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銅錢與腳印
“這門不太對勁?!被粲旱?。
江恨雪深以為然,一扇無法被活人推開,只能被厲鬼推開的門,太奇怪了。
“看,這門上的鎖是黃金制成的。”霍雍道:“你想一想,如果這把鎖被鎖上的話,想要打開這扇門需要怎么做?”
江恨雪旋即道:“鬼無法影響黃金,這把黃金門鎖一旦鎖上,那么不管是人還是鬼都無法打開這扇門,除非……”
“除非有一個人開鎖,再來一只鬼開門?!被粲旱溃骸八赃@座四合院不歡迎活人,也不歡迎厲鬼,它歡迎的是:馭鬼者?!?p> 一把無法被鬼打開的鎖,一扇無法被人打開的門。
一座隱藏于深層鬼域之中的,專為馭鬼者建造的古樸四合院……
或者極端一點,有一種存在叫做駕馭人的鬼。
前面是未知的兇險,霍雍決定穩(wěn)一手。他在大門旁的墻角坐下,背靠著墻壁,吹燈鬼頂著燈籠從打開的大門里緩緩飄了進去。
燈籠飄進門內(nèi),燈光遠去,面前的大門卻沒有消失,沿著走來的小路望去,已經(jīng)看不見碧水豪景了。
從踏上那條小路時起,他們就已經(jīng)離開了現(xiàn)實,進入了靈異之地。
江恨雪想了想,閉上了眼睛。等她再度睜開時,眼里已經(jīng)多了一只沒有四肢的厲鬼,兩行血淚從她的眼角落下。
燈籠飄到門后,霍雍的眼前是一條青石小路。
小路的兩側植有花卉,芍藥、牡丹、薔薇花,各色花朵盛開,在這陰暗的庭院中爭芳斗艷。
花圃里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尊小小的石雕蟾蜍蹲在路邊,嘴里含著一枚銹跡斑斑的銅錢,睜大眼睛望著口中含著的銅錢。
“……”霍雍想了想,讓吹燈鬼飄到石雕蟾蜍前面,干癟的皮包骨頭身軀彎下腰去,將它嘴里的銅錢拿走了。
石雕蟾蜍的眼珠子陡然一轉(zhuǎn),沒有看吹燈鬼,而是將視線投向了小路盡頭,內(nèi)庭方向。
“原本看著銅錢的蟾蜍轉(zhuǎn)而看向內(nèi)庭了,這意味著什么?蟾蜍口中不含著錢的話,里面會發(fā)生什么嗎?”
吹燈鬼靜靜飄在原地許久,沒什么發(fā)生的事情,只有手心里多了一枚銅錢,除了蟾蜍轉(zhuǎn)動視線之外便沒有引起其他異動。
隔著一層人皮,視線顯得模糊。吹燈鬼將手中的銅錢貼在燈籠表面,霍雍這才看清銅錢的樣貌。
這枚銅錢很怪。
霍雍印象里的銅錢都是圓形,里面打上一個方形空洞,外圓內(nèi)方,寓意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也有說法是對應天圓地方。
吹燈鬼從石雕蟾蜍的口中拿出的銅錢卻是方方正正的一片,正中央打著圓形的孔,內(nèi)圓外方,一切顛倒。
這枚方形銅錢上,刻有四個正體字:
“生死無忌”
另一面則是:“明司寶錢”
霍雍又看了看被吹燈鬼拿走銅錢的蟾蜍,依然什么都沒發(fā)生。
于是燈籠飄回小路口,將一尊尊石雕蟾蜍口中含著的銅錢全都拿走了。每拿走一枚銅錢,便有一只蟾蜍轉(zhuǎn)動眼珠,將視線投向內(nèi)庭方向。
一條開滿鮮花的青石路,道路兩側各有18尊石雕蟾蜍,兩側合計36尊,吹燈鬼總共拿到36枚方形銅錢。
36尊石雕蟾蹲在道路兩側,齊齊望著內(nèi)庭。
吹燈鬼雙手捧著將銅錢原路返回,悠悠飄出了門口。
吱呀,門又開了。
江恨雪正抱著霍雍的手臂想事情,被這聲響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看,一只鬼從門內(nèi)走出來了。
是吹燈鬼,她剛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吹燈鬼的手里有東西?!苯扪┮苫螅骸澳鞘鞘裁??”
“不知道,不過可能會有用處。”霍雍閉著眼睛道:“你拿著吧。”
“哦?!?p> 松開他的手,江恨雪把自己外套上的拉鏈式帽子卸了下來,做個臨時袋子。吹燈鬼飄上前來,手中的銅錢嘩啦啦傾落在帽子里。
“明司寶錢,生死無忌?!?p> 江恨雪低頭打量著帽子里的銅錢,抬頭一看,就看見了吹燈鬼頭頂燈籠上寫著的一見生財。
厲鬼捧錢來的怪誕場景,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異常的即視感,連帽子里的銅錢都因為心理原因而顯得十分詭異。
用一根繩子束緊帽子,做成一個簡易的小袋子,江恨雪將這一袋子銅錢抱在懷中,目送著吹燈鬼再次推門進入宅內(nèi)。
大門又再次自動關上了。
燈籠重新朝里面飄蕩,飄過青石路,面前又是一堵墻。
墻并不高,腳下的小路穿過一道拱門,遠遠的,里面還有另一道門。這座四合院至少有三道門了。
三進的大宅,放在哪個朝代都是富貴人家。
穿過拱門,便是一黑一白兩座假山,山頂有泉水不斷流下,不過霍雍并沒有聽到水流聲,可能是因為吹燈鬼耳朵聾了。
“不對,吹燈鬼耳朵沒聾?!被粲盒闹械?。
方才他聽到了兩聲關門的響聲,一聲是自己聽到的,一聲是吹燈鬼聽到的。
能聽見關門聲,卻聽不見流水聲?
那些蟾蜍是在看著這兩座假山?
霍雍沒有多深想,他此行的目的是查看放置在中庭的福祿壽三口棺材,方才順手撿錢已經(jīng)很冒險了,再去查看假山的靈異未免太過不知輕重。
會花時間去撿錢,也是因為他的一些聯(lián)想。
假山兩側都有綠植,在這陰暗的庭院里長得郁郁蔥蔥,青翠欲滴。
另有四間寬敞的廂房,門都關著,卻沒有鎖。
燈籠飄上臺階,來到廂房門口。
木門、紙窗、金鎖,房內(nèi)沒有亮著燈,一片陰暗與寂靜。
要不要打開門看看里面有什么?
不要。
霍雍保持著理智,壓制下了能害死貓也能害死自己的好奇,人皮燈籠在臺階上飄過,繼續(xù)往內(nèi)飄去。
或許是因為探索這片庭院的是一只鬼的緣故,很多潛在的兇險都沒有被驚動與觸發(fā),一路平靜,靜得反常。
霍雍的心底才剛松懈,側旁的房內(nèi)忽然傳來了響動。
是桌椅在地上拖動的聲音,仿佛有一個坐在桌前的人剛推開椅子站起來,緊接著便是硬鞋底踩在木板上的沉悶聲響。
咔嗒、咔嗒……
腳步聲愈來愈近,向門口而來。
“房間里的鬼走出來了?”霍雍心中驚駭,卻依然保持著冷靜,他現(xiàn)在人上鬼身,真被逼急了甚至可以舍棄掉吹燈鬼,直接鎖上大門上的金鎖。
他有一種直覺,不只是外面的人無法翻墻進去,里面的鬼也無法穿墻出來,門是唯一的進出途徑。
腳步聲走到了門口,濃郁的黑暗如墨汁般從窗縫、門縫中滿溢出來,很快就將吹燈鬼的四周籠罩成一片漆黑,唯有燈籠散發(fā)出慘白的光。
嘩啦一聲,門開了。
門內(nèi)的陳設很簡單,只一桌、一椅、一櫥柜而已,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偌大的廂房顯得很空曠。
濃郁的黑暗中,清脆的腳步聲變得沉悶,帶著低低的水聲,好像踩在水坑里一般。那夾雜著水聲的腳步聲走出了門口,來到吹燈鬼面前。
霍雍的視線里,空無一物。
“咦?——”
他忽然聽到一聲輕咦,面前卻什么都沒有,那腳步聲又響了起來,繞著吹燈鬼干枯的身軀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了打開的房門前。
黑暗中,吹燈鬼的眼睛亮著猩紅的光,一動不動。
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左邊一聲,右邊一聲,似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面前踱步。
這過程并沒有持續(xù)很久,幾分鐘后,左右踱步的腳步聲又重新變得清脆、遠離、沒有了水聲。墨汁般濃郁的黑暗飛速收縮,褪回了房內(nèi)。
嘩啦一聲,廂房的門關上了。
霍雍如夢初醒,環(huán)視四周,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門內(nèi)響起了桌椅移動回原地的摩擦聲,只有吹燈鬼四周的地板上,布滿了濕漉漉的雜亂黑色腳印,仿佛是蘸著墨汁踩出來的一般。
“好險,如果剛才站在這里的不是吹燈鬼而是我自己的話,會發(fā)生什么?”霍雍心里忍不住想。
他沒有過多停留,將那灘濕漉漉的黑色腳印丟在身后,燈籠晃晃悠悠地飄過了臺階。
穿過第三道門,來到中庭。
中庭的大小與外圍的兩層庭院都要小許多,中央是一小片竹林,圍著一口池塘。
隔著池塘,便是大堂的門。
“傳統(tǒng)的四合院,為四居抱庭。走進第二道門之后就應該是大堂,三進之后則是閨房,像花圃和石雕假山都應放在中庭?!?p> 霍雍腦中閃過一些自己以前了解過的古宅樣式,各個朝代的都有,但沒有一樣的格局與現(xiàn)在這座四合院對得上。
“這座四合院的格局卻與外界完全相反,花卉苗木、石雕盆景等裝飾都擺在最外圍,廂房在第二進,大堂反而被包在了最中央。”
“而且……”
吹燈鬼緩緩飄到池塘岸邊,燈籠懸在白石臺上,遙望池塘中央的涼亭。
亭內(nèi)一片晦暗,放著一張茶桌,桌上的茶具還冒著騰騰熱氣,好像不久前才有人在這喝過茶的樣子。
在茶桌下方,靜靜擺放著三口棺材。
棺材為紅、白、黑三色,分別寫著福、祿、壽三字,字跡為金色,在亭內(nèi)陰暗的氣氛里依然很容易看清。
其中寫著福字的紅棺與寫著壽字的黑棺都已經(jīng)打開,棺材蓋傾斜在一側。
只有寫著祿字的白色棺材仍然好好蓋著,紋絲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