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話 古怪的工程師迪賽恩
希羅醒來時，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
他這一覺睡得很死，跟暈過去一樣，連噩夢都沒精力做。至于怎么到的床上，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應(yīng)該是黛維阿姨或者蘇爾亞叔叔發(fā)現(xiàn)了暈倒的自己吧。
他看著窗臺上的陽光，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好像有無限的精力，充斥著身體，為他掃清所有疲勞，幾乎在一瞬間便徹底清醒過來。
希羅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氣穴正在向身體輸送著氣。
他看了看還是被暗紅色氣息充斥的雙手，隨后掀開被子，看到自己腹部果然有一團更加濃烈的氣息。
像暗紅色泉水在涌動，又像一團火焰在燃燒。還伴隨著陣陣暖意，仿佛有一只手在輕輕撫摸。
希羅想起昨晚被蘇爾亞叔叔一拳打到瀕死狀態(tài)時，所看到的不知是夢境還是幻象的場景。
被那個自稱“媽媽”的人從背后環(huán)抱住時，就是這樣的感覺。
自己聽到的那些溫柔話語，看到的那些詭異場景，是記憶嗎？還是單純的幻想？
希羅看向放在床邊桌上的破碎念動力核心。
不管是記憶還是幻想，應(yīng)該都很快會弄清楚的，因為迪賽恩先生已經(jīng)找到了修復(fù)這個念動力核心的辦法。
“總算能有進展了?！?p> 他興沖沖的爬起來，先去衛(wèi)生間洗了個澡，然后換上常穿的舊夏裝，把采水人徽章和鑰匙小心的裝到貼身口袋里，又找出帆布背包裝好念動力核心背上，才帶著環(huán)首隕鐵刀和之前幫人買的邪眼護身符手鐲下了樓。
酒館的門還關(guān)著，黛維和蘇爾亞也不在。不過希羅在吧臺上看到黛維留下的字條：“我們?nèi)ナ袌霾少徥巢暮拖懔狭?。午飯在廚房，你自己熱一下?！忍K爾亞更愛你的黛維?！?p> 希羅笑了笑，把紙條翻過來寫道：“抱歉，我起得太遲，來不及吃飯了。另外，我今天要跟沃特先生去見習(xí)，會回來的很晚，請你們先休息，不必等我?！Ａ_?！?p> 隨后，他帶上放在吧臺抽屜里的備用鑰匙，離開了酒館。
因為不確定要在迪賽恩那里待上多久，所以希羅得盡量趕快一點，免得耽誤去王廷接受老沃特訓(xùn)練。
他先趕到遠水街北部那位喜得千金的客人家里，把邪眼護身符手鐲塞進門前的郵箱。然后順路從遠水街北口拐進十點大道，一路奔跑來到環(huán)城列車的十點站臺，順利乘上下午十二點半到站的列車，并在一點前趕到了人偶制造廠所在的兩點外環(huán)區(qū)。
這片城區(qū)和周邊的幾片城區(qū)，組成了宿城的工業(yè)區(qū)。在這里，沒有整齊的聯(lián)排公寓，只有噴發(fā)著煙霧和蒸汽的各種工廠。到處都是鋼鐵巨獸一般的建筑，機械的轟鳴聲是它們的嘶吼，裸露的齒輪和煙囪是它們的獠牙和利爪。工人和不同型號的人偶穿行其中，構(gòu)成了一副沉悶又繁榮的景象。
而整個工業(yè)區(qū)，又處在宿城一點大道到六點大道之間的水城區(qū)內(nèi)，所以這里建筑都是建在水上的。除了分割內(nèi)環(huán)中環(huán)的環(huán)形大街、環(huán)城鐵路以及那幾條整點大道是凌駕在水面上的橋，剩下的街道也都是水路。
各種各樣的蒸汽明輪船替代了車輛，穿梭在建筑物之間。
跟遠水街相比，簡直像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希羅無暇欣賞，下車后便快步來到人偶制造廠。
“請站住，先生?！笔卦陂T口的安保型人偶攔住了希羅。
這種人偶雖然不像鐵拳人偶那樣碩大，但身高也不低于兩米，而且軀體和四肢都由鋼鐵制成，腦袋上還有矛頭一樣的裝置，看起來就像個戴著尖頂頭盔的衛(wèi)兵，很有壓迫感。
它瞪著一雙球形的紅色半透明眼睛，擋在希羅面前。通過喉部的可振動金屬片發(fā)出聲音警告道：“您不能攜帶武器進入制造廠?！?p> 希羅看了看手里的環(huán)首隕鐵刀，有些為難。帶刀進人偶制造廠確實不符合規(guī)定，但他又不放心把刀留在這里。
“我這次是以采水人的身份來的，不是兼職的臨時工人?！毕Ａ_只能亮出采水人徽章。老沃特說過，憑借這個徽章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
但安保型人偶卻好像不認識的樣子，又重復(fù)了一遍：“您不能攜帶武器進入制造廠?！?p> 這時，一個穿著制服的守衛(wèi)從大門邊的崗?fù)だ锾匠鲱^來，一臉驚奇的看向希羅手里的徽章。
“這不是先知大人的徽章嗎？”他打量著希羅，有些不相信的問，“你是采水人？”
“是的?！毕Ａ_挺起胸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底氣一點。
“呵！現(xiàn)在真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先知大人居然會找個小鬼做采水人?！笔匦l(wèi)感嘆著搖搖頭，然后沖安保型人偶擺擺手，“讓他進去。”
希羅松了口氣，收起采水人徽章，繞過還盯著他的安保型人偶，走進制造廠內(nèi)部。
廠房之間的空地上，工人們正指揮一群工作型人偶，從幾輛全地形蒸汽機車牽引的貨斗卸下壞了的人偶。
這種全地形蒸汽機車，看起來跟牽引火車的蒸汽機車很像，只不過用橡膠輪胎代替了軌道輪，再加上一對轉(zhuǎn)向輪，就可以不依賴鐵軌運輸貨物。它還有軍用型，是用履帶系統(tǒng)驅(qū)動的。
而那些裝在貨斗里的人偶，應(yīng)該就是貝里斯說的回收來的退役人偶。
希羅看著工作型人偶把退役人偶卸下來堆到一起，感覺畫面分外詭異。這就相當(dāng)于，人偶們在搬運同類的“尸體”。
它們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嗎？
想到這，希羅頭皮一陣發(fā)麻，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便趕忙收起思緒，走進制造廠的主樓。
他來到迪賽恩的工作室外敲了敲門。
“請進?！?p> “中午好?！毕Ａ_推開門，向里面的人問好。
“是希羅啊，快進來快進來。”
坐在工作臺邊上的人抬起頭，招呼希羅進去。
他四十歲左右的年紀(jì)，大約一米七的個子，有著一頭淺棕色的短卷發(fā)，寶石藍的眼睛，身上穿著滿是油污的粗斜紋布制成的工裝，看起來就跟普通工人沒什么兩樣。要不是頭上戴著由數(shù)枚不同材質(zhì)鏡片組成的拼裝護目鏡，根本沒人會想到，他就是同時在數(shù)家工廠任職的著名工程師迪賽恩。
“東西帶來了嗎？”
迪賽恩停下手頭的工作，推起護目鏡，用被煤氣燈照著仿佛閃出光芒的眼睛，期待的看著希羅。
“嗯?！毕Ａ_關(guān)上門，走到工作臺邊，從背包里取出那個破損的念動力核心。
“那就好那就好?！钡腺惗髭s忙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到燈光下。
“您找到修復(fù)它的辦法了嗎？”希羅盡量保持著冷靜。
“當(dāng)然，”迪賽恩揚起下巴，一臉驕傲的說道，“不久前我得到了一件了不得的東西，幫我領(lǐng)悟了念力的奧秘。別說修復(fù)這個念動力核心，就算把它徹底變回嶄新出廠時的狀態(tài)，也不是什么麻煩事。”
“真的嗎？”希羅喜出望外。
“當(dāng)然是真的。”迪賽恩語氣越發(fā)的驕傲，甚至顯得有些輕蔑，“我敢說，我對念力的理解已經(jīng)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哪怕范特西都比不上我?！?p> 這話讓希羅楞在了原地。雖然迪賽恩原本就是個自大的家伙，但還不至于狂妄到這種地步。而且宿城王可是公認的最強念術(shù)師，本身就代表著念力登峰造極的境界，即使迪賽恩真的領(lǐng)悟了念力的奧秘，也絕不可能在他之上。
不過比起迪賽恩的狂妄自大，更讓希羅驚訝的是，迪賽恩作為宿城的子民，竟敢直呼宿城王的名諱。
“您是說，您成為了超能者？”希羅察覺到一股異樣的感覺，正從迪賽恩身上散發(fā)出來，但他身上卻并沒有被氣籠罩。希羅覺得，或許那就是自己還無法直觀感知到的念力或者靈力。
“超能者？”迪賽恩輕蔑的說道，“我所掌握的力量，可不是低級的超能者所能相比的?！?p> 他站起來，張開雙臂，像舞臺上的戲劇演員，浮夸的向希羅宣告：“我已經(jīng)洞悉萬物，知曉一切！我掌握的，是神的力量！”
這副樣子，讓希羅感到懼怕。
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正從迪賽恩的話語中透出。本能告訴希羅，迪賽恩不是在說大話。
“那您……知道念力枷鎖嗎？”希羅向后退縮，但還是鼓起勇氣問道。
要是迪賽恩真的獲得了凌駕于宿城王之上的力量，那他或許能幫自己在不會產(chǎn)生負面影響的情況下，解開念力枷鎖。
“念力枷鎖？那是什么？”隨著迪賽恩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那股壓迫感也蕩然無存。
果然……
希羅哭笑不得，覺得迪賽恩可能是因為專注于研究念力，有點精神錯亂了。
迪賽恩大概也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失態(tài)，便尷尬的咳了兩聲。
“總之，我是能修復(fù)這個念動力核心?！彼謴?fù)平常那種驕傲但不狂妄的語氣，告訴希羅，“不過，要讓你那個人偶開口說話，告訴你想知道的事，還是得把這個念力核心里殘留的念力提取出來，轉(zhuǎn)移到新的念動力核心里才行。要知道，一個壞掉的‘大腦’，是無法維持念力的?！?p> “嗯?！毕Ａ_點點頭表示可以理解。
之前給迪賽恩做兼職的時候，他已經(jīng)學(xué)到了很多跟念動力核心有關(guān)的知識，知道其中的運作原理。簡單來說，用月石制造的念動力核心，就好比人類的大腦，能夠儲存一定的念力，并以此驅(qū)動人偶。
而念動力核心受損，也跟大腦受到損傷一樣，會導(dǎo)致念力消散，即使還有一定的殘留，也無法再驅(qū)動人偶。
“還有，”迪賽恩走到工作臺后方，打開書架旁的立柜，敲了敲放在里面的人偶，繼續(xù)對希羅說，“我們得把繼承了殘留念力的念動力核心，重新裝回這個軀殼里。讓念力待在熟悉的軀體里，更穩(wěn)妥一些。這還有很多工作要做?！?p> 這個人偶就是希羅從那場災(zāi)難醒來后，在他身邊的人偶。它的大部分軀體都是金屬材質(zhì)，只有面部和胸前用油漆寫著符號“⑦”的蓋板是木頭制作的，眼睛則是兩顆透明的圓球，嵌在頭部的凹槽里。
除了左半邊軀體有一大塊明顯的損傷外，這個人偶跟宿城的工作型人偶沒什么區(qū)別。如果是完好無缺的狀態(tài)，那它的兩顆眼睛里也會跟其他人偶一樣，顯現(xiàn)出圓形的光斑，看起來就像有虹膜有瞳孔的眼珠。
“知道了，”希羅看了看柜子里的人偶，低頭的向迪賽恩致謝，“謝謝您幫我做這些。”
“這沒什么，剛好也為我拓展了新的研究方向?！钡腺惗髡f著坐回椅子上，把破損的念動力核心拉到面前，一邊戴好護目鏡仔細觀察，一邊沖希羅擺擺手說，“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等修好之后，我會聯(lián)系你的?！?p> “那就不打擾您了?！毕Ａ_低頭致意，拿起背包準(zhǔn)備離開。
這時，他想起警衛(wèi)官克萊交待的事，便又猶豫的停在原地。
“那個……迪賽恩先生，”希羅想了想，問道，“要用到新念動力核心的話，我是不是得花錢買點月石才行？”
“這你不用擔(dān)心，從報廢人偶身上拆一個念動力核心重新提煉就行，我是主管這個的，弄一點不是難事，沒必要花錢去買?！钡腺惗鞯难劬Ρ蛔o目鏡里的凸面鏡片放大，看起來有點恐怖。
“不會出問題嗎？擅自挪用月石這種事……”希羅試探著說，“我可聽說警衛(wèi)官最近在調(diào)查什么月石走私案，要是被發(fā)現(xiàn)，會不會牽連到您？”
“當(dāng)然不會，只是一點點沒人會管的。”
迪賽恩表現(xiàn)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希羅無法判斷出他會不會跟月石走私案有牽連。
難道真得像警衛(wèi)官克萊說的那樣，去偷看迪賽恩的信件，才能找到他沒有參與月石走私案的證據(jù)嗎？
希羅下意識的看向工作臺上擺著的那堆信封。他這才留意到，信封旁邊放著一張老舊的紙，像是從某本書上撕下來的，已經(jīng)發(fā)黃。
紙上畫著一個圓圈套住三角形的圖案，跟赫斯特里教授送給自己那本書封面上的圖案一樣。
突然，迪賽恩一把蓋住了那張紙，直勾勾的盯著希羅問：“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毕Ａ_趕忙搖頭。
可迪賽恩還是直勾勾的看著希羅，眼神像利箭一樣，仿佛要把他刺穿。
之前那股壓迫感又冒了出來，希羅有些喘不上氣，只能緊張的咽著唾沫。
僵持了一會兒，迪賽恩才歪了歪頭，似乎很疑惑。
“你……”迪賽恩遲疑一下，問道，“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沒有?！毕Ａ_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思考如何能擺脫這種尷尬的境地。好在，他想到了。
“其實是有的?！毕Ａ_擺出一副猶豫的樣子，說道，“那個……制造廠不是回收了一批人偶嗎？黛維阿姨讓我問問您，能不能幫她預(yù)留一個低價售賣的管家型人偶，我們酒館一直缺一個酒保或者服務(wù)員，要是能有個人偶，就能省下一大筆開支?！?p> “就這個？”
“嗯。”
“這你直接開口說就行了，干嘛猶猶豫豫的？我還以為怎么了呢？”迪賽恩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你幫我干了那么多工作，這點小事，我還能不幫你嗎？”
“那就謝謝您了?！毕Ａ_也松了口氣，總算是搪塞過去了。他真的不適合做這種秘密調(diào)查的事。
“不用謝，回去吧。”迪賽恩再次擺了擺手，“等修好了人偶，我會聯(lián)系你的。”
“好的，再見。”希羅轉(zhuǎn)身拉開門，又想起自己已經(jīng)有聯(lián)絡(luò)寶石，便轉(zhuǎn)頭說道，“對了，迪賽恩先生，您以后可以用聯(lián)絡(luò)寶石直接聯(lián)系我，不必再麻煩寫信了。我登記的身份是‘采水人希羅’?！?p> “采水人？！”迪賽恩猛地站了起來，一臉震驚的看著希羅，“你是說王室的采水人？！”
“是的?！?p> “你是保護先知的采水人？！”迪賽恩難以置信的問完，又突然低下頭，自言自語的說著“難怪”“原來如此”之類的話。
“是的?！毕Ａ_感到疑惑，迪賽恩對自己成為采水人這件事的反應(yīng)，似乎有點太強烈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迪賽恩搖搖頭坐下，看著希羅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是要去考警衛(wèi)官嗎？什么時候當(dāng)上采水人了？”
“嗯……因為沒通過警衛(wèi)官選拔，所以學(xué)院的教授介紹我做了采水人?！?p> “很好，很好?！钡腺惗飨袷琴澷p的點著頭，“下次見面，你可得好好跟我說說。”
“好的。”希羅微笑著答應(yīng)。
“那就說定了，”迪賽恩低下頭，繼續(xù)研究起了念動力核心，“再見?！?p> “再見?！?p> 一關(guān)上門，希羅就皺緊了眉頭。
迪賽恩先生，有點古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