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哥兒是趙宋皇族后裔的事很快傳開了。他本人既不肯定,也不否認,任憑大伙兒茶余飯后把這事當作談資。
孫之林又來了臺家莊一趟,宣布了對趙子成的任命,大度表示以后臺家莊閘的例銀可以暫時不繳,只要保證閘口運行平安無事,又置了酒席與當?shù)仡^面人物交際一番。
據(jù)稱趙子成當晚十分高興,不由喝的酩酊大醉,出門時一腳踢斷碗口粗的柳樹一顆。
于是乎士紳眾人也紛紛跟著高興起來,以后終于能睡個安穩(wěn)覺啦!
辦好交接,即把碼頭事宜交付給劉老漢,自己則帶著毛蛋幾人到煤礦上查驗。
出了臺家莊,越往北走越心焦。
臺家莊的繁華依舊商賈如云與鄉(xiāng)下的破舊衰敗形成了巨大對比。沿路的土地大面積拋荒,有的甚至長滿齊腰深的雜草!
要知道這并非陜甘地區(qū),滕縣、嶧縣一帶曾是國朝人口最密的地區(qū)之一,人煙輻輳不亞于江南。
可經(jīng)過水旱災害、攤派餉銀、兵賊劫掠后,竟成了這幅模樣!
毛蛋看他一路眉頭緊皺,忍不住開口道,“成哥兒,這些人大多是活下來了,一路往南走,碼頭多,活計也多,家鄉(xiāng)的地撂荒一兩年,等人回來了自然也就種上了?!?p> 可趙子成心中明白,這些人并非如毛蛋所說,“大多活了下來”,明末人口銳減超過超過百分八十,這一數(shù)字雖然有所爭議,但諸多材料中的描述卻提供了許多參考。
《醒世姻緣傳》被認為是反映明末山東社會生活的重要書籍,其中關于遭災年間百姓生活的描述令人不忍卒讀。
而還有明人筆記記載明末河南經(jīng)歷農(nóng)民戰(zhàn)爭和清兵肆虐后,“自洛陽至固始行走六天不見一人,野狼成群結(jié)隊”、“絕人跡者三年”。
慘不忍睹!
正自沉悶著,突然前面路邊草房竟有炊煙,眾人大喜。
毛蛋興奮了,指著那裊裊上升的青煙道,“怎么樣!我就說吧,成哥兒你又何必難過,這災年想必就要過去了!”
他一氣跑過去,說不定還能討碗水喝。
卻見他進去不多時就跑出來,面色鐵青,眾人相問他也不答,只是招呼著,“快走!快走!沒什么好看的!”
大家都是窮苦人出身,看他如此也想明白了,不再發(fā)問,悶頭趕路。
趙子成面色愈發(fā)難看了。
人相食不過短短三個字,卻是壓在華夏民族后背上一座沉重的山。每當此事發(fā)生,莫不是神州陸沉,民族劫難,文明淪陷。
他恨極了這世道。
眾人連歇都不歇,一口氣趕到棗莊這個小村落??粗奶幒诤鹾醯拇遄印⒑诤鹾醯娜撕颓皝碛铀麄兒诤鹾醯挠艏夜苁?。
趙子成的心終于熨帖了些。黑色,這是煤炭的顏色。
那郁家管事在郁府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若非如此也不能被發(fā)配來此管幾眼礦井跟一些薄田,這鬼地方,只要往礦邊湊上一湊,就弄得一身黑!
當他得知有傻子,奧不,有買主盤下來這些礦洞和土地,高興了許久,今天終于把他們盼來了!
這管事效率高的很,早就拿出各種憑證,不過一碗茶的功夫就交接完畢,敷衍著陪他見了當?shù)貛讉€族老工頭,就背起包袱一溜煙走了。
棗莊雖說是個村子,但原住民們幾乎都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殘。直到郁家在這里開井挖礦,才有附近的青壯過來下井混口飯吃?,F(xiàn)如今,一共五百余人,老弱病殘先占一百多,“青壯”們有許多既不青也不壯,長期勞作下不能保證充足營養(yǎng),面黑而肌瘦。
趙子成在眾人驚呼聲中,扛起來村中的碾子,走了幾十步,將其放到一處平坦地上,跳了上去。
“郁家把這些礦連同田地都賣給我了!我若是不留用你們,想必大伙兒只有餓死!”
聽了這話,有些人面帶憂色,還有的早已麻木了,沒有表情的在那站著。
“我要辦一個社,叫勞動合作社!入社的人,就能留下干活,我管你一口吃的!”
原來是要結(jié)社,眾人對結(jié)社也不陌生,除了這名字有些奇怪,但結(jié)社往往是那些文人干的事,怎么如今他們這些苦哈哈也要結(jié)社。但是管他呢,反正餓不死就行。
“大伙輪流過來登記,登記完就干第一件事,吃飯!”
這話剛落,毛蛋等人就把背著的布袋一撂,里面是小米之類的糧食,人群就騷動起來,但懾于方才趙子成舉碾子之威,沒有大亂。
趙子成跳下來,就以那碾子當桌子,褡褳里掏出紙筆,“好了!排成兩排,近前來入冊,莫耽誤了吃飯!”
那邊毛蛋等人向族老們借了鍋碗瓢盆,洗涮干凈就在那當眾開始做飯。
饒是趙子成運筆如飛,還是登記了一個時辰出頭。共計錄得十六歲至四十五歲青壯三百五十四人,四十五歲以上老人二十一人,婦女一百五十三人,兒童五十二人,
趙子成點點頭,嗯,女人少一些,可以收留一些流民,務必要使絕大多數(shù)青壯在此結(jié)成家庭。
這些人勢必有些要被淘汰,但此時不是使手段的時候,先籠絡起來才是根本。于是大手一揮道,“吃飯!”
那邊毛蛋等人就掀開鍋,露出黃澄澄的小米飯,不摻谷殼的!另外一人還發(fā)一小塊豬油,一勺醬瓜、醬茄子。
人們沸騰了!鄉(xiāng)下沒有吃午飯的習慣,但那不是不想吃,而是沒得吃。
如今正值晌午,許多人腹中空空,見了這等好飯食,哪有不激動的?;刈√幠眉沂睬皝沓燥垼贁?shù)人有粗陶做的碗,大部分是用的瓢。
趙子成親自打飯,最后又給自己也打上一碗,與眾人一樣蹲在地上呼嚕呼嚕開吃。有人就偷偷看他,這個老爺真是怪人,跟他們這些苦哈哈一起用飯!
有那孩子不老實的,膽大蹙摸到他身邊,他就笑笑,將自己碗里的豬油夾一小塊給他,其他孩子見了紛紛效仿,有大人就急忙拉住,怕觸怒了貴人。
他笑著大聲道,“大家不必如此,我也是窮苦人出身,只要日后大伙賣力干活兒,多為公中著想,我們便是一家人!你們的娃就是我的娃,既然入了社,老人和娃娃就有人養(yǎng),大伙就有飯吃!”
有人感激的沖他笑,有人停下吃飯不知在想些什么,還有的繼續(xù)呼嚕呼嚕吃個不停,還嘟嘟囔囔地問旁邊人,“能不能再添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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