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時才入夏，蕭涼能下床時，已是盛夏，暑熱難耐之際。
齊恒在養(yǎng)居殿備了很多冰塊消暑，原本還備了冰鎮(zhèn)的瓜果，被老太醫(yī)罵過就不敢放了，蕭涼傷了肺腑，受不得寒涼之物的刺激。
回相府一事，蕭涼想了很久，要不要堅持一二，拄了竹杖回，不然父子二人輪椅上相對而坐，多少有些尷尬，可是吩咐去取的人還沒回來，就直接被老太醫(yī)撞見，狠狠打了手，腫了的手實在是撐不住身體，索性也不再掙扎。
兩月以來，朝臣百官莫不是多方打探，想知道蕭涼進了皇宮，到底如何？
是否真如皇上說的，相國大人進宮后，戰(zhàn)場傷疾發(fā)作，留在宮中養(yǎng)傷？還是皇上已然容不得相國，私下處置了，養(yǎng)傷只是托詞？
蕭涼出現(xiàn)在相府時，依然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著。
父子倆見面，蕭穆接受的有些吃力，這些年他身體愈發(fā)不濟，精神也大不如前，到底就這么一子，又品性端方，總是格外憐惜一些。
蕭涼一時有些無措，竟不知如何安慰感性的父親，貴為左相，多年宦海，為人一貫克制深沉，鮮少像今日這般。
許久，蕭穆才冷靜下來，“現(xiàn)今，你們二人如何？”
蕭涼想了想，沒敢說自己時日無多，“我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威脅不到他，倒是與從前無二。”
可怎么會一樣呢？從前齊恒叫他相父，待他親昵又敬重，如今他只叫他蕭涼，偶爾也叫先生，若說不敬重又不是，但總不比從前那般，卻也待他真心實意的好。
父子二人吃了午飯，正在下棋時，陸續(xù)有官員登門求見，按說平時，是鮮少有人來打擾蕭穆的，今日的主角不言自明。
蕭涼沉吟少許，擱置了棋盒，“讓他們進來吧?！?p> 來者官職大多顯要，見了蕭涼也都恭敬的行了禮，“相國大人…如何？”戶部尚書林齊率先開口。
“尚可，有勞諸位掛心。”蕭涼顯得不冷不熱。
眾人也都附和著寒暄開來。
兵部廖尚書到底耿直，忍不住開口“不知大人是否有機會滅了北涼？”
蕭涼不答，只是環(huán)視眾人，逼得他們略低了頭，神色訕訕，才開口“皇上是如何說的？”
“皇上未就此事，給出任何回應?！睉舨可袝釉?。
蕭涼答的也順暢，“我是有機會的，但有別的原因，錯過了?！?p> “大人可否告知戰(zhàn)況？”
蕭涼心中暗嘆了口氣，到底是追根究底，吩咐小廝，“去告知皇上，今晚我不回宮了，叫他不必等我用膳?！?p> “是。”小廝領命離去。
至此，眾人到底看出些端倪，皇上待相國一如從前。
距傳信尚不足半個時辰，小廝傳話，“皇上來了。”
眾臣屬立刻行禮接駕，齊恒匆匆進來，第一眼就看見蕭涼，然后轉(zhuǎn)頭致意，“老相爺。”
走過去蕭涼身邊，“你出宮也沒有帶藥，張?zhí)t(yī)可是不依不饒，定要朕送來?！?p> 誰聽不出這是托詞，明擺著嫌棄眾人耽誤了蕭涼回宮。
“眾卿平身，諸位可是還有什么事？”齊恒把威壓擺出來，迫的眾人紛紛告退。
待人散盡，齊恒氣的拿過蕭涼的茶杯就喝，“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清閑，居然都有空來打探消息。”
蕭涼擺手命人上來熱茶，順勢替換下齊恒手中的那杯，“你是一聽到消息就來了？”
“我一早就知道他們會來找你，但你既然通知我，想來是不耐煩應付他們的。”
“派個人來就行了，何須親自跑這一趟?！?p> 齊恒囁喏了一下，忍住了那句話，我想見你。
夏去冬來，蕭涼身子越發(fā)不爽利，受不得寒氣，齊恒只好把他搬去暖閣，日日跑去那邊批閱奏折，至晚方歸，后來就索性收拾了偏殿，也一并住下。
老相爺病重的消息傳來時，宮門即將落鎖，齊恒甚至自私的想要隱瞞下來，夜間外出定然寒氣入骨，即使暖閣炭火終日不滅，蕭涼還是感染了兩次風寒，雖然不甚嚴重，可到底讓齊恒認清了，蕭涼身子大不如前這一事實，是以夜寒風冷，難免猶豫。
但齊恒也明白，自奶娘事件之后，他們的關系一直都是表面和氣，內(nèi)里戒備猜忌，如今關系總算和緩，他不敢賭。
“蕭涼，你怎么樣？”齊恒斟酌著開口，生怕他一時接受不了。
“怎么？”蕭涼正在看書，聞言只是抬了抬眼皮。
齊恒沉默著不知如何說與他。
異常的反應，偏又引起了蕭涼的注意，擱下手中的書，“你是有什么事？”
“老相爺病重，我剛派了太醫(yī)去，想著可能你需要知道...”話說的自己都覺得荒謬。
之前蕭涼還三五日就回相府看看，入了冬就沒怎么出宮了，倒是也日日過問老相爺?shù)那闆r，但總歸是早有準備，“我去看看?！?p> 蕭涼回到相府時，太醫(yī)會診剛剛結(jié)束，正想通知蕭涼和齊恒。
“如何？”蕭涼一身銀狐皮大氅，還沒站穩(wěn)，就急急的問。
“回相國，恐怕...“不知如何往下說，直到看見蕭涼深沉的眼神，再不敢隱瞞，“就在這一兩日了?！?p> “嗯?！笔挍龅睦潇o出乎太醫(yī)們的意料，幾人商量了半晌用藥，正待準備細細叮囑小廝下人熬制湯藥，忽聽得蕭涼“哇”的一聲吐了血，又連番咳嗽起來，狀若垂死。
太醫(yī)們又趕忙去安置蕭涼，甚至打算深夜去請張?zhí)t(yī)，這位相國大人的命，他們實在是擔待不起。
半餉止了咳，“不必了?！笔挍鐾铝搜镜米齑揭蠹t，更顯虛弱，“吐過倒是舒服了幾分。”
可這吐血的消息還是傳回了宮里，齊恒星夜進了相府，生怕出了意外，見不到蕭涼，但只一會，就被蕭涼趕了回去。
聽聞老相爺醒了要見自己的消息，蕭涼深知已是父子最后一次見面，“父親?！?p> 老相爺看著倒是比之前好上許多，“你怎么樣？”
蕭涼張了張嘴，道了句無妨，“您感覺如何？”
“你應該也清楚，我怕是撐不住了，只是遺憾沒能看你成婚生子，想來你是要斷我蕭家的后了。”
蕭涼抿抿嘴，“是孩兒不孝?！?p> “我蕭穆有生之年，有幸得見四海升平，海晏河清，”話說多了，難免氣喘，緩了緩才接著開口，“家國天下，總有取舍，你已經(jīng)很好了?！?p> 蕭涼點點頭，從未在父親口中聽過夸贊，今時今日卻不愿聽。
蕭穆笑了笑，“就這樣吧?！闭f著轉(zhuǎn)了頭。
蕭涼深深的看了父親一眼，還想說什么，但蕭穆擺擺手，閉了眼。
花梨er
下一章就完結(jié)了，涼涼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