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題宋威征進(jìn)，卻說黃巢同高駢雙方對壘，嚴(yán)防死守，各懷心思都不動兵也有兩月余。眼看隆冬將近，寒風(fēng)徹骨，還不用兵。只觸惱了玨海，氣的三尸神暴跳。這晚召集白虎，翻浪兩員天將商量夜襲唐營，一戰(zhàn)成功。二將摩拳擦掌，叫道：“饒是張麟恁般武藝也落得血灑沙場，何懼畢士多？黃王忒不濟(jì)事。”隨即招呼五百天兵，瞞著黃巢等，鼓噪登云，望城外唐營殺去。
卻說畢士多巡營畢，正要回營睡覺，一陣風(fēng)吹過，中營旗桿咔嚓一聲，斷為兩截。士多唯恐是不祥之兆，徑去求見高駢，說與其事。高駢袖占一課，已知其故，笑道：“這是劫營之兆，士多去把他們捉了。”士多領(lǐng)命，大步出帳回營，房內(nèi)掣出一口神兵，名曰驚鯢劍。劍光瑩瑩剔透如一輪明月，在月下倍覺耀眼璀璨。當(dāng)時全營將士偃旗息鼓，無不蟄伏，冷汗涔涔，豈敢妄動。士多目光冷峻注著滾滾而來的天兵，只見他口中念念有詞，將劍一指，叫聲：“疾?！敝灰娔泅畷r：烏云密布遮皓月，山河漠漠眼漆黑。冬雷震震電光飛，山崩地裂起風(fēng)雷。驚鯢劍屬神兵鐵，昆吾山神掌中威。裂地開山聚洪流，神欽鬼伏稱太尉。玨海麾眾到了敵營，頭頂雷聲閃電，唬的厲叫：“怪哉怪哉！”卻是那：哪管深淺入轅門，一腳踩空墜鴻溝。波翻浪滾深無底，五百天兵陷激流。拖拖拽拽聒噪鬧，搖搖曳曳命堪憂。魂魄渺渺丟一邊，真身早到了九幽。士多見他們中計，笑道：“料你們不曉得我的手段，著了我道。”朗笑聲中，收了法術(shù)，念聲咒語將那大地合起，依然月明星稀，哪里有甚洪濤海浪。見了高駢，稟道：“末將把他們都陷入地下幽禁起來了。”高駢道：“久聞孟玨海也是個狠角色，今日所見不過一介猛夫，何足畏懼。此戰(zhàn)給你記首功。”士多道：“謝主帥！”
那黃珪巡城，乍見玨海率眾去偷營，急的回報。黃巢急得跺腳，道：“我之所以不敢輕易用兵，一則不明畢士多、高駢根腳。二來天氣轉(zhuǎn)寒，欲要教兵將休養(yǎng)生息，待到來年開春再戰(zhàn)。沒成想他抗我禁令。”隨即教黃珪、黃揆兩個領(lǐng)兵五千前去接應(yīng)。尚讓等也請纓前去，黃巢一一準(zhǔn)許。深夜點兵，開城殺奔唐營，趕至唐營，見那唐營軍容整肅，旗幟飄揚(yáng)，月白風(fēng)清，哪里有廝殺模樣？眾皆疑惑，面面相覷。倏地一聲梆子響，唐營燈火輝煌，須臾間萬箭齊飛，殺聲震天。黃珪駭然道：“不好中計了，快撤！”眾皆驚懼，后隊變作前隊，恨不得多生兩條腿。即便奔跑的快，也折損了千百人，倉皇狼狽逃回曹州，整鬧騰了一晚，幸喜唐兵沒有追擊，暗稱僥幸。黃巢聞報怪異：“如此我哥哥率眾哪里去也？”黃珪道：“真是蹊蹺?！秉S巢看那眾人怪異表情，轉(zhuǎn)一念道：“之前他說過想回去天庭述職，哪想他會不辭而別，過段日子就會回來。”仙芝等眾躍然道：“甚好甚好?！币昏祹忌⒘?，黃巢留下黃珪、黃揆兩個，叫苦道：“哥哥那里還能夠回來，必是被士多用什么妖術(shù)困住了。”黃珪、黃揆駭?shù)溃骸案绺邕m才不是說的這話。”黃巢道：“我為了穩(wěn)住軍心，只能誆騙他們，騙得了一時騙不得一世。盡快想辦法解救才是?！秉S珪、黃揆道：“我們?nèi)ゲ樗_，務(wù)必得個實信?！秉S巢道；“我只說你兩去調(diào)朱阿三的援兵，他們不會懷疑，放心去做?！倍祟I(lǐng)命訖。
單表朱溫率眾殺奔宋州，于途煽風(fēng)點火，只說：“官軍殺人啦?！边h(yuǎn)近震駭，聞風(fēng)而逃，能跑的多跟著朱溫到了宋州。比及到了宋州城下，朱溫部眾多至一萬五六千人，炎卿又挑唆，打下宋州，瓜分錢糧。那宋州刺史張委聞報，驚得昏厥。夫人只叫：“快扶老爺回房。”七手八腳的抬回房內(nèi)，百般呼喊，半晌方蘇。張委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不濟(jì)了，夫人快跑，這些鬧災(zāi)荒的什么事都干的出來。丟失城池，我犯得是死罪，我必與此城共存亡！”一頭囑咐得力手下千萬保護(hù)妻女周全，從東城逃命。一頭強(qiáng)撐著身子起來，道一聲：“跟我去守城。”那時張委妻子兒女扯著張委嚎啕慟哭，不忍相別，被部眾拖開簇?fù)碇妥?。張委抹一把老淚，拔劍出鞘，率眾疾行。來到城上，見那城下黑壓壓的災(zāi)民泥腿子，無不掄著鐵鍬鋤頭，手持鐮刀棍棒，衣裳襤褸，瞋目張膽殺氣熏天。驚得兩眼發(fā)黑，險些栽下城來，惶恐道：“你們都是李唐百姓，為甚背叛朝廷？”朱溫跨著潾潾獸，背插掩日、轉(zhuǎn)魄兩口神兵，手提開山刀，傲然鉆出人群。左右有朱椿、李徵、寇炎卿等人的簇?fù)硐?，個個神姿勃發(fā)，提刀捻槍，懸弓挎劍，脫胎換骨也似。張委見那騎著怪獸的貌生丑陋，怪模怪樣遭瘟似的，叫道：“足下姓甚名誰，為甚打我宋州？”朱溫道：“只為朝廷無道，殄害蒼生耳?！睆埼溃骸白阆乱X要糧都可商量，只要別打我宋州，什么我都答應(yīng)?！敝鞙匕迪?，叫道：“只要州牧大人好好送惠娘出城，即刻罷兵！”張委聽言，跌足驚駭，恨罵道：“鳳凰怎能配雞鴨？你個無恥刁民，氣煞我也?！卑凳臼窒路偶瑢Ｉ錃⒅鞙亍Ｖ鞙剡\(yùn)刃格架，怒道：“哏，好意求親，惡意回報。”朱椿，炎卿等喊一聲：“殺進(jìn)城去！”率眾便沖。炎卿乃是神射，縱馬如飛，箭無虛發(fā)，城頭唐兵唐將無不應(yīng)弦而倒?；５淖笥易o(hù)衛(wèi)張委下城躲避，守兵一發(fā)慌亂，無心戀戰(zhàn)。城內(nèi)災(zāi)民鼓噪打殺官兵，劫掠商宦，鬧的烏煙瘴氣，成了人間煉獄。有詩為證：朱溫發(fā)跡戀嬌娘，奇襲宋州把城圍。欲結(jié)伉儷比翼飛，奈何張委不作美。怪他模樣如鬼魅，更惱官賊非一類。兩下言來語不合，暗箭傷人射溫賊。惱羞成怒惹災(zāi)殃，合城生民遭了罪。炎卿擅射驚州牧，左右倉皇怕命沒。朱椿胡臻與謝桐，石康楊劉展神威。撓鉤飛舞搭城頭，捷足先登殺守衛(wèi)。萬眾亂民樂開懷，歡呼雀躍流喜淚。城里亂成一鍋粥，羸弱乞民都成匪。撞翻守兵開城門，斬關(guān)落鎖干的美。李徵朱溫聯(lián)袂行，率眾入城把民慰。金鐵交鳴火光起，官商悍吏命可悲。早知今日恨當(dāng)初，自私愚昧說張委。妻離子散丟了命，命犯朱溫倒了霉。
朱溫進(jìn)城直撲張委府邸，早有亂民殺得張家余眾雞犬不留。朱溫震怒：“把鬧事的都?xì)⒘恕！毖浊涞葘⒏》怄i，殺人者盡皆被斬殺。朱溫遍尋張惠尸身，卻是不見。此刻李徵來回稟：“奉命安民，城內(nèi)余眾皆降。張委死于亂軍之中！”朱溫道聲：“好?！笨嗪迯埢萆啦幻?，未知下落。李徵道：“還有一事，有人說之前張委派人護(hù)送他的妻子兒女從東城逃生?！敝鞙叵渤鐾猓械溃骸袄钺?、大哥、炎卿這里你們善后。胡臻、謝桐你兩率人與我去追?！崩钺?、朱椿等應(yīng)聲道：“得令!”朱溫率眾急急趕出城來，此時節(jié)地凍天寒，又怕張家兒女凍餓，遭遇匪患而死，正是愛最切追更急。早追出三十里遠(yuǎn)近，不見蹤跡，又著胡謝二將率眾分頭追尋，千叮萬囑：“找著了萬不可說城破一事，只說張委差遣來接她回家?！倍⑿廊灰鈺诸^去找。朱溫追了半日，至晚不見一戶人家，借宿無望，教眾人拿出食物就地歇息分食。新月初升，北雁南飛，說不盡的凄涼。朱溫默默禱告：“張惠張惠，你究竟在何處？如果我能與你結(jié)為夫妻，甘愿折壽半百，死也心甘。”默念一首詩，以抒己志，以解相思：“張惠張惠在何方，我思你顏近癡狂。不得與你共衾枕，便坐龍椅也遺憾。皎皎明月鑒我心，天地憑證不相騙。馬踏四方非吾志，只為尋卿做鴛鴦?！痹伭T，想想良緣難成，嘆息一聲。時有一人叫道：“那里有人向火?！敝鞙氐热宿D(zhuǎn)頭望去，前方數(shù)里外隱隱火光閃爍。朱溫歡喜道：“快去來！”翻上潾潾獸，風(fēng)馳電掣也似的一溜煙去了。
那潾潾獸一騎絕塵，片時而至，朱溫厲聲道：“張惠在此處麼？”黑夜里突然竄出這么一個煞星，那火旁十?dāng)?shù)個男女吃這一驚不小，望后就倒，好似夜鷹驚宿鳥，飛灑滿天星。幾個將官仗著刀槍來戰(zhàn)，余眾四散奔逃而去。朱溫怒道：“放走我婆娘，取你狗命?！睋]起開山刀剁翻幾個，跳下神獸逮著一個，叱問：“張惠在哪？”其人手指山坡道：“適才朝那里跑了?！敝鞙厥制鸬堵洌瑢⑵錃⒎?，便要去追。那火在打斗間踢在草叢中，柴干風(fēng)迅，此時已然蔓延上山坡，哪里還能撲得滅。略一遲疑，火勢愈大，人莫能近，急的朱溫氣的捶胸頓足，蹲身哀嚎。倏地想起百寶囊中有那能避火災(zāi)的紅鴉，欣喜之下，跑到潾潾獸身前，百寶囊抓出紅鴉，只見那鴉：身如火焰，鳴叫嘹亮。不懼烈焰，穿梭如常。那紅鴉過處，撲棱著翅膀，火焰盡滅。朱溫跨著潾潾獸從容跟隨穿越烈火，仿佛如癡似醉，更不畏死，望熾熱的火光深處走去。正是：為得美人入火窟，癡情一片朱阿三。
卻說張惠母女果然逃難跑到山上，倉皇之余，回身望見火光四起，火借風(fēng)勢迅猛異常的朝山上飛竄過來，母女兩驚得魂飛天外。跑了幾步，張母一跤摔倒，張惠扯拽，其母哭道：“惠兒，為娘傷了腳踝，行走不得。怎忍連累你，快逃命罷。”一把推開她。張惠哭的死去活來，不忍舍棄娘親，兩下拉扯推搡不休。眼見熊熊烈火迫在眉睫，張惠見母決絕，一步三回首，嚎啕而退。跑不上數(shù)十步，猛回身見那娘親被火吞噬。張惠嚎哭道：“娘啊。”再也不肯茍且偷生，徑直跑向烈焰。張母臨死之際，看著張惠撲入火光之中，一聲慘叫，只見沖霄烈火中一只火鳳升空而起。張惠昏死，周身火焰霎時熄滅。只見那火鳳，好生厲害，有詩為證：遍身赤紅如烈焰，叫聲嘹亮響聲高。鳳育九雛名排四，妖嬈火鳳性暴躁。赤地千里一時念，威名赫赫鎮(zhèn)群妖。浴火重生稱涅槃，千劫何須吃蟠桃。合虛頓開走蛟龍，九雛降臨歷塵囂。投胎轉(zhuǎn)世喜為人，遇難焚身寧不惱?；瘌P振翅翱翔三匝，見那火中一人騎著怪獸正行，料定就是冤家，徑撲向朱溫，厲聲道：“你是誰人，為甚害我？”嚇的朱溫魂飛魄散，目注著頭頂盤旋的火鳳，嘶啞著說：“你是誰？怎說我害你的話？”火鳳道：“我是被你火燒的張惠，怎敢抵賴?！敝鞙伢@得擺手搖頭，牙齒打顫，道：“不是我，我沒放火。我思慕張惠，怎忍加害，天地為鑒?！被瘌P道：“好一個心腸歹狠，狡獪之徒。我教你自食惡果！”言罷，口吐一輪烈焰，去燒朱溫。朱溫驚駭：“我命休矣！”當(dāng)時身前身后，頭上腳下無一處不是熊熊烈火，嚇得手足無措，驚魂欲飛。
在那生死關(guān)頭，忽見一條黑龍飛騰而至，口吐急雨，將那烈焰澆滅。火鳳道：“黑龍尊者，你我同出合虛，本河丼不犯，為甚卻來庇佑此一介凡人?！焙邶堊鹫叩溃骸拔腋阋粯咏枞巳馍磙D(zhuǎn)世，此人便是我依附的肉身。怎能教你害死？”火鳳道：“他將我一家趕盡殺絕，縱火燒我，我必殺他報仇?！闭f罷，抖動翅膀，火光激發(fā)，襲擊尊者。尊者一頭吩咐朱溫快走，朱溫巴不得快些遠(yuǎn)離是非之地，一溜煙走了。尊者徑自迎戰(zhàn)火鳳，一場好殺：那火鳳原是火中靈，黑龍本屬水中精。這個赤炎火勢強(qiáng)，那個吐水傾波猛。這個怪他護(hù)朱溫，那個偏心挽殘生。從來水火不相容，怎見今日兩相侵。火鳳嗔怒嘹聲鳴，尊者桀桀怪笑宏?；饋硭酮q嫌遲，水狂火猛戰(zhàn)云中。翻翻滾滾挾雷電，纏纏繞繞夾雨風(fēng)。這個噴云吐霧，那個撥土揚(yáng)塵。一龍一鳳惡戰(zhàn)，普天神祇傳聞。本該和鳴呈吉祥，墮落凡塵生貪嗔。龍鳳不諧難作為，月中嫦娥笑他渾。畢竟黑龍有移山掀嶺的手段，倒海翻江神通，鏖戰(zhàn)百余回精神更勝?；瘌P力竭，敗下陣來，飛下云端，依然附到張惠身上。張惠疲倦的睜眼，身上卻沒有一絲燒傷痕跡，嘟囔道：“我沒有死？”轉(zhuǎn)眼看著燒焦的娘親，淚水如泉，伏尸號啕起來。張惠嚎哭正痛，忽聽山下人聲嘈雜，到嚇一跳，顧不得娘親，哪管腳下深淺，抹著眼淚撒腿就跑。
卻說朱溫跑到了山下，不舍就走，待到眾軍趕到，悄聲躲在荒草叢中，暗觀動靜。見那鏖戰(zhàn)的黑龍火鳳斗的天昏地暗，打到月掛中天，晃眼不知所蹤。正在詫異凝思之際，胡臻、謝桐也率眾趕到，多說：“遠(yuǎn)見這邊火起，料定有事，著急趕來。不知可找著張惠嫂子么？”朱溫道：“方才我殺了幾個唐兵，一時疏忽火燒到山上，我仗著紅鴉開路，冒著煙熏火烤，上山尋找張惠。怎想來了一只火鳳，周身百丈大小，全身赤炎，自稱我害殺了張惠，要殺我報仇。在那性命攸關(guān)之處，一條黑龍噴云吐霧，口噴海水阻止火鳳行兇。那條黑龍叫我快走，是我跑下山來，不忍罷手，彷惶之中，兄弟們都到齊了。畢竟不知還找她麼？”眾人都擦把汗，驚魂未定地說：“吉人天相。好險！好險！”胡臻道：“山火熄了，正好去尋。”朱溫道：“正是。”眾將士用刀槍挑開燒枯的碳屑，舉火前行。不上二里遠(yuǎn)近。忽見一具燒焦的骸骨，朱溫愴然淚下，哭道：“張惠呵，果真是我害了你啊?！闭?zhèn)€哭的悲慟，如喪考妣。眾人也跟著掉淚，做好做歉，解勸半晌，方才攙扶的他起來。朱溫哽咽道：“兄弟們幫我挖個坑，把她骸骨葬了罷！”眾人七手八腳，忙活半晌挖好了，朱溫親手一件件骸骨端端正正放入坑內(nèi)，又哭一場，掩埋訖。隨即教人找來一方巨石，背上掣出掩日劍，真?zhèn)€切瓜砍菜一般，削的平整光滑，旋即劍走龍蛇，遒勁有力的刻下：“亡妻張惠之墓?！甭淇羁滔拢骸拔赐龇蛑彀⑷！闭牵喊⑷恢菑埬?，錯認(rèn)尸身埋骸骨。姻緣分定它日逢，感恩今日識親夫。當(dāng)時朱溫又趴在墳頭大哭一陣，丟了魂似的悵然別去。
話說宋威、復(fù)光揮師北進(jìn)，于途也征集糧草，也不知苦殺多少貧苦，戰(zhàn)事頻繁，民不聊生，逃荒避難的人流，凍餓而死的骸骨隨處可見。宋威感慨道：“但得寸功定九州，不教曝尸遍荒野?！币?guī)辛、峙龍暗自哂笑：“天降明主，李唐當(dāng)亡。宋先鋒猶思天下大定，除非日出西山?！狈侵挂蝗?，抵達(dá)曹州地界。早教人報去高駢處。高駢率領(lǐng)畢士多等將離營十里迎接，鼓樂齊鳴，極盡排場。復(fù)光高興，說道：“朝廷用人之際，各鎮(zhèn)擁兵自保，拒不奉詔討賊，唯獨將軍英明果敢。我定會保薦將軍，封官進(jìn)爵?！备唏壍溃骸氨O(jiān)軍大人過獎了，卑職不過盡一個臣子本分，不敢妄想加官進(jìn)爵。保境安民，去除賊寇，我之志也?！睆?fù)光拉著高駢的手，感激涕零道：“真乃忠臣呀！”又引見規(guī)辛、峙龍、風(fēng)穴大王。高駢道：“鎮(zhèn)妖閣主名震天下，如雷貫耳。風(fēng)穴大王法力廣大，輔佐我朝，屢建功勛，功不可沒?！比齻€都謙遜，寒喧一番，來至中軍帳內(nèi)，高駢請復(fù)光上座，余皆下首坐定，茶罷。復(fù)光道：“好呀，真是濟(jì)濟(jì)一堂，擇日可戰(zhàn)耶。”宋威道：“俗話說軍無二主，曹州又是高帥轄地。高大帥又與那巢賊對陣多時，深諳敵情，就請高大帥運(yùn)籌帷幄，我等任憑差遣便是?！备唏壍溃骸柏M敢。宋招討乃是欽命的先鋒，代天子專行征伐，我不過地方一介藩鎮(zhèn)，怎敢僭越違禮。招討大將軍這般說，我怎敢承受？”兩下謙讓不住，規(guī)辛道：“監(jiān)軍大人說句話是?！睆?fù)光清一下嗓子，道聲：“好了，常言說強(qiáng)賓不壓主，高帥執(zhí)掌三軍，大伙沒有不服的?！备唏夒x席，惶恐道：“承蒙錯愛，敢不盡心竭力，報效朝廷。”宋威道：“高帥今日可曾與巢賊見陣，勝敗如何？”高駢道：“當(dāng)初巢賊犯我曹州，守將張麟與之力戰(zhàn)幾番，憑借著掩日、轉(zhuǎn)魄神兵與胯下潾潾神獸，捉的巢賊全軍將士，唯獨巢賊只身逃脫。后來使用詭計，用了一個朱阿三的刁民，自稱逼死了黃巢，騎著他的赤火駒來到曹州報捷邀功，張麟一時疏忽，中了他的圈套，失了寶貝，丟了曹州。張麟又到鄆州我處搬兵，是我又借給他犰狳、絜鉤破敵，又送他真剛劍，指望功成。曾料不知被甚人破了法，張麟力戰(zhàn)名賊部下五員大將，沖突不出，力竭自刎而死，真剛劍也被賊人奪去?？蓱z我愛將張麟勇猛無雙，落得如此下場，悲哀壯烈！巢賊假仁假義，籠絡(luò)人心，為他發(fā)喪，我揮師來報仇，他卻堅守不戰(zhàn)，一晃數(shù)月，捱延至今。之前巢賊妻舅孟玨海率領(lǐng)五百妖兵，星夜來劫營，中軍旗桿從中折斷，我料定他來劫營，故教部將士多仗出驚鯢劍，施法將他們困在地下，不能得出?！?p> 眾將聽罷，無不稱贊畢士多好手段。士多也謙遜一番道：“楊監(jiān)軍，宋招討，鎮(zhèn)妖閣主都在此處，正好將他們一干人犯取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一來壯我聲威。二則用他祭旗，明日與那巢賊決戰(zhàn)?！睆?fù)光裝聾作啞，不則一聲。宋威暗道：“我苦戰(zhàn)兩年，也未曾殺得幾個巢賊悍將。當(dāng)眾殺了孟玨海，功勞卻不是他的，傳回朝廷，我這個招討先鋒臉上無光呵。”規(guī)辛、峙龍心想：“畢士多有何能耐，藉仗驚鯢劍捉了幾個強(qiáng)賊，就要在我兄弟面前顯擺。”高駢見眾人各懷心思，也是尷尬。風(fēng)穴大王道：“此言甚合我意。殺他去來?！笔慷鄥s不動身，一時興致被澆的滅了，哪里還敢發(fā)聲。復(fù)光道：“將那一干人犯取出來，押赴陣前?！备唏壍溃骸按笕搜灾畼O是?！笔慷鄬に迹骸俺操\營內(nèi)高明之士甚眾，倘然舍命前來救拔，豈不多費手腳?！憋L(fēng)穴大王道：“明日見陣，我自去偷襲巢賊后方，給他來一個釜底抽薪?！币?guī)辛道：“管教巢賊首尾不能相顧，一戰(zhàn)敗北?！北娊該嵴品Q快，各自去整備軍馬糧草，磨礪器械。時有黃珪、黃揆聽得此話，驚得面如土色，暗叫聲苦。原來那日奉了黃巢二人偷溜出城來，查訪士多、高駢根腳，撞見兩個報信的，便把來殺了，換了唐兵服飾，蒙混進(jìn)入唐營，投遞了書信，便說來路山高路遠(yuǎn)，冰凝雪積，候到來年開春折返。遂留在軍中，與眾軍混的廝熟，時時留心，竊聽營內(nèi)虛實，也曉得玨海被士多用驚鯢劍降伏，鎮(zhèn)壓在地下。那士多營內(nèi)身邊多是如狼似虎的猛士，披肝瀝膽的親隨，哪個閑人能夠近身。黃珪、黃揆兩個苦于無計，只得隱忍。宋威率大軍來會師，帳中商議軍情，隨即便從中曉得他們欲要聲東擊西，打破曹州。黃珪跟黃揆計較道：“兄弟，明日我們陣前營救孟大哥，殺他個措手不及?！秉S揆道：“這個可行。只是那個妖王利害的緊，大哥出城對陣，他去抄了后路，也是老大利害。我們給他報不的信，他又不知高駢得了這么多強(qiáng)援，好似半夜臨深淵，沒解沒解！”黃珪道：“哥哥每逢危難處，自有高人幫襯。你我也替不得他這許多苦楚?！眱蓚€尋思陣前如何下手，愁苦黃巢不知高駢虛實，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捱到次日，三更造飯，合軍上下盡都起身，多說：“今日必是一場惡戰(zhàn)，怕是最后一頓早飯了。吃飽些，落得個飽死鬼?！币灿心切判臐M滿的：“我們高帥神功蓋世，勇冠天下，黃巢就不是敵手。何況又有宋招討與鎮(zhèn)妖閣幾個會法術(shù)的助陣，流賊死期至矣?！秉S珪、黃揆也夾雜其中，默默用飯。天初破曉，紅日東出。士多掣出驚鯢劍，默念咒語，將劍一指，一聲巨響，大地裂開數(shù)丈，洪波中送出玨海等眾，如中邪魅呆呆癡癡。合軍上下一片歡呼，稱贊士多。規(guī)辛、峙龍見此劍有分水裂地之威，移魂散魄之功，也不禁稱羨稱奇。宋威心道：“驚鯢劍果然非同凡響，與規(guī)閣主的煌滅劍相較，也不遑多讓。留復(fù)光坐鎮(zhèn)大營，高駢誓師出征，慷慨陳詞，鼓舞士氣。兩軍合勢，果然厲害。有贊為證：高駢官居節(jié)度，坐鎮(zhèn)天平位高。帳下多是健兒，極善擊殺摔跤。沖鋒陷陣猛士，斬將奪旗將校。沖殺如狼嘶吼，上陣出水龍蛟。金鼓旗幡嶄新，雪亮長矛大刀。又兼招討大軍，慣戰(zhàn)刀劍出鞘。兩軍合兵八萬，誓將流寇橫掃。當(dāng)日出了轅門，軍容整肅浩浩。一頭戰(zhàn)書送出，唐軍風(fēng)行電照。黃巢得書震駭，大罵高駢奸巧。仙芝君長暴躁，攛掇不敵快跑。尚讓力挺死戰(zhàn)，生死拋在云霄。黃巢哏地一聲，存亡不負(fù)今朝。開城決戰(zhàn)高駢，教他認(rèn)識混唐黃巢。
說話間，聞報：“高駢大軍已到城下，陣前捆綁著孟大爺跟五百天兵，請令定奪！”仙芝大驚道：“他們有多少兵馬？”報事小校道：“烏壓壓的一眼看不到頭，似乎有兵十萬?！毕芍サ溃骸澳挠心敲炊?？會不會看錯了？”君長只叫聲苦：“完了完了。我們只有兵不到兩萬，如何與他匹敵？”小校道：“我隨著黃王多見過這場面的，不會弄錯?！秉S巢道：“不是他就是我，跟他做個了斷?！鄙凶尩溃骸按笳煞驗檎x而戰(zhàn)，血濺沙場，不負(fù)平生之志?！笨俗尅⒕跋?、黃虎黃豹等眾慨然一副視死如歸神情。黃巢道：“那好，不怕死的跟我去?！北娊哉癖蹍群?，隨著黃巢奪門而出，街衢上庶民聽說唐兵決戰(zhàn)來了，無不驚恐?？粗鴲耗狱S巢騎著赤火駒，挎劍執(zhí)槍，風(fēng)風(fēng)火火率兵而過。多說：“好日子到頭了，逃命呀！”搬東搬西，攜兒帶女，背糧馱物，呼天愴地沖撞西門守城兵士，逃難出城。高駢果然網(wǎng)開一面，教那城內(nèi)百姓跑路，使成為一座孤城，孤立黃巢。
那黃巢率眾出城，倉猝間陣列難成，人馬擁擠亂成一團(tuán)。黃巢騎獸出陣，把眼看那高駢：胯下驊騮神駿馬，掌中兩把八棱鞭。背負(fù)上古三口刀，邪惡詛咒惡名揚(yáng)。腰圓膀闊賽熊羆，身長九尺膽氣豪。甲胄光鮮吞山岳，云冠獸首嵌玳瑁。護(hù)唐將星下凡塵，神勇無雙第一將。狼煙四起山河蕩，白虎將星遇魔王。那高駢把眼看那黃巢，好個惡模樣：眉橫一字面如金，牙排二齒鼻三竅。身長一丈勢崢嶸，膀闊三停如山魈。手拎鋼槍多鋒利，混唐寶劍懸在腰。頭戴一頂沖天冠，足蹬鹿靴結(jié)的牢。護(hù)心寶鏡映日月，鱗甲片片放光毫?？柘乱黄ド衿娅F，人面虎身能騰跳。聲如嬰兒能啼叫，慣會吃人賽藏獒。人見人怕稱流寇，官見官跑言人妖。高駢暗贊：“果然是吃人魔王丑黃巢，混唐亂世第一杰！不殄滅他，對不住列祖列宗，李唐恩遇?！秉S巢也驚訝高駢：“常言高駢佑唐保國祚，氣概超群白虎將！傳言不虛呀，殺不了他顛覆李唐江山誠難，難！”高駢道：“巢賊，識得我高駢么？”黃巢道：“你教人在曹州，濮州、鄆州城頭懸掛，捉黃巢整肅世界，擒仙芝恢復(fù)寧宇字樣，擺明了甘當(dāng)朝廷鷹犬。我正要替苦難的百姓主持公道。”高駢笑道：“時至今日，你我沙場相逢，但求一戰(zhàn)而已。你贏的我掌中八棱鋼鞭，我就不為難你。若贏不的我，乘早卸甲歸降，隨我進(jìn)京明正典刑，聽候圣意裁決?！蹦菚r士多跑馬出陣，厲聲道：“巢賊，你看這是誰呀。”命將玨海等五百天兵盡數(shù)推了出來。黃巢抬眼見玨海等眾一個個癡癡傻傻，怒道：“果然是你?！笔慷嗟溃骸拔医棠慵纯滔埋R受降，否則將他們都砍了?！毕芍?、君長等眾一擁而上，就要搶人。高駢把那兩把八棱鋼鞭舞動，叫聲：“來得好，正要一網(wǎng)打盡?！秉S巢叫他們不聽，但見：名賊名盜齊登場，殺人手段使出來。高駢兩手舞鋼鞭，驊騮奮足干買賣。左遮右架不慌亂，以一敵眾英雄概。尚讓真剛撞鋼鞭，火星四濺心疑怪。原來鋼鞭非俗物，方知乃是百煉材?？俗尩勒雅c景祥，天王斧頭被震歪。黃虎黃豹逞剛強(qiáng)，上戳下刺汗?jié)M腮。黃存黃鄴也著忙，手中器械放光彩。鋼槍猛惡銅錘快，鋼叉使得真不賴。仙芝君長齊努力，如風(fēng)似雨不慢怠。群英會戰(zhàn)圍高駢，全憑手疾又眼快。兩廂擂鼓喊聲高，撥土揚(yáng)塵起陰霾。高駢以一敵十一，武藝精熟棟梁才。護(hù)唐將星真神勇，一百余合不落敗。黃巢暗暗吃驚：“王大哥他們十一人力戰(zhàn)高駢一個，尚且不能取勝。我與他交戰(zhàn)，哪有勝算？”一時氣都餒了。又眼巴巴看著玨海等眾神志不清，心道：“罷！罷！罷！朝廷有恁麼多披肝瀝膽的勇士，移星換斗的能人助陣，我縱然有手段，到頭來不免身敗名裂?！北阋载亓藬?。
忽地見那惡戰(zhàn)間，尚讓道一聲：“列陣！”眾將跳出戰(zhàn)圈，仙芝叫道：“敢來破我五行八卦煉魔陣麼？”高駢打的興起，自恃高強(qiáng)，渾不畏懼，叫道：“你盡管列陣，看我破的破不得?！毕芍s將令旗一揮，本部兵兩千五百人，搖旗鼓噪蜂擁而出。君長在旁掠陣，那尚讓、齊克讓、傅道昭、傅景祥、鄧天王五個各率五百兵依勢站列，但見：旗分五色按五行，暗合八卦道法深。天平節(jié)度武藝精，悍然不懼入陣中。須臾天旋地轉(zhuǎn)，頃刻水火來攻。鬼影潾潾驚人魂，冰山血水平地涌。刀槍劍戟迭迭出，殺氣森森鬼吹風(fēng)。高駢一聲冷笑，不過一介小陣。把那肩膀一聳，犬神寶刀飛騰。瞬息化作千萬犬，形如鬼魅快如虹。撞破五行煉魔陣，嘶吼咬殺百十人。驚得仙芝墜下馬，君長惶恐丟了魂。尚讓克讓等五將，土崩瓦解倉皇遁。萬千惡犬如影附，搴旗斬將卷殘云。那時宋威騎著烏騅馬，手持畫戟，率軍突出，吼一聲：“丑八怪流賊，遭殃鬼黃巢，看看我是誰?！币?guī)辛、峙龍叫道：“黃巢快快受死！”黃巢大駭，哪敢接戰(zhàn)。調(diào)轉(zhuǎn)赤火駒就跑，卻見城內(nèi)火起，情知被人抄了后路，不敢回城望東奔逃。高駢厲聲道：“巢賊，往哪里跑？”收了犬神邪刀，縱馬急追。當(dāng)時全軍沖鋒，猶如虎入羊群，趕殺義軍爭相建功。士多見黃巢兵敗如山倒，喝令斬殺玨海等眾，未及提防，黃珪、黃揆兩個掣劍殺翻行刑官兵，斷水懸剪兩口神兵如飛似射，殺得唐兵人頭滾滾，一哄而散。一面將那貼在額頭上的符咒揭去，玨海等眾一時覺醒，喊殺起來，反抄了宋威、高駢后路。士多氣得直跺腳：“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掣劍來斗黃珪、黃揆，罵道：“食君之祿，擔(dān)君之憂。朝廷不負(fù)你們，為甚背叛朝廷，臨陣變節(jié)？”黃珪抹一把臉，笑道：“是你有眼無珠，不識的我兄弟。我名叫黃珪、黃巢親弟。這位是黃揆，我的堂弟?！笔慷鄽夂薜溃骸昂冒 ３操\給我身邊安插了釘子，干得好！干得好！”三個一場廝殺：士多惱他使詭計，救拔玨海出生天。驚鯢劍起賽流星，剪云截月斃豪強(qiáng)。黃珪黃揆雙劍舞，圖窮匕見顯鋒芒。陣前克敵多奇智，隱忍制勝手段強(qiáng)。言來語去不投機(jī)，三口神兵賭存亡。殺夠多時無勝負(fù)，難決高下還休戰(zhàn)。黃珪道聲：“小爺不奉陪了?！币宦暱谏?，一條斑斕猛虎疾馳而至。黃珪拉著黃揆跳上虎背，風(fēng)馳電掣而去。士多馬慢，怎趕得上？只是捶胸痛苦。當(dāng)時玨海率眾抄了宋威后路，宋威失色道：“巢賊哪里來的援兵？”宋威急忙分兵拒敵，仙芝等部方始?xì)⒊鲅?，落荒而逃。玨海殺了半日，見那眾義軍突圍而走，又怕規(guī)辛、峙龍來纏，急忙罷兵，跳上云端，去尋黃巢蹤跡。夕陽西沉，士多令鳴金收兵。宋威卻不肯收手，一路揮師追趕仙芝而去。正是：痛打落水狗，一刻不松手。宋威追仙芝，視他如死仇。
士多知會復(fù)光大獲全勝，移營入城，兩下相見。復(fù)光問：“如何獲勝呀？”士多道：“今日巢賊傾巢而出，是我主帥高將軍，力戰(zhàn)賊寇將領(lǐng)十一人，不落下風(fēng)。后來他們又使一個什么陣法，想要扳回敗局。怎禁得高帥手段技高一籌，頃刻破陣。賊眾大驚，宋招討擂鼓突出陣前，巢賊大驚，士氣衰竭，倉皇敗逃。此時高帥率兵去追巢賊，宋招討率兵去追名賊名盜，還沒有回來?！睆?fù)光道：“天都這么晚了，寒風(fēng)刺骨，難得兩位將軍披星戴月追剿賊徒，勞苦功高呀。今日全軍用命，須當(dāng)設(shè)宴慶功?！币活^說，一頭率軍入城安民，慶賀。進(jìn)的曹州城內(nèi)，卻是一番景象：濃煙腥味嗆鼻，街頭橫尸處處。蜿蜒毒蛇密布，口鼻鉆來入去。銀環(huán)白眉與翠青，眼鏡王蛇盤案牘。平鱗鈍頭團(tuán)團(tuán)簇，麗紋金環(huán)當(dāng)街蠕。日近黃昏夕照，恍然置身蛇窟。著實教人筋酥，心驚肉跳怵目。滿城絕無生氣，復(fù)光眉頭緊蹙。士多喝令眾軍，小心斬蛇開路。饒是慣殺將校，嘖嘖怨嘆恐懼。士多道：“怎變得恁的？”復(fù)光道：“必是風(fēng)穴大王所為?！笔慷嗟溃骸八烤故巧趺磥眍^？”復(fù)光道：“那風(fēng)穴大王是個千年蛇妖，規(guī)閣主請來助陣的。必然是他輕取曹州，縱容徒子徒孫行惡，害了合城生靈?！笔慷嗟溃骸包S巢殘暴不過如此，堂堂天朝卻要用妖魔靖亂，到比那黃巢害人更多?！睆?fù)光道：“輕聲，教那大王曉得，肯與你好看？”正說話間，風(fēng)穴大王到了眼前，將手一揮，滿城猙獰流竄的蛇變作一股陰風(fēng)，須臾飄散。笑道：“不知監(jiān)軍大人入城，有失遠(yuǎn)迎，失禮失禮?！笔慷嗪藓薜恼f：“大王何須客氣。那流寇逃竄，我須是即刻趕去鄆州防守，不敢在此停留了?！闭f罷，道一聲回師鄆州。招呼眾將兵撤出曹州，復(fù)光心里發(fā)毛，惶急道：“我也去鄆州小住，等我一下！”急急上轎，催促趕緊走，一道煙去了。那風(fēng)穴大王詫道：“走的恁急？”身后那數(shù)百蛇妖現(xiàn)了人身，拍手叫好：“正好暢快享用?！?p> 卻說高駢揮師一路追殺黃巢，眾兄弟都?xì)⒌纳⒘?，只落得黃巢一人一騎，高駢盯著不放，跑的是風(fēng)馳電掣，追的是流星趕月。原來那高駢坐騎驊騮，也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寶駒，登山涉水如履平地。黃巢自知不是高駢敵手，只是沒命似的奔逃，真?zhèn)€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叫天不應(yīng)喚地不靈，只叫的聲苦也。高駢厲聲道：“流賊黃巢，跑到天邊，也要捉的你。”黃巢好是懊惱，悔不該走到曹州地界，惹得一身麻煩。是晚，夜月無光，荒山野嶺樹影婆娑。赤火駒跑不動了，黃巢跳下神駒，倒地小憩，卸掉身上如冰似的甲胄，感嘆道：“遇上這個煞星，九死無生矣！”方才歇得一會，就聽得蹄聲驟急，高駢將至。黃巢顫巍巍掣出混唐劍，屹立在寒風(fēng)中，叫道：“高駢有膽，我跟你一決生死?！备唏壸分?，跳下驊騮，手拎八棱鋼鞭，笑道：“這才像個好漢?！秉S巢懼他三口神刀利害，搶先下手，祭起混唐劍，如飛似射戮向高駢。高駢武藝出眾，黑暗里瞧得分明，一鞭蕩開混唐劍，叫道：“巢賊暗箭傷人耶?！秉S巢一招失手，哪敢再試。高駢一躍上前，雙鞭就打。黃巢舞劍接了一下，只震得虎口震裂，手臂疼痛。高駢痛下殺手之際，一聲斷喝：“高駢，休逞猖狂，你孟爺爺來也！”略一遲疑，玨海率眾天兵將高駢圍在核心，廝殺的血肉磅薄，驚心動魄。黃巢大喜：“哥哥你沒死？”玨海道：“黃珪、黃揆兩個兄弟救了我們。兄弟快走啊，高駢背上三口神刀，我們也奈何不得他?！秉S巢猛省，跳上赤火駒，呼喇一下如飛而去。
那高駢雙拳難敵四手，鏖戰(zhàn)一會，肩膀一聳，犬神寶刀飛躍而起，幻化做千萬黑黝黝的惡犬，鬼魅似的撲擊眾天兵。玨海招架不住，急喚眾天兵跳上云端。犬神寶刀如影隨形追趕，直至百里外方才隨風(fēng)飄散。白虎、翻浪驚怪道：“這是什么法寶，好生厲害？”玨海道：“此乃上古三口神刀，一名龍牙，用了許多惡毒之物煉成，詛咒纏縛，使用者念動咒語，無往不利，乃是詛咒之刀。一名虎翼，刀出鞘，如虎添翼，極善撕咬，力量無窮，神魔難敵，乃是殘忍之刀。一名犬神，此刀出鞘，會變幻無數(shù)形如鬼魅的惡犬，撲擊撕咬敵人，雖是幻化，頗能傷人，乃是邪魅之刀。這三口刀原是在三皇火云洞內(nèi)，我們所遇的便是犬神神刀?！卑谆⒌溃骸案唏壊贿^一介凡人肉身，怎會擁有這三口神刀？”玨海道：“這三口刀流落人間，著實教人費解。”
黃巢再度脫險，更是不敢稍住，真是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跑到天亮心力憔悴，一頭栽下神駒，昏迷不醒。卻有兩個小妖哼著曲來巡山，一個尖頭尖腦，身材矮小的鼠妖名喚不伶俐，一個憨頭憨腦，瘦骨嶙峋的羊妖名喚常憂愁，腰懸刀劍手提鈴鐺，一蹦一跳往前疾行。不意瞄見亂草從中昏死的黃巢，旁邊還有一只垂淚的神駒。不伶俐嬉笑道：“大王叫我們來巡山，買賣送上門來也，過去走走?！背n愁道：“瞧他怎的。想是趕路急了，錯過了宿頭，蒙頭酣睡了。我們?nèi)圁[了他清夢，怎肯與你善了？折辯起來，還是我們不是，大王怪責(zé)，一頓板子怎吃得消。”不伶俐道：“胡說。我看此人不像是推睡裝死的，倒是一個害病落單的，曝尸荒野，早晚是個狼呑鷹啖。倒不如拿他回去蒸煮，與大王跟夫人案酒，我們也跟著喝湯。”常憂愁拗不過他，走下來掀了一把，兩個到嚇一跳。不伶俐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好個丑漢子，這樣狼犺?！背n愁道：“這個漢子身長丈二，壯如鐵塔，你我如何抬他的走？”不伶俐道：“那有馬駒不是。”就動手動腳起來。赤火駒護(hù)主，揚(yáng)踢撞向二妖。二妖一躍閃開，叫道：“可恨可恨，這個認(rèn)生的畜生，拖回去一起燉了?！庇萌陕槔K套了，暴打一頓，又把黃巢扶在神駒背上。一個牽著，一個用混唐劍在后戳戮，赤火駒吃痛，飛也似的往前就走。二妖嬉笑趕打，不多時走過兩個山坳，一座險峻的山峰前停下，不伶俐用刀柄在山石上敲打幾下，那一塊巨石呼喇一聲響，向一旁倒去，現(xiàn)出一座洞門。門口兩個妖把守，見他兩馱個死人回來，直罵晦氣。不伶俐笑道：“沒有死透哩，進(jìn)獻(xiàn)大王與夫人?！蹦莾蓚€小妖笑道：“不伶俐真會干事。”一頭開了洞門，放他進(jìn)去?？蓱z那黃巢，正是：才脫白虎天羅手，又入狼窩妖魔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