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散去。
李知愚坐在窗邊，望著夜色，揣摩方才陸堯的反應。
石英走了進來，“老奴看著少爺長大，這么久，從未見他如此關心過一個人?！?p> 李知愚心不在焉，“是嗎？”
石英難得神情溫柔，“看來，少爺是對少夫人用心了?！?p> “用……心？”李知愚淺淺笑了笑，忽然有些困倦:“好像很晚了?！?p> “少夫人，現(xiàn)在已是深夜，該休息了?！?p> “嬤嬤，你回去吧，我再坐一會，就去睡覺，你們不用留在這里伺候了。”
石英瞥了一眼，點頭離去。
李知愚看著屋子人都走散，終于落了個清凈，這才忍不住懶洋洋地嘲道:“用心？呵，把見色起意說得這么好聽?！?p> ……
“少爺，你回來了?！?p> 陸堯走進院子，守夜的小廝趕緊迎上，“少爺可還要用晚膳？”
陸堯瞥見小廝眼角的烏青，“不必了給我備點熱水就行?！?p> “哎，我這就去。”
小廝備好熱水，知道少爺不喜有人在身旁伺候，便主動退了出去。
陸堯面無表情站在浴桶前，喘息了一聲，忘卻所有的想法，低下頭，準備解開衣服，疲倦的目光忽然停住，落在衣服的那根長發(fā)上。
他輕拾起那一縷墨發(fā)，無聲凝視，從此一發(fā)不可收。
……
“你們別攔著我，我就要留在這兒?！迸⒈е约旱臇|西，跟陸府的家奴兩眼對峙。
“小姑娘，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你這腳下站著的地方可是陸大人的家，這個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賣包子的?！?p> 家奴好言相勸，不想動武，鬧出太大動靜。
女孩擋在攤位前，護住東西的同時，又咧嘴賣笑哀求:“可我現(xiàn)在只有這個地方能賣點東西，求求你們，你們就讓我留下來吧，如果我賣不出去這些包子，我跟爺爺就無處可去了，求求你們了?！?p> “無處可去？”男人看一眼女孩，身上干干凈凈，模樣長得也標致，“你阿爹阿娘呢？”
女孩的笑容僵了一下，“我阿爹阿娘已經不在了，只剩我和阿爺相依為命?！?p> 家奴看著小女孩，左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還有坐在一旁年邁的老頭，孤兒寡老實在可憐，便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點銀子來：
“姑娘，我們也是在家做事的，我體諒你，你也體諒體諒我們，這要是讓咱們的主子看見你在這兒，我們舍不得也要被挨罵。你還是快走吧，這些錢你就拿著，夠你生活一陣子了?！?p> 女孩看著銀子，眼睛里溢出了一點淚花，可是仍舊站在原地不動：“哥哥，你就讓我留在這兒吧，有什么事情我來承擔。大人若是追究起來，罰我便是?！?p> 男人猶豫了下，可開了這個口子，其他人也會效仿，到那時就麻煩了。
他狠下心來:“姑娘我不是不讓你留在這，可是實在是沒辦法。倘若你執(zhí)意要留在這里，那就不要怪我們動手了?！?p> 說話的男人給旁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趕緊沖到老頭的身邊，一人一邊將腿腳不便的老頭抬起。
“不要！”小女孩見狀，趕緊沖了過去，護在老頭身邊，哭著罵道：“你們有什么事情不要沖著我阿爺，沖著我來就好了。”
老頭看著幾個人的陣仗，踉蹌站起來:“別打我的孫女，孫女咱們就是了，咱們走吧?！?p> “可是阿爺，我們還能……”
“走吧走吧，別為難人家?！?p> 陸堯停住腳步，聽著嘈雜的聲音：“大清早誰在嚷嚷？”
隨豫安沒回頭，“大抵是外面的小攤販，又跑到咱們府門前來賣東西了。”
“又跑到咱們這來賣東西？”
“這里道路空曠，又多人走動，所以他們便鋌而走險留在此地。若是只單單賣東西也就罷了，只是那些小販爭搶攤位，大打出手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p> “你去給些警告，以后凡有打架鬧事者，禁止販賣。也跟府里的人知會一聲，沒有什么大影響的情況下，就讓他們留在那兒吧?！?p> “主子，只是這樣未免太有?！?p> 陸堯看著那群為謀生計，而拼勁全力的百姓，“眼下清洲城他們不留在這個地方還能去哪呢？？”
“好，我這就過去?！?p> 幾個家奴看見隨遇安，趕緊松開手，“隨侍衛(wèi)，你來了?！?p> 家奴低著頭，生怕遭來一頓謾罵，只是聽到一陣聲音說道，“你們把她們放了吧?！?p> 放了？
小女孩頹喪的神色亮起來，不等其他人回話，她先跪地磕了響頭:“謝謝官老爺，謝謝官老爺?！?p> 為首的家奴不顧女孩，走出來解釋：“隨侍衛(wèi)，他們不能留在這個地方賣東西，這可是陸家門面呢?！?p> “官老爺都說可以，你憑什么攔著！”女孩怕事情有變動，不滿抗議。
“你這丫頭，怎么這樣？”家奴臉色不變。
隨豫安低頭撿起地上的包子：“這是少爺?shù)脑挘瑥慕裢鬅o論誰在這賣東西，只要不影響咱們，那就讓他們留在這兒吧?！?p> 幾個家奴面面相覷，直到注意到遠處站著的人，這才恍然大悟，趕緊識相閉嘴。
隨遇安走到小女孩的身前，把手里的包子還給她，又道:“你們今日先回去吧，這里的包子我買下了?！?p> 小女孩揚起頭，眼巴巴的看著他，突然間露出一抹笑容：“哥哥你們能留我在這賣東西，我已經感激不盡，你的銀子我不能收?！?p> “姑娘，咱們隨侍衛(wèi)是出了名的好人，你就收下吧?！奔遗姞?，也少不得好言相勸幾句。
小女孩摟住身旁的老頭，別再笑了笑：“我家阿爺說過，我還年輕而且有手有腳，自己能掙錢吃飯，不能拖累別人。”
老頭子欣慰的點了點頭，隨豫安見他們執(zhí)意如此便沒有再堅持下去，扭頭就走，只是還沒有走兩步，忽然被人叫住。
小女孩攙扶住腿腳不變的老頭子，兩人慢悠悠的走上前來，老頭顫顫巍巍的伸出雙手，露出農人憨厚樸實的笑容:“這位公子哥，你若是不嫌棄，那就收下吧?！?p> 隨豫安愣了愣，下意識搖頭：“你們能掙這一點錢也不容易，你們就自己留著吧?！?p> 小女孩奪過饅頭，直接塞到了隨豫安的手里：“哥哥，你就收下吧，就當是我們報答你的幫忙?！?p> 隨豫安看著小女孩眼里的光，卸下防備，接過東西，難得一笑：“乖，以后記得聽阿爺?shù)脑??！?p> “哎，我知道，謝謝哥哥。”小女孩笑著揮手，不忘遠旁停住的俊逸男子，機靈地喊道:“也謝謝那個大哥哥！”
陸堯聽見內容，揚起嘴角。
從前覺得呱噪的小丫頭，如今倒也不失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