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石桌占地不大，在花園的旁邊，四把石凳上，只留下一個空位，三個人圍在一起，看著卷軸上的那個人物。
逄水綺有些退縮，“那可是柳菡芊?！?p> 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很奇怪，沈琉慕看了她一眼，疑惑道：“這人怎么了？”
“柳菡芊啊！”逄水綺又重復(fù)了一遍，看得沈琉慕是一頭霧水。
計希藍(lán)說道：“十年前，跟著眾上仙去黑水潭的那位，據(jù)說當(dāng)年她才小仙期巔峰，就是去了黑水潭之后，身上受了傷，才一直沒法突破。前兩年終于是突破了小仙期，如今成為了中仙期的那位仙人。”
“哦……”沈琉慕茫然道，“那怎么了？”
“在黑水潭受傷后，這位仙人就不與人來往了，也有不少人想拜入她門下，但都被回絕了?！庇嬒Ｋ{(lán)說完，被旁邊的逄水綺打斷。
“十年沒有收過一個徒弟，我們就更不可能了?！卞趟_一點(diǎn)都不抱有希望，“柳菡芊若非是受了傷，如今的修為定不會比旁人差的，聽說這人的傷尚未好全，更不可能帶徒弟了。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p> 計希藍(lán)卻與她想的不一樣，“柳菡芊并沒有說不收徒，她說過，只要有人能答上她的問題，她就收徒弟?！?p> “什么問題？”
“為什么要拜她為師。”
兩人都愣了一下，對視一眼，逄水綺擰著眉頭，“這算什么問題，拜師當(dāng)然是學(xué)法術(shù)了！”
“就是?！鄙蛄鹉近c(diǎn)點(diǎn)頭，“那不然能是為了什么？”
“為什么要同她學(xué)法術(shù)呢？”計希藍(lán)眨眨眼睛，說道：“天下可以教法術(shù)的師傅那么多，何必要拜她的門下？”
“這……”逄水綺道，“不就是沒有旁的人，才拜入她門下嗎？”
“不是啊，這繁秋山不也有教法術(shù)的師傅？只是同大家一起學(xué)而已?！?p> 沈琉慕茫然道，“這些問題好怪?！?p> “柳菡芊就這樣的?！庇嬒Ｋ{(lán)把卷軸剩下的部分拉開，露出一段記載來，“之前去找她拜師的人，她也不拒絕，就這樣無止無休地問人家。”
逄水綺說道，“所以她根本不想收徒弟，只是找個借口罷了?！?p> “可如果不想收徒弟，她完全可以不收?！庇嬒Ｋ{(lán)說道，“可她并沒有，她確實想要個答案。”
“那她想要什么答案？”
計希藍(lán)搖搖頭，“不知道?！?p> 天色漸晚，三人果然不在被挑選之列，早早地睡下了。次日醒來，三人還是去了柳菡芊的門前，想去碰一碰運(yùn)氣。
她們才到那個小院門口，里頭正好有兩個人出來了，其中有個還被氣哭了，往外走的時候，兩人還在埋怨。
“她就是故意找麻煩。”
“不想收徒，也不必如此戲弄人！”
沈琉慕眼看著那兩人走遠(yuǎn)，才又挺了挺背脊，邁步進(jìn)了屋。這屋子比她想象中要整潔，靠近門的位置，放著一個不小的柜臺，兩三個花瓶里面，裝著幾支花束。
乍一看還以為是真的，仔細(xì)瞧后，才發(fā)覺那都是些假花。
“柳……”
一開口，就被屋內(nèi)人打斷了，“這些虛禮就算了，來我這回答一個問題就好?！?p> 沈琉慕屏住了呼吸，朝著屋內(nèi)看去。一道屏風(fēng)攔在她們面前，隱約只能看到里屋人的身影，卻也不真切，那人大概是放下了什么東西，聽到了瓷器碰撞的聲音。
“你們?yōu)槭裁匆逕?？?p> 計希藍(lán)腹稿都打好了，沒想到問題變了一個，仔細(xì)想了想，又覺得沒差。
她先說道：“自然是為了變強(qiáng)?！?p> “為何要變強(qiáng)？”
“為了飛升?！?p> “又為什么要飛升？”
“為……為了……”
逄水綺連忙接上，“為了驅(qū)除魔邪！”
里頭的人沒有接上，逄水綺才又繼續(xù)說道：“如今魔邪混亂，唯有提升自己的實力，才能夠?qū)⑺鼈凃?qū)趕，我輩修行雖力微，卻也志存高遠(yuǎn)！”
“噗嗤”一聲。
那人從屏風(fēng)里繞了出來，沈琉慕?jīng)]聽說過柳菡芊是個美人，乍一見，有些被驚艷到了。她的那種美不算是細(xì)瞧出來的，而是整個人的氣質(zhì)在一瞬間，就抓住了她的注意。
沈琉慕方才沒有聽錯，那確實是瓷器相碰的聲音，只是比起她想象中的那般高雅，這位上仙只是拿著一碗小粥，正在用早餐，她往下走一步，舀一勺粥，咬著含糊說道：“十個里頭，有八個都是你這樣的說法。也沒一兩句新鮮的。”
沈琉慕出聲道：“柳……仙人只說問一個問題，如今算下來，都快七八個了?！?p> “有嗎？”柳菡芊越過她們，走到了小方桌旁坐下，一碗小粥已經(jīng)見了底，被放在桌面上，她的單手壓著桌子，笑看著她們，“我這就是一個問題?！?p> “怎么可能？”
“若你們答不上來，就回去吧?！?p> 沈琉慕氣道：“修煉就是修煉，哪有為了什么?！?p> 柳菡芊低頭理了理袖子，微勾著唇，“不為了什么，你又干嘛開始修煉？”
“你——”
計希藍(lán)從旁拉了拉她的衣袖，大約是已經(jīng)放棄了，低聲攔住她，說道：“算了，本就是來試一試?！?p> 逄水綺一臉“你看，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就是，就是……”沈琉慕被氣得不輕，“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修煉也是每日繼續(xù)的事情?！?p> 柳菡芊頓了下，抬眸看她，“為何？”
“……”
“你喜歡修煉嗎？”
見她答不上來，柳菡芊又繼續(xù)道，“都說修煉苦，又困難，一個小小的瓶頸，也不知道要被卡上幾年，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天價至寶，丹藥、秘籍，能夠有個師傅悉心教導(dǎo)，都可以抹除修煉上不必要的難關(guān)?？商煜虏⒉皇侨巳硕加羞@些，不是人人都像掌門，天生便有一副好底子，還能拜個好師傅，每日各種寶貝悉心栽培?！?p> 她看著沈琉慕，說道，“來我這拜師，也不過是嫌棄同大家一起，不受重視獨(dú)自長大，有個糊涂師傅，也好過沒有，是這樣嗎？”
心思被人點(diǎn)透，沈琉慕的熱氣涌了上來，整張臉都紅了。
雙手握拳，“是，我想有個師傅?！?p> “為何？”
“我想要……成為仙人。”
“為何？”
沈琉慕不知道，她答不上來。
逄水綺見狀，忍不住說道：“仙人不想收徒，直接說就是，何必這樣為難人！”
計希藍(lán)抿了抿嘴，道：“我們走吧?！?p> 二人都打算走了，卻見沈琉慕還站在原地。
她卡殼之后，跟柳菡芊四目相交，一直對視著。計希藍(lán)想伸手去拉她，卻見對方有些紅了眼眶。
“你……”
柳菡芊笑了下，道：“收你們?yōu)橥?，也不是不行?！?p> 本就已經(jīng)不抱希望的二人都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柳菡芊，后者靠在桌子上，打了個哈欠，看樣子有點(diǎn)昏昏欲睡。
前后變化太大，逄水綺忍不住問了句，“……為什么？”
“嗯？”柳菡芊抬眸，說道，“我這人，見不得人哭?！?p> 逄水綺訝異道：“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沈琉慕擦了擦眼淚，“沈琉慕?！?p> “多大點(diǎn)事，別哭。”柳菡芊說道，“這么嬌弱的性子，怎么吃得了修煉的苦？”
她起身，一邊朝屋內(nèi)走，一邊說道：“待你們受不了瓶頸，什么時候想離開，就再出師吧。我今日也累了?！?p> 一個空屋，留下三個人。
沈琉慕抬起袖子，把眼淚擦干了，才又從這莫名其妙的情況中回過神來。
三人往外走，一直到了天黑也沒琢磨明白這回事。
“就因為沈琉慕哭了嗎？”朝著回屋的方向走，逄水綺還是忍不住說道，“怎么可能呢？先前不也有個弟子是哭著出來的？難不成那人是在柳菡芊面前忍住了沒哭？”
計希藍(lán)搖搖頭，“我去打聽過了，被柳菡芊這樣逼問哭的，全山頭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以為五年來有多少人去拜過師啊……”
“那是為什么？”比起拜師成功的喜悅，逄水綺現(xiàn)在更多的是稀里糊涂的好奇，“難道是我們哪句話，打動了柳菡芊？”
三人停下腳步，瞇著眼睛仔細(xì)思考了一會兒。
“還是她突然想收徒了？”
“我覺得這個靠譜！”
“那我們是運(yùn)氣好？”
逄水綺點(diǎn)點(diǎn)頭。
月色下，那一場無止無休的“為何”還近在眼前，走到一半，逄水綺忍不住說道，“不過說到底，你們是為了什么修煉呢？”
不如白日里的緊張，計希藍(lán)想了想，說道：“當(dāng)仙人多好啊，我之前有見過以為小仙期的仙人，在繁秋山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到了外頭，可了不得了。大家都喜歡跟仙人說話，都想要仙人多看自己一眼?，F(xiàn)在但凡是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靈根，不去修煉都可惜了?！?p> “我也是?！卞趟_沒想到兩人如此相似，笑道，“不過我是真的為了除魔，我小時候被魔物追打過，差點(diǎn)沒命了，是仙人救了我。那個時候我就想，我也要成為那么帥氣的人，行走江湖，除盡天下魔邪。”
兩人說著，停下來看向沈琉慕。
“你呢？”
漆黑的夜幕里，圓月高掛在其中，月光落到眼前，淺淺地映著她的影子。
沈琉慕道：“我也差不多?！?p> “那你方才為何沒答上來？”
逄水綺說完這句話，頓了一下，才又想道，“我方才也沒答上來?！?p> 側(cè)目看向計希藍(lán)，后者才后知后覺的“啊”了一聲。
“一定是方才太緊張了！”
“就是這樣！”
三人往前走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身后的樹梢上，有個人影斜斜地靠著樹干。柳菡芊單手壓在腦后，長發(fā)蜿蜒順著身軀，仰頭喝了一口酒，看著那三人的身影嗤笑了一聲。
“小屁孩?！?p> 次日醒來，沈琉慕是被砰砰咚咚的聲音吵醒的。她從被褥下探出眼睛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是逄水綺跟計希藍(lán)兩個人在收拾東西，也不知道是誰打翻了水盆，掉在地上發(fā)出的巨響。
“沈琉慕，你可算是醒了！”逄水綺回頭發(fā)現(xiàn)了她，走過來說道，“快點(diǎn)收拾東西，今天拜入師門，我們要把房間里的東西都搬過去！”
沈琉慕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需要那么早嗎？”
“你不知道我昨天半夜就想動了！”逄水綺一臉興奮的看過來，“一想到我拜師成功，我這心怦怦跳地沒停下來過。”
“停下來就完了?！鄙蛄鹉秸f道。
計希藍(lán)在旁邊哼著曲，把最后一包衣裳收起來，“沈琉慕你也快一點(diǎn)，等見完了師傅，還要去吃早飯呢?！?p> 外頭天寒地凍。
沈琉慕內(nèi)心來回交戰(zhàn)，這半分鐘過得極為漫長。
“我們都收拾好了！”
“我來了?！?p> 又過了半個時辰，待三人來到柳菡芊的院子里，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都茫然了一瞬。
“師、師傅——”計希藍(lán)提高了聲音，朝里喊道：“師傅你在……”
一陣強(qiáng)風(fēng)從她們身后刮起，木門唰的一下被推開了。
反應(yīng)過來這是柳菡芊的法術(shù)，三人才又慢吞吞地朝屋內(nèi)走了過去。
“師傅……？”計希藍(lán)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在哪里？”
砰的一下。
靠在左手側(cè)的那扇房間門被人從里面打開，披頭散發(fā)的走出來的白衣女子，嚇得三人連連往旁退了幾步。
逄水綺才看出那人是誰，“師傅？”
柳菡芊把長發(fā)往耳后一撩，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你們……”
這人渾身的氣壓太低了，看得她們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柳菡芊伸手指著旁邊的位置，“房間在這里，還有，這個時間我在睡覺，不要打擾?！?p> “好，好的……”
柳菡芊又將門關(guān)上了。
三人這才松了口氣。
“總覺得……”計希藍(lán)小聲開口道，“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p> 逄水綺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不都是應(yīng)該清晨天未亮，就起來修煉的嗎？”
沈琉慕也覺得疑惑，“難不成是在靜思？”
她們的房間就在柳菡芊的隔壁，待三人走進(jìn)了那房門，路過窗戶的時候，聽到了從半開的窗戶里面，傳出來的輕微的呼嚕聲。
“……真的在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