p> 說這話時他很淡定,腳尖點地蹲著,一身輕松,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連女孩子都一時間無語凝噎。
【我從未見過如此——】
【雖然但是,這是實話,無論人或鬼】
【他好自信,我偏偏想看他翻車!】
唐糖半邊臉融進黑暗中,露出一只眼睛靜靜地、無言地看著他。
揉開有些年代感的皺紙,掉出一只薄薄的四方形盒子。
碎得七七八八,一翻就開,掉出幾塊發(fā)霉的粉餅。
空氣仿佛凝固了。
盒子外部的英文字母標簽隨著時間流逝已無法分辨,只留了半個形狀,但不妨礙戚向晚判斷出:這是個眼影盒。
這些都不是重點。
戚向晚輕輕撫過隨粉餅掉出來的一本小冊子,深紅色的,封面銹金,內(nèi)頁泛黃,與田倩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輕女人的照片貼在第一頁。
朝氣蓬勃、意氣風發(fā),秀美的長發(fā)落在頸側,眼睛很亮,甜甜地笑,整張臉上洋溢著幸福。
田倩,高分子專業(yè)生,就讀國內(nèi)知名大學。
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