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殘缺的厲鬼
這只鬼居然在喊自己的名字。
隔著高瘦男生的眼睛和他手里的鏡子,霍雍注視著那張冷漠的死人臉,嘴巴一張一合,不斷重復著霍雍的名字。
嘴里不斷呼出陰冷的氣息,吹得他肩膀上的白色火焰搖搖欲墜。但卻沒有吹熄,因為他只回了一半頭。
走進鬼域的是那個高高瘦瘦的家伙,為什么吹燈鬼喊的是我的名字?
霍雍瞇起眼睛,看著那張死人臉,嘴巴不斷張合。
嘴巴在動,卻沒有聲音傳出來。這只鬼好像缺少了什么東西,有一種古怪的殘缺感。
視線稍微往下移去,他能夠看見死人臉的下方,連接著一具蒼白枯槁的尸體,皮穿肉爛,骨架漏風。
這就是吹燈鬼的真面目。
吹燈鬼頂著一張麻木的死人臉,而在脖子上,有一個四四方方的血洞,拳頭大小,幾乎挖空了整個喉嚨。像是被人強行剜走了一大塊肉,雪白的頸椎骨暴露在空氣中。
“不只是脖子被挖掉了一塊,連舌頭也沒有?!被粲盒闹械馈?p> 吹燈鬼的口中,本該長著舌頭的地方卻是空無一物,只有一灘干涸的黑色血跡。
斷掉的舌頭,再聯想到脖子上的大洞,霍雍有了一個猜測。
這只鬼被人肢解了。
霍雍沒有讓高瘦男生繼續(xù)轉頭,心中思索起來。
“趙鳴?!被粲汉鋈坏溃骸肮泶禑舻哪莻€傳說中,鬼在吹滅人身上的燈之前會做什么?”
“會喊人?!壁w鳴道:“這種志怪故事在不同地域間流傳,演化出不同的版本,其中流傳最廣泛的版本就是,鬼會跟在人身后,呼喚人的名字。如果那人回了頭,鬼就會吹滅他肩膀上的火,吹死這個人。”
“懂了?!被粲狐c點頭,又看了一眼鏡子中的那張死人臉。
完整的吹燈鬼應該會喊人,跟在人身后喊人回頭,然后吹燈殺人。
但它不知道被誰肢解了,挖走了喉舌,失去了鬼喊人的能力,只有當人主動回頭觸發(fā)它的殺人規(guī)律時,吹燈鬼才會吹燈殺人。
這是一只肢體殘缺的厲鬼。
霍雍心念一動,高瘦男生轉了一半的頭緩緩轉回原位,目視前方一片黑白。他沒有完全回頭,只是打了個擦邊球,暫時沒有觸發(fā)吹燈鬼的殺人規(guī)律。
頭轉回原位之后,高瘦男生倒退兩步,回到了人皮燈籠火光照耀的范圍,轉身向下奔行,很快就跑回了密室之中,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鏡子給我?!被粲旱?。
高瘦男生心有余悸的看著他,右手微微顫抖,將鏡子遞給了霍雍。
壓床鬼的壓制,上身鬼的上身,對于普通人來說都太過恐怖了。
霍雍接過鏡子,沒有遲疑,直接朝樓梯走去。
“小霍?你去干什么?”趙鳴問。
“去放手一搏?!被粲旱?。
“……小心些。”
霍雍笑了笑,拎著鏡子走上樓梯。密室里,四個學生癱在地上,滿臉警惕的看著趙鳴和陸憐。
很快,霍雍走到了幽綠火光照亮的范圍極限,眼前就是猶如舊照片的黑白世界。
用手將鏡子舉在面前,一步踏出,他進入了吹燈鬼的鬼域。
幾乎是跨出火光照亮的范圍的同時,霍雍的身邊吹起了陰冷的風,這種冷與溫度無關,卻給人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都還沒回頭,就吹我燈?”霍雍有些奇怪。
這陣陰風如果吹在趙鳴等人身上,早就把人吹死了,只是霍雍現在被上身鬼上身,已經不算是活人。
思索了一會兒,他想到了原因。
之前為了進入人皮燈籠的鬼域與趙鳴會合,他先爬上了二樓,然后再下樓,這才找到通往更下層的路。
這一上一下,早就觸發(fā)了“回頭”的條件。
換言之,吹燈鬼早就盯上他了。
想通了這點,霍雍心中的疑惑已然解開,心道:“難怪之前一直喊我名字?!?p> 單手舉著鏡子,鏡中的霍雍身上,并沒有那三朵鬼火。
上身鬼占據身體,鬼火沒有出現。無燈可吹的情況下,吹燈鬼也沒有出現。
“得先讓它現身才行。”霍雍心道。
想要引出吹燈鬼,就必須把自己的生命做成誘餌。
霍雍心念一動,一股恐怖的壓力壓在了他的身上。
舉著鏡子的左手上,蒼白之色很快褪去,隨著這條手臂變回活人,他的左邊肩膀上也隨之彈起一朵巴掌大小的慘白火焰。
鬼火冒出的同時,一張僵硬麻木的死人臉出現在鏡中,下巴搭在了霍雍肩上。
沒有舌頭的嘴巴緩緩張開,一口陰冷的氣息吹向霍雍的肩膀。
鬼火搖曳,燈滅人滅。
然而就在吹燈鬼張嘴吹燈的瞬間,霍雍的身后,一道模糊不清的恐怖人影浮現出來。
模糊的人影外形與霍雍一模一樣,身高體態(tài)都完全吻合,緊緊貼著霍雍的背,就像是另一個霍雍。短短幾小時之前,這道人影曾經壓在霍雍的身上,險些將他壓死。
這是壓床鬼。
霍雍抬起右手,將手掌搭在了自己的左邊肩膀。
背后的壓床鬼做出了和霍雍一模一樣的動作,抬起右手,按在左肩。
一張模糊不清的手掌,按在了正在吹燈的死人臉的頭上,將它張開的嘴巴硬生生按得閉上了。
“想吹我的燈?”霍雍左手拿著鏡子,右手按著左肩,看著鏡中那張被壓床鬼按住的死人臉。他的左手膚色迅速變得慘白,左肩上的鬼火也隨之消失。
鬼火消失了,但吹燈鬼沒有。
壓床鬼的手掌帶著恐怖的壓制力,就像一根釘子將它釘死在了現實,無法與鬼火一起消失。
霍雍收起鏡子,轉過頭,與吹燈鬼面對面。
“抓住你了。”
他的臉色平靜,心里卻在后怕。
如果壓床鬼的動作慢一些,或者壓床鬼的靈異不足以壓制住吹燈鬼,那么現在的霍雍已經是一個死人。
亦或者吹燈鬼沒有被肢解,是一只完整的鬼的話,他也一樣活不到現在。
霍雍呼了一口氣,右手死死按住吹燈鬼的頭顱,壓力逐漸加大。
死人臉的兩眼往上翻,死死盯著霍雍的眼睛,牙床摩擦,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壓床鬼的靈異不斷壓制在它的身上,四周那單調的黑白二色也在迅速消散。
源頭鬼被壓制,鬼域也在消散。
殘缺的吹燈鬼單論恐怖級別是不如壓床鬼的,只是它的鬼域太過無解,而吹燈鬼本身也不存在于現實,只會在人回頭的時候現身。
“壓床鬼和鬼血、棺材釘類似,是適合用來壓制與關押鬼的靈異?!被粲盒闹械?。
他的意識有些模糊,頭痛欲裂,壓床鬼的靈異被用來壓制吹燈鬼,他身上的上身鬼受到的壓制就被放松了。
被松了鏈子的上身鬼此刻猶如脫韁的野馬,把霍雍的里面攪得亂七八糟。
上身活人,奪取意識,這是上身鬼的殺人規(guī)律。
籠罩整座鹽池大學城的黑白鬼域正在迅速縮小,霍雍晃了晃頭,頂著上身鬼的侵蝕,繼續(xù)壓制吹燈鬼。
恍惚間,他似乎能感覺到身后那幽綠的火光越發(fā)明亮,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凄厲的慘叫。
“火光……?”
這個念頭如同一陣電流劃過身體,霍雍立刻就清醒了過來。向身后猛然轉過頭。
被按住的吹燈鬼越發(fā)不安分的躁動起來。
霍雍一只手按住吹燈鬼,一手扶著樓梯邊的原木扶手往下看去。他的雙目血紅,是鬼的眼睛。上身鬼的視力遠不及楊間的鬼眼,但看穿一般的鬼域綽綽有余。
趙鳴正牽著陸憐的手,兩個人一起往樓上飛奔,之前那個戴著藍頭發(fā)的男生與高瘦男生也緊隨其后,亡命飛逃。
而在密室的正中央,一盞黃澄澄的人皮燈籠靜靜漂浮在空中,散發(fā)出的光芒卻是幽綠色的。
四周有綠色的鬼火繚繞,燈籠的周圍靜靜站著三個人,或者說三具尸體,靜靜站在那里充當鬼火的燃料。
人皮燈籠微微傾斜,一邊緩緩轉動著,一邊朝趙鳴和陸憐逃走的方向飛去。三具燒焦了的尸體跟在燈籠后面,莫名有些像逐火的蛾子,所過之處一片幽綠。
“那盞人皮燈籠吃人了!”
趙鳴飛快跑上樓,很快就上到了霍雍的同一層,繼續(xù)朝他跑來。
“怎么回事,人皮燈籠之前還一直很安分,為什么現在卻突然開始吃人了……”陸憐的聲音顫抖,但沒有泣音。
居然沒哭,真該表揚。
“可能是因為我壓制了吹燈鬼。”霍雍道。
趙鳴這才注意到,霍雍的右手上拎著一只神情麻木的死人頭。
人頭的脖子下面似乎還連接著一具蒼白枯槁的身體,但那具身體卻若隱若現,好像隨時可能消失的樣子。只有被霍雍拎在手中的人頭保持著實體。
“這就是吹燈鬼?”趙鳴有些驚疑不定。
但當他環(huán)顧四周,果然發(fā)現一直籠罩著校園的黑白色調消失不見了。
“吹燈鬼與人皮燈籠之間的鬼域處于某種奇妙的靈異對抗,人皮燈籠缺少燃料,就會讓吹燈鬼的鬼域擴張,而現在我壓制了吹燈鬼。”
霍雍道:“那么與此相對的,失去了制衡的人皮燈籠就該失控了?!?p> 話音剛落,一只黃澄澄的燈籠,從樓下飛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