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司珉見裴玄陵和賀蘭王刀光劍影的纏斗,招式刀刀見血要人命,他看得腦門子直冒汗。
見那長刀就要捅進(jìn)裴玄陵胸膛,他一顆心倏的懸了起來,心里暗道要遭。再看到賀蘭王被一把短劍震開,裴玄陵脫離了危險,他那一顆懸得老高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司珉委實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胸口里氣還沒呼出來,身旁驟然寒氣頓生,肅殺之意撲面而來,他剛松下去的頭皮又炸了起來。
側(cè)頭就看見昨天那位俊美郎君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他身旁,而他卻毫無察覺。
出于本能,司珉默默的站遠(yuǎn)了幾步,咳嗽兩聲,道:“寒郎君也上來觀戰(zhàn)啊?”
寒淵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他一眼,似乎從他身上看出了什么,道:“司懿的后人。”
乍耳聽到這個名字,司珉一愣,隨即回神想到,難怪寒淵說的這個名字熟悉。
司懿,那不就是他祖宗嗎?幾百年前,元啟國的開國太祖皇帝。
出于對先祖的尊敬,他們都是尊稱太祖皇帝謚號,從不敢直呼太祖的名諱,不然就會被視為大不敬。
這人怎么敢直呼太祖名諱,而且還叫得理所當(dāng)然?
司珉道:“寒郎君認(rèn)識我先祖?”
寒淵給了他一個眼神,仿佛在無聲的說著“你猜我認(rèn)不認(rèn)識他”。
司珉:“……”
我他媽不想猜,也猜不到,愛說不說,誰稀罕!
無視他的精彩表情,寒淵從一個士兵箭筒里抽出一只箭,舉起箭對準(zhǔn)火陣中的一個關(guān)竅,悻手投壺似的將箭投了出去。
他手臂看似沒怎么用力,投出去的箭卻此之弓弦射出的不遑多讓,挾著破空聲準(zhǔn)確的插在了火陣西北角的關(guān)竅上。
他竟然不用弓,隔著這么遠(yuǎn)的距離徒手投箭???
在司珉的驚愕目光中,寒淵手上結(jié)印,西北角的箭爆發(fā)出紅色亮光,火陣上的烈火如同抱薪入火,火焰登時竄得更高,火勢駭人,冽冽作響,被困其中的死尸被燒得更加嚴(yán)重,眨眼間就成了灰燼,血肉燒焦的味道充斥眾人鼻子。
城墻下一片火光沖天,站在火陣中央的龍湛感覺到火陣受一股力量的影響,威力上了幾層樓,心中駭然。
他的修為有限,火陣的效用也有限,想要把這些死尸燒干凈,需要的時間拉長,遠(yuǎn)遠(yuǎn)做不到這么快。
再看周圍的死尸,個個被烈火灼燒,迅速的變成灰燼。
回頭看城墻上,寒淵手上的火紅色法印,心里明了——寒淵正在動了火陣的關(guān)竅,提高了火陣的效用。
更讓他驚愕不已的是,寒淵手上用來加強火陣結(jié)法印居然是鎏火??!
鎏火印,上古諾桑古族法印,古有記載,諾桑古族鎏火印,焚邪炙火,除愆焚穢,焚之妖邪燼成灰。
雖比不得朱雀的南明離火和鳳凰鳳火,卻也是焚邪的強勁烈火。相傳是諾桑古族居住在邪祟肆虐的沼澤地,曾求朱雀天尊借南明離火焚邪無果,自行創(chuàng)造的火印。
有鎏火印加持,數(shù)量眾多的死尸焚燒得更加迅速,片刻間就從密密麻麻變得稀稀落落。
戰(zhàn)車上,賀蘭王還想弄出死尸,妄圖逆轉(zhuǎn)戰(zhàn)局,手剛抬起來,一道插在地上的浮霜短劍突然飛起,賀蘭王只覺手腕一痛,低頭一看,連接著手腕的手掌掉落在地,斷口血流如注。
裴玄陵趁機攻入,等賀蘭王反應(yīng)過來,冰冷的長劍已經(jīng)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裴玄陵白凈的臉染血,給他溫和的面孔加上了幾分狠厲冷酷,他盯著賀蘭王,一字一句的道:“你聽說你十分痛恨司珉,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賀蘭王臉上血色盡退,方才大放厥詞的囂張氣焰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即將面臨死亡的恐懼。
裴玄陵心里痛快至極,露出個邪氣的笑容:“出于好意,賀蘭王你的頭顱,我要送給司珉!”
話音一落,賀蘭王來不及叫喊,頭顱就和身體分離,血濺三尺,尸身癱軟倒地。
裴玄陵提著頭顱的手滿是鮮血,收口的箭袖被血水染的紅白斑駁,襯得他此刻像個血水中爬出來的厲鬼。
提著頭顱,他足尖一點,飛身回到了城樓上。
一上來,裴玄陵就把手里提著的頭顱扔給司珉:“送你的?!?p> 司珉下意識伸手一接,頓時滿手是血:“你就不能通個氣在丟,瞧我這盔甲上的血?!?p> 見慣了血雨腥風(fēng),這點血自然嚇不到他,只是裴玄陵猝不及防的來這一手,驚了一下。
把頭顱讓人拿匣子裝下去,司珉道:“把匣子快馬加鞭送去葛祿族的地盤,就說是本王送他們舉族上下的大禮,叫他們小心收著,莫要辜負(fù)了本王一片心意?!?p> 嘴上說是大禮,換而言之就是一種威懾,讓葛祿族知道作為附屬族,跪著向宗主國俯首稱臣,是他們越不過的線。
火陣中,有了鎏火印的加持,死尸已經(jīng)燒的所剩無幾,待最后一個死尸被燒成灰燼,龍湛收手,從火陣中飛身回城墻上。
他一落地,寒淵廣袖一揮,鎏火印散去,火陣中的烈火也徐徐熄滅。
只余留一片燒焦的地界,昭告眾人這場戰(zhàn)爭的血腥。
司珉走上去杠了裴玄陵一肘子,道:“行啊小裴,賀蘭王的人頭你都能取回來,取敵將領(lǐng)首級,是要封王侯爵的,回頭讓皇上封你個侯爺當(dāng)當(dāng)?”
他這一肘子剛好杠在了裴玄陵胸口,疼得裴玄陵輕“嘶”一聲,道:“不用了,我沒那個心思應(yīng)付那些達(dá)官顯貴,也不想被成天追著跑?!?p> 司珉道:“你就不考慮考慮?封了侯爵,可就不用靠著白鹿司那點俸祿過日子了,待遇也比白鹿司好得多。”
裴玄陵一把推開湊過來的人,道:“用不著考慮,留在白鹿司就很好,我很樂意?!?p> 白鹿司他進(jìn)去的時間并不長,但經(jīng)過里面兄弟們和他經(jīng)過幾場同生共死,感情沒有是不可能的。
再者,除了藥王谷,白鹿司算是他第二個可以被稱得上是家的地方,里面的幾個兄弟跟他家人似的,熱熱鬧鬧的就很好,有什么事大家可以一起解決,不用一個人冷冷清清。
龍湛拍了拍他的肩膀,略感欣慰的道:“小裴,白鹿司的兄弟們永遠(yuǎn)是你的家人!”
裴玄陵淡淡的“嗯”了聲,把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給扒拉下來,默默站遠(yuǎn)了幾步。
他現(xiàn)在身上傷口不少,一場拼命的廝殺下來是精疲力盡,能站著不倒就不錯了,可經(jīng)不起他們這來來回回的勾肩搭背。
旁邊的寒淵罕見的伸手扶了他一把,在他回頭之前立即松手。
裴玄陵道:“多謝?!?p> 寒淵微微頷首,轉(zhuǎn)身下了下了城墻。
等那抹白色身影徹底消失在眾人眼底,司珉深吸一口氣,唏噓道:“媽的,嚇得我氣都不敢喘!”
裴玄陵道:“寒淵有這么可怕嗎?看你一副喘不過氣的樣子?!?p> 司珉心有余悸的道:“那是你沒體會到,他一往我旁邊站,溫度驟降至冰天雪地,壓力倍增!”
那種壓力不是刻意針對某一個人,而是籠罩在寒淵身上的,即使他沒有對一個人集中釋放威壓,但光這么站著,斂著氣息,依舊讓人心驚膽戰(zhàn)。
裴玄陵無言以對。
或許是因為他和寒淵接觸的時間久了,他并不覺得寒淵有多么可怕,環(huán)繞在他身上的氣息多么駭人。相反,這種氣息給了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將擦干凈血跡的踏雪劍收回鞘中,裴玄陵低頭看自己這一身斑駁血跡,眉頭微皺,對司珉:“這里你自己看著收拾,我回去了?!?p> 言罷,提著劍腳下生風(fēng)的下了城墻。
司珉笑道:“我又不吃人,跑這么快干什么?”
龍湛道:“王爺哪日動身回帝都?”
司珉摩擦著拳頭,道:收拾完殘局,帝都召歸的旨意興許兩日后就到,旨意一到即刻動身。你們要跟我一路回去嗎?”
龍湛道:“我族人那邊的事已經(jīng)解決,現(xiàn)下無事,我和小裴……還有那位前輩一道和王爺回去?!?p> 司珉道:“哦?那位寒郎君也要去帝都?”
龍湛點頭道:“嗯?!?p> 沒辦法,誰叫寒淵這尊大佛請不走,又屢次幫了他們,人家要跟著,他們也拒絕不了。
司珉“嘖”了一聲,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
注意到他神色不對勁,龍湛道:“王爺是想到什么了?”
司珉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這位寒郎君似曾相識,像在哪里見過?!?p> 能直呼太祖的名字,還喚地理所當(dāng)然,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祖上應(yīng)該和太祖皇帝相識。
當(dāng)年太祖皇帝打天下,手下的能人異士不在少數(shù),江山打下后個個都按功行賞,封王侯爵的人不再少數(shù)。
百年以來,這些老一輩的人都不在世上了,人脈也斷的七零八落,有的甚至斷了個干凈,現(xiàn)今還一脈相傳的就只有國師一脈。
想到國師一脈,司珉又感覺隱隱頭疼。
國師一脈姓吳,其先祖當(dāng)年和太祖皇帝皆是師承帝尊,是患難與共的師兄弟,是助太祖開國功臣,后來被封為國師。
后來國師一脈壯大起來,有了漸漸壓過皇權(quán)的趨勢,景瑞帝司洵的父皇意識到這個問題,就在登基的二十年漸削國師一脈,使權(quán)利達(dá)到了一個平衡點。
可惜好景不長。
十年前元啟動蕩不安,司洵的父皇,也就是司珉的哥哥駕崩,國師一脈又再次打破平衡的狀態(tài),雖沒有造反的跡象,可仗著勢力龐大,一番做派已是觸及到皇室的顏面。
但國師那一脈人才輩出,仗著有帝尊留下的術(shù)法,讓皇室不能輕易動搖,只能保持著現(xiàn)今相安無事的狀態(tài)。
司洵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沒少下功夫削弱國師一脈,但有太后從中插手,有意攔著司洵架空國師一脈,削弱效果不顯。
若是寒淵不是國師那一脈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畢竟寒淵這般厲害,若不是出自高門望族,修習(xí)著不外傳的術(shù)法,修為不可能這么高,神秘術(shù)法抬手就來。
司珉眉峰不顯,眼中流火迷茫的色彩,他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