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山神廟
冷風凜冽，天空彤云密布，突然飄下簌簌雪花，入目滿是蕭瑟刺眼的白，陣陣寒意沁入骨髓。
“呼！”
程覺趕緊又退后十來步，摸了摸鐵盒，發(fā)現(xiàn)里面重新變得安靜起來，這才擦一把額頭冷汗，抓出幾顆丸子，放在腳步。
等走到魚簍旁邊，他松了一口氣，背起沉甸甸的竹簍，收拾好東西，對著二三十步開外的雪蟾，揮了揮手，輕笑道：
“小家伙，后會有期！等下千萬別跟過來，要是蜈蚣大爺發(fā)火，七八個你也不夠塞牙縫的！”
“呱呱！”
雪蟾輕鳴一聲，吞下幾顆肉丸，歪下腦袋，靜靜趴在冰面，目送著程覺背起魚簍，漸行漸遠，最后身影隱沒在蘆葦叢之后。
它金黃雙目閃爍，前肢遲疑的伸在半空，隨后挪了挪圓滾滾的身子，呲溜舔一口腳下冰塊。
半晌，雪蟾四仰八叉的蹦跳幾下，緩慢伸開后肢，又噗通一聲跳入冰洞窟窿里，悠閑自在的游起泳來。
卻說另一邊，程覺緊走慢趕，等步行到湖泊邊緣，發(fā)現(xiàn)雪蟾沒有跟過來，心里這才松口氣，將V型左輪手槍默默收好，扶好身后沉甸甸的魚簍。
“看來那雪蟾，膽子還小得很呢！”程覺暗笑，隨后咬緊牙關(guān)，背起魚簍，在山坡上蹣跚前行。
天氣格外寒冷，無數(shù)晶瑩雪花洋洋灑灑，飄落在肩頭，飛過樹椏枝頭，整個天地一片銀裝素裹。
“雪越下越大，暫時不宜走山路。也罷，前方有個山神廟，正好可以去避避，順便再弄些吃的?！?p> 程覺抖了抖蓑衣，用手接住冰涼的雪花，趕緊加快腳步，穿梭在蕭瑟樹林間。
前方半山腰，可看到來時經(jīng)過的破舊山神廟，旁邊有幾顆枯樹，老藤纏繞，荒草萋萋。
等行到近前，能看到一周遭有圈黃土墻，廟門漆畫斑駁，兩扇大門歪斜，沒有半分人煙。屋頂更是雜草叢生，飛檐倒塌缺損，不時有鳥雀掠過，發(fā)出哀凄的啼叫。
程覺走到里頭，將兩扇歪斜的木門板正，勉強合攏好，發(fā)現(xiàn)大殿還算完整，長寬足有兩三丈，除去木窗有個窟窿，呼呼往四處撒播寒氣，做個臨時落腳點不成問題。
冷風從門縫鉆進來，偶爾攜帶數(shù)百片點點雪花，飄飛盤旋猶如曼舞，隨后落在大殿地面。
程覺掃視左右，發(fā)現(xiàn)廟內(nèi)空無一物，面積還算寬敞，積滿灰塵的案桌上，香爐燭臺不見蹤影。
一座面目模糊的泥塑雕像，殿頂屋檐還缺少幾塊瓦片，空洞洞的數(shù)個窟窿，時不時鉆進點點雪花，顯然很久都沒人祭祀打理過。
“這天寒地凍的，能有個躲避風雪的地方就不錯了！”
程覺搖頭暗笑，脫下蓑衣斗笠，將渾身粘染的雪花抖落，小心放好背簍等行李，準備等風雪稍小些，再趕回青山村。
在大殿角落尋好空地，程覺又跑到廟外，于幾顆枯樹底下，撿拾點枯枝干柴，通通收攏到殿內(nèi)壘成一堆，復(fù)又折返回去，重新將兩扇歪斜大門合攏好。
在案桌不遠處，他生起一堆篝火，又取出幾條巴掌大的鮮魚，用小尖刀處理好。
掏出隨身攜帶的油鹽袋，涂抹上調(diào)味料，然后放在火堆上燒烤，偶爾轉(zhuǎn)動木棍，免得鮮魚一時不慎被烤焦。
空曠大殿內(nèi)，油脂必必剝剝作響，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飄蕩，讓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山神廟殿頂?shù)娜膫€破洞，時不時飄落雪花，偶爾被凄厲北風卷過，還能刮下幾團積雪，啪嗒一聲從破洞砸下來，直接落在身旁五六步開外。
“火候差不多了，如果能撒點孜然，肯定更美味。”
程覺躲在角落，蜷縮著小身板，連續(xù)轉(zhuǎn)動直冒油脂的烤魚，一邊伸出手掌烤火，借此驅(qū)散身上的寒意。
正當他喉結(jié)聳動，一心盯住烤魚，目不轉(zhuǎn)睛時，大殿外突然傳來些響動。
“嗯？”
程覺眉頭緊驟，手心下意識摸到腰側(cè)，透過兩扇破木門的夾縫，看向白雪皚皚的冰凍世界。
廟外，除去北風凄厲的哭嚎，還能隱約聽到些許交談聲。
“大哥，前面有個破舊山神廟，咱們還是先去避避風雪吧！給縣城那些酒囊飯袋十個膽子，也不敢來碰爺爺?shù)拿诡^！”一個破鑼般的粗曠嗓音遠遠傳來，語氣里滿是不屑。
“走吧，先進去修整一番?！绷硪粋€人的聲音有點陰柔，聽起來像毒蛇吐信，讓人心里忍不住發(fā)毛。
“吱呀”一聲，伴隨酸牙的摩擦聲，半扇木門瞬間洞開，大片飄飄灑灑的雪花，攜帶著呼嘯寒風，霎時沖入大殿。
兩條身影步入廟內(nèi)，一個魁梧如牛，腰挎長刀，另一個中等身材，渾身精瘦，手指骨節(jié)粗大，眼神看起來有些陰鷲。
“咦，這里竟然有一位小兄弟?！?p> 為首的精瘦男子，名叫常昆，他詫異打量眼殿內(nèi)，重點掃視一圈程覺，目光隨即停留在魚簍撈網(wǎng)，以及蓑衣斗笠之上。
等發(fā)現(xiàn)對方作普通村民打扮，年紀尚幼，更像個不通拳腳的柔弱書生時，他似乎松了口氣，眸底精光一閃。
“兩位仁兄，外面天寒地凍，不如快些進殿，一起烤火驅(qū)寒罷。”
程覺長身而起，眸底掠過一絲異色，向兩人微微拱手，以示善意。
“小子，你是這附近村民？”
不等常昆回話，旁邊的魁梧男子虎目圓瞪，將破木門合攏好，破鑼般的嗓子扯開聲，隨即上下審視程覺，臉上滿是兇惡。
“二弟，不得無禮！”
聽到呵斥聲，壯漢立馬吃癟的閉上嘴，眼神繼續(xù)惡狠狠盯住程覺，似乎一點也不服氣。
常昆不以為意，轉(zhuǎn)身向程覺拱手致歉，兩只小眼睛瞇成縫，笑呵呵道：
“小兄弟，我這二弟生性魯莽，你別見怪。咱們兄弟二人，乃是隔壁的游商，本想去往黑石縣城，不想天降大雪，無奈只得借貴地躲避，我看此處頗為寬敞，小兄弟應(yīng)該不介意吧？”
“兄臺這是哪里話，這山神廟又不是我家開的，大家自是想來就來，何必詢問小可？”
程覺頷首見禮，重新坐回篝火旁，手悄悄伸進寬大袍袖深處，心里雖然泛起嘀咕，表面卻仍不動聲色。
“好，小兄弟快人快語，那咱們就不客氣了！”
常昆哈哈大笑，臉上帶著和善之色，領(lǐng)頭走到泥塑雕像旁，距離程覺十來步遠，隨即盤坐在地，開始閉目養(yǎng)神起來。
魁梧男子則默不作聲，亦步亦趨跟在一側(cè)，眼神時不時掃過程覺，眉目間滿是兇戾。
等發(fā)現(xiàn)篝火上金黃的烤魚，那漢子立馬吞咽口水，大踏步走上前來，拿起大只烤魚，也不詢問主人意見，埋頭就是一陣狼吞虎咽，嘴里含糊不清道：
“味道不錯，沒想到你這小崽子，倒是有幾分手藝……”
言罷，他擦了擦嘴角油脂，復(fù)又抓走兩條烤魚，騰騰幾步，送到精瘦男子眼前，憨厚笑道：
“大哥，你嘗嘗，味道還真不錯！”
“胡鬧！”常昆睜開眼，狹長眸子淡淡看了漢子一眼，隨即伸手掏出半塊碎銀子，朝程覺身前輕輕一拋，賠罪道：
“小兄弟勿怪，別與這憨貨計較。這半塊碎銀子，就權(quán)當咱們的賠禮，可好？”
“大哥，你怎么……”魁梧漢子大急，惡狠狠瞪一眼程覺，正想出聲爭辯，但突然瞥見大哥的眼神，趕緊又悻悻坐回身，拿起烤魚氣呼呼啃幾口，好似在表達心中不瞞。
“兄臺言重了，區(qū)區(qū)幾條烤魚，算不得什么。承蒙這位兄弟看的起，不嫌棄在下手藝粗陋，還請兩位品鑒一二?！?p> 程覺輕笑出聲，好似對漢子的怒瞪視而不見，瞄一眼腳邊碎銀，拿起孤零零熏烤的半條鮮魚，袍袖微微動作，云淡風輕的擺了擺手。
在對面兩人沒注意的時候，他眸底異色更甚，微微泛起了冷意。
“呵呵，那就多謝小兄弟了！”
常昆點頭致謝，手掌一把拍在魁梧漢子的肩頭，眼眸神色若有深意，肅穆道：“二弟，這位小兄弟人不錯，你這暴脾氣可得收斂收斂?！?p> “唔……”漢子眉頭一皺，隨即點點頭，撓了撓絡(luò)腮胡子，臉上若有所思。
程覺拿住半截烤魚咬上幾口，朝地面吐出魚刺，瞇眼瞟了下坐在十步外的兩人，袍袖內(nèi)手指摸索幾下，臉上仍然笑瞇瞇的，微躬著身子烤火，似乎在享受暖洋洋的熱流。
常昆取下氈笠子，掃落肩頭積雪，眼角默默觀察對面，伸手接過烤魚，低頭嗅了嗅，這才張嘴咬下一口，吃相慢條斯理，舉手投足間，頗為優(yōu)雅。
“大哥，今天還繼續(xù)趕路嗎？”魁梧漢子咧開嘴，摸一把胡須的油脂，破鑼嗓子扯開腔，震得殿內(nèi)嗡嗡作響，瓦頂積雪仿佛都在簌簌抖落。
程覺揉一揉耳朵，暗地里翻個白眼，趕緊往火堆后縮了縮，將身上長袍一卷，微瞇著雙眸，裝作在假寐的樣子，以減少自身存在感。
“今日暫時在這歇腳，等風雪漸小，再做打算?！背＠灺晲灇獾卣f道，粗大手掌微微彎曲，眸底幽深似潭水，也不知在思考何事。
“大哥，你說縣城傳來的那個消息，到底靠譜不？”
魁梧漢子打個呵欠，嘴里啃下大口魚肉，滿臉橫肉一抖，眼角瞥著閉目裝睡的程覺，仿佛在暗暗嘲笑。
“哼，黑石縣城的三幫四姓，還有各個大大小小的武館，都跟發(fā)了瘋一樣，派出無數(shù)弟子到處搜索，恐怕并非空穴來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