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連綿的秋雨，到處陰濕寒冷，空氣好像能擰出冰水來。窗戶上凝結(jié)了一層霧氣，只有玻璃中間的地方能透出亮光。工作室內(nèi)一片狼藉，茶幾上亂七八糟放著一些沒吃完的點心、餐具和沒喝完的酒瓶。
寂靜和孤獨像一對親姐妹又回到了東方河的身邊。
他已經(jīng)可能好幾天沒開火了，也有一周時間沒動筆畫畫了。
他拿起畫筆在碩大的畫布前試著揮舞了幾下，又重新放回到調(diào)色臺上。無意間看到墻上掛著的吉他，想起了和白芷一起唱歌的情景，睹物思人，一下子沒了創(chuàng)作情緒，停了下來，坐在藤椅上發(fā)呆。
他突然想到了梵高。在當唯一的好朋友高更也與他在阿爾勒的畫室決裂時，那家伙會是什么樣的感受？他為什么要割掉自己的耳朵送給一個妓女？他最后在奧維爾小鎮(zhèn)過的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失去朋友、沒有親人會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此時此刻，他竟有了些許對這種孤獨生活的體驗和感悟。
“梵高太孤獨了，就像現(xiàn)在的自己！”東方河心里想。
“小畫家，小畫家！”一個聲音傳進來，打亂了東方河的思緒。
小區(qū)物業(yè)葛經(jīng)理從門前路過，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到東方河，便敲敲門，隨后推門走了進來。
“小畫家，在搞創(chuàng)作??？聽說你畫展搞得不錯，發(fā)財啊!”
東方給倒了一杯龍井茶遞給葛經(jīng)理:
“哪里，沒有啦！”
“你一年辦兩次畫展，前途無量??！在這里好像太偏僻了些，招學生和賣畫好像都不大方便?。?！”
“葛大哥，有什么事嗎？”
葛主任躊躇著說：
“無事不登三寶殿！事情是這樣的，這套房子是小區(qū)物業(yè)公司的辦公用房，去年，物業(yè)剛進駐的時候，人員少，這套房子空置了一段時間，半價租給你們了。今年呢，物業(yè)增添了門衛(wèi)和清潔工數(shù)量，職工有所增加，物業(yè)已經(jīng)幾次開會討論了場地問題，你這套房子處在小區(qū)中央，要收回做物業(yè)辦公場地，我給業(yè)主委員會也多次說明了你的情況，很抱歉，最后還是決定明年一月一日起不再出租，好在還有一個月時間，你有空的時候找一找房子，我有空時也會幫你找一些房源。你看怎么樣？”
東方河無奈地說：
“好吧，謝謝葛經(jīng)理一直以來的關心和幫助！我有空會去找房子，盡量不耽誤你們的工作。”
“真不好意思，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跟哥說一聲！就這樣定了。”
葛經(jīng)理喝了一口茶，抿了下嘴。
“我還有其他事，先走了，再會！”
東方失神的望著葛經(jīng)理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東方河畫室門口，搬家公司的廂式貨車后門敞開，東方和搬家公司員工一起把油畫作品搬上汽車。葛經(jīng)理聞訊也來幫忙。
裝車完畢，葛主任滿臉愧疚地說：
“東方，實在是對不起，出現(xiàn)這種情況，我也無能為力。這次托人給你找的房子雖然條件較差，但是價格還是挺便宜的，更主要是空間大，我想對你的創(chuàng)作還是蠻合適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盡管開口，我永遠把你當?shù)艿芸创??！?p> “葛大哥，一年來，你克服阻力，盡力幫助我，已經(jīng)很感激你了！我會永遠記得您對我的好，可能以后還會麻煩您，再會！”
東方河的新工作室在一座居民樓的頂樓，距西湖很近，只有一個房間，但房間很大，東方河九月畫展的所有作品放進去后，只占了一半空間，另一半成了東方畫室兼起居室，推開門有一個大陽臺，可以直面西湖全景，這里陽光充足，景色優(yōu)美，但因處在樓頂，出行不便，承租人少，房租便宜許多。
“我感覺自己像法國巴黎藝術城的畫家了！”東方面對前來看望他的孫向前、壽若萱自嘲地說。
“聽美院旅居法國十年的孫教授說，在巴黎塞納河畔，臨河建筑的一樓和頂樓的房間設計在層高和戶型上都比其它樓層層高高一些、空間大一些，設施特殊一些，就是為了適應藝術家工作室的特殊需求，對藝術家優(yōu)先出租，且有政府補貼呢！”
“是啊，安靜、寬敞、舒服！我也覺得這房子挺適合你的！”
正說話間，黃河提了一瓶白酒和幾袋涼菜從樓梯口走了進來。高興地對孫向前他們說：
“你們也在?。『?，咱們哥幾個為大河搬新家暖暖房！”
幾個人忙活一番，把涼菜擺在桌上。
東方河：“黃河，來杭州還適應嗎？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黃河：“托你的關系，我現(xiàn)在美院雕塑系進修，學業(yè)很順利，導師說我進步很大，我自己也覺得大開眼界。這不，聽說你搬家了，來看看你，謝謝老弟的幫助！”
“有進步就好，說明杭州來對了！”
東方找了幾個玻璃茶杯把白酒倒上。
孫向前忙說：“東方，我今天開車來的，不能喝，只能以茶代酒了！”
“好吧，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睎|方隨聲應和。
壽若萱接著對東方河說：
“東方哥，我們都很羨慕你，也佩服你，走到哪里都有人幫助你！”
“杭州不僅是一座美麗的城市、人間天堂，這里的人民有平和的心態(tài)，寬大的胸懷，勇往直前的開拓精神，杭州一定而且也必定將成為國際性大都市！”
孫向前點點頭。
“東方，我明白了，也佩服你有與眾不同的寬闊胸懷，凡事總站在別人的視角考慮，為別人著想，這是你一直幸運的秘密武器?！?p> 壽若萱對著孫向前微笑著說：
“死瘦猴，你現(xiàn)在才知道?。【湍氵@模樣和條件，再加上租個破車誘騙我上當這些事，若被我爸和我哥知道的話，肯定會打斷你這雙猴腿不可！還不是看你稍有才華才同意咱們相好的。以后多向東方哥學學做人??！”
孫向前唯唯諾諾地小聲嘟噥道：
“又來了，怎么到處教訓人，能給點面子不？”
黃河關心地問東方河：
“對了，白芷這一段時間，一直沒和你聯(lián)系嗎？”
東方河臉上閃現(xiàn)出一絲惆悵，無奈地搖搖頭。
“一直沒有，我打電話過去，電話號碼已經(jīng)停用了，也不知她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東方哥，沒事的，我想她可能一時想不開，過一段時間想通了，肯定會聯(lián)系你的。你們感情那么好，怎么會說斷就斷呢！”
“也許吧。我回想了一下，我們在一起以后，可能是我因為忙于創(chuàng)作和畫展，忽視了她的存在，（后悔的）哎！都一年了，我竟然不知道她家的具體地址和她媽媽的聯(lián)系電話，都是我不好，才導致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p> 東方河又對孫向前他們說：
“你們倆要從我這里吸取教訓，一定要相互體諒，真誠相待。向前雖然猴精，但對感情還是專注的，真心希望你們能走到最后，結(jié)婚時，我會畫一幅大畫送給你們！”
孫向前哈哈大笑。
“那我們就準備明年結(jié)婚，你就準備大畫吧！”
壽若萱眼睛一瞪，撇嘴道：
“你想得美，我還得再考驗兩年呢！實話告訴你，追我的人能從這里排到靈隱寺！我看不上的可立馬進寺當和尚呢！”
孫向前又不服氣的小聲嘟噥道：
“哼！昨晚你還說，沒有我你就去當尼姑呢?！?p> 東方河看他們倆的斗嘴，暗自發(fā)笑。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你們倆就別吵了！我看你們倆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
孫向前接過話茬:
“我看你和白芷像一根繩上拴的螞蚱，誰也離不開誰！”
壽若萱安慰東方河道：
“這年頭，誰離開誰還不照樣過？！東方哥這么優(yōu)秀，總會有美女喜歡的！放心吧，要不，過幾天我把我的閨蜜給你引見一下？”
“再說吧，我想冷靜一段時間。”
孫向前關心地說：
“大河，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這個問題我想過了，現(xiàn)在這個住所地理位置、樓層都不適合招生，想再做美術輔導畫室很難。過了春節(jié)，我想找一份固定的工作，這樣才有穩(wěn)定的收入，一邊工作，一邊創(chuàng)作，細水長流，會更有保障。”
“你想找什么樣的工作？要不然到我轉(zhuǎn)塘的畫室，我分一個班給你行嗎？”
“你那里距離市區(qū)太遠，課程也多，不利于創(chuàng)作。”
“是啊，畢業(yè)一年多，我一直忙于招生、上課，輔導高考生，處理師生事務，雖然經(jīng)濟收入上還過得去，但竟沒有一張創(chuàng)作作品，很慚愧啊!”
“所以我想?yún)⒓哟杭镜氖薪處熣衅缚荚?，到中學做一名美術老師，這樣工作和創(chuàng)作兩不耽誤，兩全其美?！?p> “大河，你這個想法好，我贊成！”黃河稱贊道。
東方河看見孫向前背后墻上懸掛的白芷的畫像，瞬間陷入沉思。
東方河走到窗臺前，摘下掛在墻上的那把木棉吉他，坐下來，在自彈自唱起劉若英的歌曲《后來》，樂曲充滿孤獨、憂傷和思念之情。
三個人聽得出了神。
窗外遠處，寶石山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