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昭擺擺手,他看似面如敷分的柔弱書生,甚至唇角勾著淺淺的笑意,可他杏眸微彎,卻有種壓人氣勢,他聲音柔和道:“大人說笑了,這世間哪里還有宋大人呢?”
安啟懷自覺失言,不便再說。
而后安啟懷不知打上什么主意竟然開口求著讓他留下來,說他是證人要從旁協(xié)助,可審案子從未有過讓證人在旁的道理。
李清舒立刻明白他打的想法,想借他定國公世子的名號,上楊家的門。
他這是篤定宋景昭會牽扯到此事中來。
夜間,李清舒按照舊例休憩在衙門后堂小屋內,她正想查看古書,找找其他方法能將頭顱里的鐵釘拔出來。
她慢慢閉上眼睛,尸身是死者留下的唯一證據(jù),每個枉死的人將證據(jù)擺在她的面前,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疏忽,卻錯失了將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機會。
她正在想,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打斷她思索。
“李仵作你快來,楊夫人同意剖尸了?!遍T外人說話氣喘吁吁,他連跑帶摔,一路從楊府跑來,在路上都不敢停下。
怎么就同意了?
李清舒來不及解惑就被人送上一匹快馬,七顛八倒地跑到楊府門口。
安啟懷顯然是在門口等候他多時,眉頭緊蹙,再見到她也是沉著嗓子說話:“今日情形十分奇怪?!?p> 奇怪?安啟懷查了那么多案子從未說過奇怪,通常死者家中都會安排許多人手在這里,就是擔心兇手再次作案,可這次不是衙門安排多少人,這位楊大人府上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怎么會?
看出她的疑惑,安啟懷頭疼道:“是鬼魂所為。”
靈堂內整整齊齊擺放了倆具棺槨,楊夫人呆滯的坐在靈前,在看見他們進來時,猩紅著眼睛吼怒說道:“是誰,是誰殺了他們?兇手是誰?”
安啟懷只得先派人將她請出去。
原本異常安靜的宋景昭上前詢問道:“安大人你說今日有鬼祟出現(xiàn)是何情形?”
他不過在這里呆上了一日便了解事情前因后果,這一問便是問道了要害。
安啟懷神色慘白,顯是后怕,他吞一口唾沫,眼中止不住后怕道:“今日楊夫人原本派人來封楊大人的棺槨,可楊大人嫡子不休公子卻不在,我心中預感不好,便叫眾人都去尋他?!?p> “可沒曾想,有人站在閣樓高處,身上還穿著楊大人死前穿著的官服,我們正覺得奇怪,楊夫人就大叫起來,說是他身上所穿的官服明明被她燒掉了,還說他是就是楊大人,跪在地上求他放過自己兒子?!?p> 他頓了頓,眼中驚恐更甚:“更讓人沒想到的是,他開口說話了。”
李清舒不解:“開口說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宋景昭長嘆一口氣:“恐怕是這位楊大人說出的語調與死去的楊大人一模一樣,是嗎?”
安啟懷點頭,后背嚇出的冷汗早就和衣物粘在一起了,晚風輕輕吹來,令他忍不住顫栗,“確實如此?!?p> 宋景昭放低聲音,眼波柔和似水,一點點引導他說話:“是他說出了什么話,才會讓你怎么震驚后怕嗎?”
過了半晌安啟懷張口欲言又止。
“他說楊夫人是殺了他的兇手,然后從樓上終身飛躍跳下,像是魂魄一樣當眾不見了,連點影子都沒留下?!?p> 李清舒沒動,只是詢問道:“安大人你查了那么多案子,真相信有邪祟作怪嗎?”作怪的恐怕不是邪祟,是人心。
她瞧了瞧一邊站著的宋景昭,穿著一身藍色云翔符長袍袖口邊繡著銀絲邊流云紋的滾邊,腰間系著一塊白玉佩,俊朗的側臉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依舊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安大人確定哪里誰都沒有嗎?”他面不改色繼續(xù)問。
安啟懷點頭,不再言語。
宋景昭轉過身向她方向行禮道:“那就拜托李仵作了?!?p> 仵作地位低,莫不說基本的尊重了,連平日大家都是將仵作看做若有若無的存在,更何況她是位女子,年紀輕輕不曾出嫁便入了仵作這行當,變相入了賤籍,這樣的尊重還不曾有過。
李清舒眼神閃動,一瞬間晃神立刻雙手握住邊行萬福禮邊道聲:“萬福。”
從外傳來一陣慌忙地腳步聲。
“誰敢動我父親的棺槨?!眾檴檨磉t的楊不休一臉疲態(tài)也藏不住怒氣勃勃,他身上衣角處粘上不少泥點,神情悲慟說道:“大人,我請了家中族老,他們說若是剖尸更會讓父親無法入土為安,大人!”說罷,他更是激動的跪在地上朝棺槨處磕頭。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李清舒停下動作,她下意識看向宋景昭的方向,而他淺笑搖搖頭,讓她靜靜呆在遠處,而他自己走向楊小公子身旁,輕輕拍拍他抖動的肩旁說道:“我們是在尋找兇手,是在幫你父親?!?p> 黑壓壓的人群不斷涌進,李清舒定眼一瞧幾乎都是年長者,恐怕驗尸這事又要被攔下了。
李清舒見他神情溫柔,唇角勾起淺笑問道:“誰都不想動尊父的遺體,只是你不想知道兇手是誰?”
他慢慢拉近他與楊不休的距離,在他耳邊低聲呢喃道:
“或者說,你在包庇兇手呢?”
他說話語氣極淡,就像是說像每天吃飯睡覺這樣再不過普通的事情了。
李清舒怔在原地,剛才的話大致只有他們三人聽到,可誰會包庇殺了自己父親的兇手?他莫不是看出什么了?
宋景昭沒在接著說話,眼神驟然變冷,重重拍拍他肩旁,站起身用身體擋住來者眾人,正對著他面前眾人說道:“我乃定國公世子宋景昭,楊大人與家父乃是同朝好友,今日我在此定然會將此案查清,若有其他疑慮,我一人承擔?!?p> 他已經自報家門,誰又能說什么呢?在場也沒人身份比他還要更加貴重了,誰又敢在上前賭得罪他的后果?
宋景昭示意李清舒可以動手了。
她拿出自己的小刀輕輕刮開頭頂心位置的頭發(fā),將彎刀刺入頭骨內,她謹慎轉動手腕一點點憑著敏銳直接探到異物根部,將它一點點挖出來,又避免將傷口擴大,不出半刻鐘,一根火燒過的釘子被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