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看著就歡喜的人
鹿溪目力極好,可以看見他仰頭時彎曲的發(fā)絲,嘴角流下的一滴酒水,還有上下滑動的喉結(jié)。
撐著下巴,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望著他,有那么一個瞬間,鹿溪恍惚覺得,她所喜歡的人一下子長大了,像是竹筍一般飛快地拔節(jié),雖然還有著青澀的外表,體內(nèi)卻蘊含著蓬勃的生命力,終有一天會穿云破霧,達到常人只能仰望的高度。
怎么辦呢,現(xiàn)在他們都還年少,但是他們也都還在成長,到時候她還追得上他成長的步伐嗎?
當他也和瑞王爺一樣,在她和什么人什么事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他也會這么猶豫這么難過么?
可是,無論怎樣,她都不會放棄吧。
盡管,有好多問題沉默地橫亙在他們之間,終有一天會破土而出,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先松手吧。畢竟,畢竟那是她光看著就那么歡喜的人哪。
或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賀蘭缺朝她望來,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觸碰,彼此交換了一個笑容之后又各自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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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賀蘭缺突然就開始忙了起來,鹿溪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反正似乎就是在到處拓展人脈之類的。
而太子生辰的接近,讓孟府的人看她看得更嚴了些,要出來沒那么方便了,大致是發(fā)現(xiàn)這個小姐一出府就會神奇地消失在人海,再也找不到了吧。
不過,鹿溪表示這對她沒什么影響,讓孟君影撕了面具待在疏影苑就是了,而她可以借助任何一個人的外貌混出去。
沒有了約會,她便時不時去盛意賭坊轉(zhuǎn)轉(zhuǎn),作為技術(shù)指導總不露面也是不像話。
一段時間過去了,撲克牌在天京城已經(jīng)大為盛行起來了,盛意賭坊不止在場中使用,還獨家發(fā)行批發(fā)出去,不少士大夫甚至閨閣女子都會在閑暇之余玩上幾把,儼然已形成了一股全民娛樂的風潮。
鹿溪從小愛玩,早就把這些各種玩法鉆研透了,到賭場隨意小露幾手,就收獲了大片崇拜的目光,新一代女賭神由此誕生。
另外,沈羨這些日子也沒閑著,拿著鹿溪給他的銀子做起了生意。
其中值得一提的便是,盛意賭坊獨家發(fā)行的撲克牌,正是由他全權(quán)代理出售,撲克牌如今大火,不僅因為它新奇有趣,成為新一代貴族娛樂方式,還因設(shè)計新穎有趣,Q版的圣禪師和無道子,梅蘭竹菊等等理念,都非常又象征意義,紙牌做工精美,就是不玩,也很具有收藏價值。
在這種情況下,撲克牌的行情極好,價格是水漲船高,奈何它是盛意賭坊獨家發(fā)售,多少商人想要來分一杯羹而不成。而沈羨不動聲色地借用了鹿溪的關(guān)系,而鹿溪還直到事后才發(fā)現(xiàn)此事,不由得哭笑不得。
很快文舉殿試成績出來了,天京城沸沸揚揚地討論著這件事,即使鹿溪本身不是很關(guān)心這件事,也在無意中聽到了不少。
其中圣上欽點的狀元,季寒食之名更是一時間紅遍全城。聽聞殿試時他的表現(xiàn)讓圣上龍心大悅,認為此子乃是百年難遇的棟梁之才。
巧的是,殿試之日恰好是季寒食加冠之日,圣上知曉了他同時還是武舉探花,更是親自為其賜字——斌,意為文武雙全。
關(guān)于這個新鮮出爐的季斌季寒食,賀蘭鑰神秘兮兮地跟賀蘭缺八卦:
“這些時日朝中大臣都在私下揣測這狀元郎的來歷,小缺子,你猜這季寒食是個什么出身?”
“他不是出生寒門么?”賀蘭缺道,“難不成還有什么其他身份不成?”
“非也,非也?!辟R蘭鑰搖頭晃腦,卻賣了個關(guān)子,提示道“嘖,你再想想,他姓什么?”
“季寒食,當然是姓季……”賀蘭缺說到這里猛然閉嘴,瞪大了眼睛,“季?你是說……?”
賀蘭鑰點了點頭,眼里有些興奮,“沒錯,就是那個季家?!?p> 所謂的“那個季家”,可是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家族,并非王公貴族,甚至稱不上什么富庶之家,卻在滿朝文武,甚至歷代帝王心中都有著極崇高的分量。
當年太祖皇帝打江山之時,身邊有一位絕頂聰明的謀士,名喚季無棣。
季無棣這人智謀無雙,心性灑脫,誰也不知他從什么地方來,但是一出現(xiàn)很快就在隊伍中占據(jù)了很重要的位置。
那時候都是一群泥腿子,誰也沒講究什么身份尊卑,各個按排行稱兄道弟,太祖排行老三,也得恭恭敬敬稱季無棣一聲二哥。
太祖與季無棣性情相投,感情極好,他們一個智,一個勇,齊心協(xié)力打下了江山。
毫不夸張地說,這軍功章上,有季無棣的一半,許多次危機關(guān)頭都全靠他力挽狂瀾。
人說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曾經(jīng)稱兄道弟的一群人,在戰(zhàn)場上都是過命的交情,共苦過了,然而到了同甘的時候,卻產(chǎn)生了不少分歧。其中諸多齟齬,不足為外人道。
這時候,也是季無棣站出來,堅定地站在了三弟的身邊,替他出謀劃策平定一切,可以說這是太祖皇帝心中最感激的一個人。
然而,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當初的兄弟要么已經(jīng)在反目成仇中被鏟除,要么便隨著太祖一人得道,而雞犬升天。只有季無棣,這時候卻事了拂衣去,轉(zhuǎn)身隱于人海了。
走之前,季無棣曾跟太祖語重心長地說,人一旦坐到皇帝這個位置,便是想有情也只能無情,不如讓當初所有的情誼都停留在這個時候。
太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憤怒。
難過的是,季無棣心思太過通透,為了避免將來“功高震主”引起猜忌而無聲隱退,想著也許當初對待某些兄弟的做法,也讓季無棣寒了心;憤怒的是,季無棣不相信他,不信任他的三弟不會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不相信他能與他分享江山。
這季無棣簡直快要成為太祖的心病了,到了晚年時還時常念叨,曾無數(shù)次派人去尋找,但幾十年來就是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