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靈山異域
吳奇依稀能夠看見，這尊雕塑上還留著悟空的影子。
女媧娘娘收工后，玉體橫陳云翳之中，身上沒有半點沾染泥土的痕跡，那十根靈動迅捷的手指依然冰雪如玉。
“過來，你才是他的造物主?！?p> 圣母娘娘打了個哈欠淡然說道，朝吳奇勾了勾手指。
吳奇恭敬上前，目光停留在猴哥的泥塑上，伸出手指輕輕一點，十數(shù)顆舍利子至指尖飄入泥塑，仿若是造物主正在賜予自己的造物知性一般。
只不過，這一點知性包含了悟空臨終前的悔悟，也融合了吳奇自我的一點感悟。
形神重聚，一個充滿佛性的悟空誕生了。
吳奇點開手機一掃。
卡面資料上，悟空在蓮臺上跏趺而坐，一根金箍棒平放在雙手合十的臂彎之間，看上去正氣無濤，肅穆威嚴。
【卡名：斗戰(zhàn)勝佛】
【屬性：物地水火風雷光暗】
【———耐耐—耐—耐吸弱】
【類目：神】
【志敘：齊天大圣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覺悟正果，號斗戰(zhàn)勝佛?！?p> 【懺悔法：一切罪懺悔諸福皆隨喜。能凈業(yè)障重罪?，F(xiàn)生所求禪定解脫?！?p> 【當頭棒喝：金箍棒喝，不生殺業(yè)，克服障難，循覺出迷。】
【涅槃舍利：尸骨舍利，一念純粹、一心清凈?！?p> 【斗戰(zhàn)圣覺：秉持‘無我’正見，與‘我要、我想、我厭、我畏’奮斗，直至戰(zhàn)勝一切私心偏好，不再沉迷】
吳奇完成了讓悟空變強的諾言，只是這個結果可能并非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完美。
殺死自己過去所認知的悟空，也就是過去自己的部分人格，但又賦予了他新的生命并且升華覺悟。
斗戰(zhàn)勝佛，悟空洗盡鉛華，涅槃重生后的真佛形態(tài)，正如女媧娘娘所說，佛代表著覺悟，現(xiàn)在的悟空大徹大悟有了自己的果位，別說佛的宏愿無法同化他了，就算如來佛祖再壓下一座五指山，悟空也能自己撐開。
不過，如來佛祖可能對付不了現(xiàn)在的悟空，但吳奇還是可以的，他將轉生后的悟空，也就是斗戰(zhàn)勝佛關進了自己的心底。
畢竟這個形態(tài)可不好在天庭走動。
這股改變也同樣影響到了吳奇的另一個人格，遠在靈山的三藏。
此時的三藏為了藏匿行跡，將全身埋在累累白骨之中，只留出一雙眼睛盯著外面。
如她所見，佛祖入魔，原本香火鼎盛，景色宜人的雷音寶剎也頓時化作一方魔獄。
眼前山門法場上，一具具白骨骷髏懸滿堂前松柏，一尊尊肥油大耳的牛鬼蛇神披起僧袍袈裟圍爐而坐。
它們架起大油鍋，壘起白骨灶，持著銀晃晃的剔骨刀，從一旁被吊起來已經(jīng)放血剝凈渾身白花花的香客僧人身上剮下片片白肉，餓了時便提起筷子夾起碗里盛著的白肉往熱氣騰騰的油鍋中涮一涮。
時不時還往里扔些人心血膏香油……
其中一頭賊頭鼠腦的妖精，潰爛長鼻子一甕一甕，從黃門牙縫中發(fā)出猖狂大笑：“哈哈哈……真是痛快來哉，平日里雖也吃香喝辣，但到底不能開葷殺生總是少了趣味，今日終于可以扯了這層皮，我佛慈悲呀?！?p> “是我魔慈悲，今后靈山要改名魔山，雷音也要改成魔音，我魔無量哉，我等今后終于可以敞開手腳，真正的救贖世人?！?p> “現(xiàn)實世界雖只知我等存在，卻從未感受過天魔大化是何等滋味，若不是還有那些個菩薩尊者出來礙手礙腳，我魔非得大開山門，廣收信徒，大大飽食一番不可?！?p> “足夠了足夠了，今晚忒暢快哩，能把那些個平日拿著kip績效卻以考評佛理為名羞辱我等的臭和尚千刀萬剮，生啖血肉，我已是魔心大暢?！?p> “哥哥們真是不知趣的很，光是喝酒吃肉殺生放火哪有什么樂趣，真要快活還得去摸恁嘚，呲呲呲，那些比丘尼平日里被養(yǎng)得白白胖胖油光水嫩的，真是好用的緊……”
“你個蠢才，那些比丘尼多是寺中養(yǎng)來騙騙善男信女的佛媛，爾等別看她們漂漂亮亮的，真?zhèn)€模樣都是披著畫皮的魅魔狐精，你要真敢下嘴，還不知道誰吃誰哩。”
……
耳邊盡是些妖僧外道吹噓唬噔，“阿……”三藏低眉俯首剛要念出佛號，握著佛串的一雙手卻是不由僵住，終究是沒有念出，只是將頭偏轉過去。
她生怕自己會按捺不住，冒著暴露行跡的風險去斬了那些妖邪。
“佛祖入魔，原來供奉佛祖的侍從弟子若是定力不夠都具化作了魔佛妖僧怪和尚……四大菩薩豁命將佛祖拖入阿鼻地獄，只怕也是兇多吉少。”
三藏轉瞬將滿腔明王怒火，替換成翻涌的菩提智慧。
“而今最要緊還是逃出此地，只是這些被誆入魔寺的認知人格卻是要如何救得？
還有，那些現(xiàn)實世界中一無所知的人類，如果繼續(xù)供奉佛祖，將佛經(jīng)奉為圭臬，只怕入西天受害的人還會繼續(xù)增加?！?p> 也就在這時，三藏忽的一下激靈，莫名一陣心悸，暗道：怪哉怪哉，怎的感覺有人惦記小僧，難道又是吳奇？
三藏也不是沒有聯(lián)系過吳奇，只是事發(fā)突然，整座靈山一下子被隔絕，信號根本發(fā)不出去，多次溝通無果后便放棄了。
這般越想越是遭心，三藏不由微微一嘆，心思轉念想起其他的事來：“唉，也不知道金吒能不能到得天庭搬來救兵?！?p> 在她想來，靈山早已歸順天庭，佛祖更是天庭五老之一，怎么說也是天庭正規(guī)編制，靈山出事，天庭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觀。
于是，在四大菩薩將佛祖拉入阿鼻地獄后，剩余未曾異化的僧人便自行組織反抗，其中最緊要的就是殊死護送金吒上天庭求援。
三藏這邊閃著念頭。
山門外忽然一只猴妖進來，這猴子面上掛著紅寶石，毛色金黃，身軀高大，尾巴奇長，半人半妖，肩上扛著一把黃金三叉戟，腰間一把金剛杵，看上去好不威風，只是與靈山如今的地獄繪圖卻是顯得格格不入。
帶頭的豬妖上前跪地行禮，用鼻子拱了拱這猴妖的腳尖，以淫蕩語氣問道：“哈奴曼大王此番收獲如何，可否勻一個比丘羅漢給小的們解解饞。
大王也知，這靈山寶剎如今隔絕外界，都是些臭和尚，吃倒是能吃卻沒多少油水，要舒爽卻還得是那些細皮嫩肉的美人兒或是渾身勁道的羅漢?！?p> 這豬妖一拱一說，卻是叫哈奴曼大為光火，一腳將其踩爛，可憐這豬妖還沒舔得對方賞點油水，半顆腦袋已成爛泥。
“爾等賤種別太過分了，光吃不做，到底你們是尊上還是我是尊上？”
哈奴曼抬起腳，看也不看一眼地上紅白相間的滑膩漬跡，留下呆若木雞的眾妖，徑自朝內堂走去。
也還好認知存在都是殺不死的，只能通過不斷污染改造或是暴力鎮(zhèn)壓。
那趴著地上尸首分離的豬妖不過一會便爬了起來，在地上摸摸索索一陣，將流了一地的腦漿眼珠子碎沫重新裝了回去。
其后看著哈奴曼雄赳赳的背影走遠，才惡狠狠道：“不過是條從阿三那溜來的猴子，裝什么威風，真以為沒人能治他嗎？”
“還不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jīng)嗎？這猴子要不是背靠著我魔，早晚拿他來下鍋。”
“唉，你這就不懂了，人家也不是和尚，信的是婆羅門，你沒聽他說咱們是賤種嗎？在他們那所有存在都是有等級的，輕易越不得，咱們幾個還是小心些吧?！?p> “婆羅門呀，聽說我魔就是從他們那過來的，看起來好生了得?！?p> “嘿嘿，是了得，他們那上下階級不可逾越，講究的是苦行，生前活得越是苦狀萬分，死后轉世才有進階的可能。”
“乖乖，那老豬俺再去求他殺我一次，說不得轉生后就是他頭頭?！?p> “屁屁，這你也信，大伙想死還不容易，可你活過來怎么還是頭豬，難不成越死越笨哩。”
……
這些妖魔鬼怪你一言我一語，將那哈奴曼以及婆羅門貶得一無是處，對那高低貴賤之分更是嗤之以鼻，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瞧見了，還真以為這幫妖魔頗有人心氣象。
不過三藏在一旁聽著，卻是苦笑，轉念又是自付自思：這佛祖菩薩阿羅漢果位倒也正合了那婆羅門階級之分，轉世苦修又恰合了那因果輪回，只是可惜了。
這寺里的妖魔連佛祖菩薩都放不在心上，如何還會去信那婆羅門？
這番背地的閑話倒是給了三藏一點盼頭，對方也并非如何了得，只是趁著佛祖入魔才入得這靈山，并且他們人心不齊，只是因為上下森嚴才顯得高大上。
就這樣，那邊妖魔嘰里咕嚕圍著人肉鍋邊聊邊吃，這邊三藏躲在白骨堆里偷偷聽，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上傳來一聲鳥鳴。
三藏頓時心有所感，抬頭去看。
但見靈山之上竟是驀地閃爍起了五色佛光，隨之那云天深處又飄起莽莽霧氣。
頃刻成型的霧海內，讓靈山所有人都轉頭去聽的佛音梵唱傳了過來。
由遠及近，莊嚴肅穆。
末了，一尊巨大法相自霧海中驟然出現(xiàn)。
那法相赫然是一頭巨大無比的孔雀，無數(shù)根五彩有眼尾羽沖天而起又散開。
若瞧得細點，這孔雀背上正落著一道蓮花寶座，佛母孔雀明王端坐其上，呈一面四臂之相，著白繒輕衣，手持蓮花、俱緣果、吉祥果、孔雀尾，極美艷與莊嚴于一身。
一時之間，法場上的妖魔鬼怪，紛紛起身抬頭，似都忘了言語，俱都用呆滯的目光，看著那光是身影就能將整座寶剎遮蔽的孔雀明王。
三藏低垂著頭顱，不由將趴在白骨之中的身子又縮了縮，仿佛能感受到，頭頂那孔雀正以一雙慵懶眼眸，梭巡著整座大山。
不用想，如今的靈山，這位佛母就是頂流大拿，別說吃人不吐骨頭了，四五十里之外，她也能一口吞了，就連佛祖當年也曾入得她腹，因此才得了佛母之名。
三藏平日和觀音菩薩最好，和其余菩薩也算略有交情，唯獨這位卻是本能的感到抗拒，每次碰頭總覺得她要一口吞了自己。
偏偏更糟糕的是，這位孔雀明王掌管的還是降伏攝取的職能，若要打個比方她就相當于佛門的典獄長，當年佛祖就是在她肚子里龍場悟道的。
這也就相當于說，三藏一旦被她吞了，除非能有佛祖那般能為，否則這輩子都得被關著。
這菩薩也似閑情所致，到此一游，只是慵懶躺在那青蓮寶座之中，身姿嬌艷動人，一雙美眸掃蕩著下方，似是在找尋著什么，嘴角漸漸勾起一抹足以攝人心魄的微笑。
也就在這一刻，那大雄寶殿，竟是傳來一陣喧嘩。
其中一道聲音粗糲無比，但其主人無疑有著恐怖無比的實力，竟是直接鎮(zhèn)壓佛音梵唱，響徹整座靈山。
“孔雀明王，你與我們本是同根同源，如今釋迦摩尼入魔，預言即將實現(xiàn)，何不與我等一起再造天地？”
隨著這聲音響起，一眾妖魔這才發(fā)覺。
那雷音寶剎頂上云間，竟漂浮著一個巨大圓盤飛碟。
這圓盤飛碟奢華無比，也巨大無比，通身由黃金以及珍貴的寶石鑄造，其上坐落著一處平臺，其中宮殿花園泳池依稀可見。
那園中的貴人們此刻似在進行著某種宴席。
席上，幾已坐滿。
每一位都不似凡俗中人，或是多頭多目多臂，或是人身獸首。
只看過去便知，那恐怕是群魔亂舞之宴。
饒是定力驚人的三藏，在看過一眼后，心底也是立刻翻騰起了驚濤駭浪。
宴席上的人，她雖一概不認識，心底卻已有了答案，這皆是異國他鄉(xiāng)的神明。
往昔西行取經(jīng)的記憶紛至沓來，三藏從中搜羅著這些認知存在的名號，總算是知曉了幾個。
這些認知存在大多出自身毒兩大史詩《羅摩衍那》《摩訶婆羅多》與四部《吠陀》。
那只叫做哈奴曼猴妖，乃是身毒國中的風神伐由之子，擁有四張臉和八只手，神通廣大，詭計多端。
而那盤旋在雷音寺上空的飛船，名喚維摩那，乃是身毒神話中的眾神戰(zhàn)車，既然是眾神戰(zhàn)車，那那些奇形怪狀的認知存在自然便是身毒國的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