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次偷懶的嘗試
夜深人靜之時，朱元璋所在帥府一處小院。
馬秀英端來一壇酒輕輕放在桌子上，眉目瞪了眼朱元璋，又看了看王明。
“元璋，酒放這了啊，你愛喝不喝，可不要在家里耍你的威風(fēng)?！?p> “王明兄弟，你可要陪元璋好好喝幾杯啊?！?p> 王明淡笑了笑，道：“秀英弟妹你放心，我不會讓元璋多喝的?！?p> 朱元璋冷哼著聲道：“咱昨個說了，要戒酒十年！妹子，咱不會喝酒，一杯都不喝！”
馬秀英也哼著聲道：“你愛喝不喝，我不管你生不生氣，但你莫要把氣撒在家里，還有，我說一句，那徐達(dá)可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可不能因為那一點小事而處罰他太過。”
朱元璋沒好氣的擺手：“行了，行了，我自有主張，不用你操心?！?p> “妹子，你快走吧，我還要和明哥聊點正事呢?！?p> 等馬秀英離開小院后，朱元璋這才嘆氣似的端起酒壇子，自顧自的倒了兩碗酒。
動作剛做完，朱元璋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戒酒的誓言，又沒好氣的放下了。
“咱說了，要戒酒十年，明哥，還是你喝吧，我不能喝?！?p> 王明見狀笑了笑：“好，為王者，當(dāng)一言九鼎，說戒酒十年，就戒酒十年，這是好事。”
“明哥，你說，徐達(dá)的事，咱該怎么辦才好？”
王明呵呵笑了。
“徐達(dá)喝多了來給你敬酒，你不喝，他便澆了你一頭酒。”
“這件事，往大了說，是不敬你這個大帥，有損你大帥的威嚴(yán)?！?p> “你現(xiàn)在是金陵之主，如果威嚴(yán)受損擔(dān)心難以管轄服眾，我能理解，這是公。”
“可也像弟妹說的，這事往小了說，那徐達(dá)可是和你一起長大出生入死的兄弟，若因為這一點小事而處罰過重，也確實太不講人情味，這是私。”
“這公私之間，該如何處理，確實是個難題。”
朱元璋直點頭，苦惱的道：“是啊，咱煩的就是這個，不處罰徐達(dá)不行，處罰重了也不行。”
“咱不知道到底該如何是好?！?p> “明哥，你有什么好主意嗎？”
王明微笑了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這樣說道：
“其實這個問題并不難，你就算不問我，也至少有兩個人能給你出好主意?！?p> 朱元璋聞言一喜。
“兩個？哪兩個？”
“一個是秀英弟妹，一個是李善長?！?p> “他們兩人，一個秀外慧中，心細(xì)如發(fā)，一個博覽群書，心機深沉，都會有很好的答案?！?p> 朱元璋聽到這，卻是臉色微苦，搖了搖頭。
“妹子就算了，她正生我氣呢，覺得我成了這金陵之主后架子越來越大，這些天一直對我沒臉色?！?p> “這也是弟妹的聰慧之處，她是在另一個角度告訴你不要太飄了?！?p> “飄？這是何意？明哥你總是說些我聽不太懂的詞，不過咱大略能懂，是說咱最近不要太得意是不是？”
王明微笑點點頭：“你能認(rèn)識到這一點，就說明你其實并沒有飄?！?p> “我沒看錯你，元璋，你有大帝之資！”
饒是朱元璋也是三十而立之人，此時聽到王明這‘大帝之資’的稱贊，也不由自主的老臉微紅，靦腆起來。
“咳咳，明哥過獎了，過獎了，咳咳……咱們說說李善長吧。”
“明哥，你說李善長能給我出好主意我相信，可是……”
“可是什么？別顧忌我，李善長雖然人品有劣，但才學(xué)確實有的?！?p> “你這次封賞，其他人都封賞了，就他沒有，一來是做給我看的，二來，也是故意如此，敲打他一二?！?p> “你若是因為我不喜他李善長而棄之不用，這可不是王者該做的事情。”
“為王者，知人善用，方為王道。”
“李善長雖然人品不行，但有才華，能辦事，這就夠了?！?p> “是，明哥說的是，咱明白了，咱明天就叫湯和去把李善長請過來喝酒，請他給我出主意，再給他封個一官半職的，保管他歸心于咱，以后用心辦事?！?p> “不，這件事，你不用找李善長了?！?p> “?。窟@是為何？”
“因為我有更好的方法，李善長給你出的主意，最多只能讓你解決這件事的表，卻解決不了這件事的里。”
“表？里？”
“這是何意？”
“李善長能給你出的主意，我猜都能猜的到，以他儒學(xué)的思維，以人性，中庸，精神等層面來處罰，讓徐達(dá)不受半點皮肉之苦，卻比打他軍棍還要難受，比如，罰徐達(dá)在大帥府門前站哨十天半月，讓每天出入的將士看到，讓他比死還難受?！?p> 朱元璋聽完這話后，眼神一亮，直點頭。
“不錯，不錯，這主意好啊，啊，不是，我是說明哥你說的沒錯，這確實很像李善長這樣的人會出的主意，不打軍棍，卻比打軍棍還要讓徐達(dá)難受。”
“保管以后徐達(dá)那小子，再也不敢對咱不敬了?！?p> “明哥，你還說有更好的方法，是什么方法？”
王明淡笑著反問朱元璋：
“元璋，你可曾想過，權(quán)力的本質(zhì)是什么？”
朱元璋楞住了，眉頭驟然緊了起來。
“權(quán)力的本質(zhì)？權(quán)力就是權(quán)力，本質(zhì)，本質(zhì)又是什么呢，本質(zhì)不就是我號令全軍，莫敢不從嘛？”
王明回答道：“權(quán)力的本質(zhì)，其實是一個概念，任何以個人，群體，組織等方面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他人服從的能力，這就是權(quán)力?！?p> “而這些手段包括暴力，強制，說服，利誘，繼承，等等方法。”
“元璋你所有的權(quán)力，就是其中一種，最為直接，最為暴力的權(quán)力，即軍法，即上尊下卑，即號令全軍，莫敢不從！”
“這也是凡人權(quán)力中最大，最直接的權(quán)力，所以也是最可怕的權(quán)力?！?p> “然而，這種權(quán)力，也是最容易失控的權(quán)力?！?p> “你這個大元帥，昨天就以最大的權(quán)力，封賞你那些部將屬下，相對小的權(quán)力，比如湯和，徐達(dá)，常遇春等元帥，還有他們?nèi)讼旅娴哪切④?，部將?！?p> “以此，你完成了以上到下，統(tǒng)治全軍的最大權(quán)力分配?！?p> “這個過程，就是權(quán)力分配的過程?！?p> “然而，權(quán)力的分配是為了更好的支配全軍?！?p> “所以，權(quán)力分配之后，最怕的是你所分配權(quán)力的人，不受控制，以下犯上?！?p> “這就會造成潛在的危機?！?p> “所以，這次問題的本質(zhì)，并不是處罰徐達(dá)輕重的問題，而是如何最好的支配你分配權(quán)力的所有人！”
“這個問題是面對所有人，而并非是徐達(dá)一人，哪怕他是你的生死兄弟，也不行?！?p> “權(quán)力分配下去后，他就不是你的兄弟，而是你必須要支配掌控的人，如果不行，那么，要么殺了他，要么收回他的權(quán)力。”
“權(quán)力的分配，是凡人智慧里最有意思，也最復(fù)雜，最骯臟的東西。”
說到這，王明呵呵笑了。
“這就是凡人的智慧，凡人的權(quán)力，最有意思也最無趣的東西?！?p> “凡人能擁有最大的力量，就是權(quán)力！”
“權(quán)力可以號令十人，百人，千人，萬人，甚至萬萬人！這股力量龐大到幾乎沒有上限?！?p> “越是龐大的權(quán)力，越是難以控制，難以掌控?！?p> “元璋，相信你也感受到了，隨著你占據(jù)金陵之后，你的地盤越大，兵力越多，你的權(quán)力威勢越來越大，可你對義軍的掌握力也越來越小了?！?p> “有著大帝之資的你，很敏感的察覺到這危機。”
“徐達(dá)的事，只是一個引子，一個小事，換作以前的你，根本不會在意。”
“可現(xiàn)在，你卻必須要處罰它?！?p> “因為你所擁有的權(quán)力，越來越難以掌控的權(quán)力，正在強行掌控著你，逼迫著你必須要處罰它，否則，你必然將迎來它的反噬！”
“這，就是權(quán)力的可怕，也是為王者，為大帝者，日后必須要面對的問題?！?p> 聽完王明的話，朱元璋徹底陷入沉默，良久良久沒有說話。
終于，朱元璋站了起來，對著王明深深一拜。
“明哥，還請指教元璋到底該如何做？！”
王明不賣關(guān)子，笑容燦爛的道：
“答案很簡單，八個字，分權(quán)制衡！幫你掌控?！?p> 朱元璋雙眸猛的一縮。
“分，分權(quán)？分給誰？”
“當(dāng)然是分給我！”
王明霍然站起！
朱元璋深呼吸，臉色有些鐵青。
“明哥，你想要什么權(quán)？”
“自然是自你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權(quán)力?！?p> “怎么說？”
“這世上，最大的權(quán)力是君權(quán)，君權(quán)之下是憲權(quán)！”
“憲權(quán)？”
“憲權(quán)！”
“何意？”
“憲權(quán)，憲法之權(quán)，至高之權(quán)，只有君權(quán)能臨架于上！”
“其他人必須遵守，違者必罰，必殺！”
“無人例外！”
“無人例外？”
“不錯，無人例外，即使是我那大侄子朱標(biāo)，弟妹馬秀英也不行?！?p> 王明明眸皓齒，笑容燦燦。
但在朱元璋眼里，卻好似圖窮匕現(xiàn)，不懷好意。
“你在擔(dān)心什么？擔(dān)心我架空你，分裂你的權(quán)柄？”
“君權(quán)之下，才是憲權(quán)，我的權(quán)力是源于你，你可以隨時收回，或者換成其他人?！?p> “你在擔(dān)心什么？”
“凡人的智慧啊，你的擔(dān)心，就好似一個孩子擔(dān)心大人會搶走手里的糖葫蘆。”
“我王明，又怎么可能貪戀這凡人的權(quán)力，仿若鏡花水月，凡人的權(quán)力源于集眾，偉力源于大眾?！?p> “而我，卻是修行者，追窮的神仙道途，講究的偉力源于自身！”
“追求長生不死，才是我想要的東西。”
“你，能明白嗎？”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p> “你若愿意，你將來創(chuàng)造的帝國，必然將會是一個偉大帝國?！?p> “你若不愿也無妨，你將來的創(chuàng)造的帝國，也至少會有三百年國運。”
“如何選擇，就看你了?！?p> “朱元璋，你好好考慮考慮吧?！?p> “如果你不愿，我也還是會繼續(xù)幫你，這一點不會有任何改變?！?p> 朱元璋忽然冷靜的問道：
“明哥，你是神仙般的人物，為什么忽然要向我索要權(quán)力?！?p> “以你的本事，只要你愿意，哪怕是另立山頭，相信用不了多久，也能獲得比我現(xiàn)在還要大的多的地盤，兵力，權(quán)力?！?p> “甚至，日后，你要是打天下，我都不敢和你爭?！?p> “為什么現(xiàn)在忽然又這樣突兀的……”
“一次偷懶的嘗試吧?！?p> “偷懶的嘗試？”
“我懶的去打地盤當(dāng)皇帝，也沒那個時間和精力?！?p> “而且朱元璋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皇帝，會創(chuàng)造一個帝國，但是你的帝國也必然脫離不了歷史的循環(huán)，國運不會超過三百年必然倒塌?！?p> “我就想試試，想幫幫你這個好皇帝，看看能否幫你打破普通帝國三百年國運的界限，順便，也為這世界的炎黃文明做一次嘗試實驗?！?p> “當(dāng)然，我也不否認(rèn)，我發(fā)現(xiàn)，如果我擁有更多更大的權(quán)力能更好的助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