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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寒骨骸

第九十七章:落子無悔喚兄長

鋒寒骨骸 古玉陵 3398 2023-03-06 06:42:34

  “小裴!”

  見他突然伸手捂頭,四人一驚,手忙腳亂的過來扶他。

  裴玄陵搖手,支身站起來,道:“沒事,我去問寒淵些事?!?p>  腦袋里的刺痛還未散去,他便忙不迭的邁開步子走了。

  游魂似的走到寒淵遠(yuǎn)門前,他雙腳又如同灌鉛般沉重,怎么也邁不進(jìn)去。

  自從他遇見寒淵,腦子就莫名的多出許多不屬于他的記憶,永遠(yuǎn)都是圍繞著兩個少年轉(zhuǎn),他試過靠近,鉆心的疼痛就會把他從記憶拉出來。

  他好像是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又好像是個置身其中的人,動輒間皆會牽連其身。

  秦紀(jì)曾說過,他命中有一劫,兇險不知,出谷的時候告訴他,度不度得過看他的造化,從那一刻開始,他踏出藥王谷的生死皆是未卜,要么活著要么死。

  “為何不進(jìn)來?”

  不知何時,空蕩蕩的屋檐下已經(jīng)站了個人,正靜靜的看著他,眼睛湛藍(lán)深邃,如同天池里冰雪消融的寒水,不怎么凍人。

  裴玄陵想要問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不是難以啟齒,是欲言又止。

  低頭沉吟片刻,再抬起頭時臉上擠出個沒心沒肺的笑容:“哦?!?p>  抬起灌鉛的雙腳,徑直的走近院子,由寒淵引著入了書房。

  寒淵示意他坐到火爐邊,自己則坐到離火爐較遠(yuǎn)的書案前,即便是寒冬正月,他也不喜太過有溫度的東西。

  書案上正擺著棋盤,棋盤上黑棋和白棋針鋒相對,全然是廝殺搏斗的激烈狀態(tài)。

  寒淵從棋罐中取出一顆黑棋,看了一眼棋盤局勢,將黑棋落在了一處,剎那間那處的白棋身陷囹圄,他又在棋罐里取出一顆白棋,落在白棋一方的棋陣中,將肆虐的黑棋吞噬掉幾顆。

  他竟在獨自手談,一人執(zhí)兩色棋子,相互博弈,相互制衡。

  寒淵道:“你來找我想問什么?”

  烤火驅(qū)散了周身寒氣,身子暖洋洋的,裴玄陵舒服多了:“也沒什么,就想問問你昨日出去一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嗎?”

  寒淵像是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緩慢搖頭:“不是。”

  裴玄陵道:“那你……”

  寒淵道:“去見一個逝世多年,和我有些淵源的人。”

  面前的碳散出縷縷細(xì)煙,不嗆人,不影響燃燒,橙色火苗時高時低,裴玄陵盯著火苗看了一會兒,道:“是你的家人?”

  寒淵再次搖頭:“不是,本尊降生于尸山血海中,無父無母,無來處無歸處?!?p>  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不帶任何情緒波動,像是早就習(xí)以為常,并不覺得這話聽起來透著悲涼。

  裴玄陵自覺問出這話揭了寒淵的痛處,實在不妥,沒有繼續(xù)問下去。

  他沒問下去,寒淵意外的繼續(xù)說了下去:“我去見的那個人是我的兩個徒弟,早已與世長辭,我作為師父,去看看無可厚非?!?p>  裴玄陵愕然:“你的徒弟?”

  寒淵看起來挺年輕的,真實的歲數(shù)無人可知,但裴玄陵猜測應(yīng)該過不了五六十——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人居然有徒弟,還是兩個徒弟的師父!

  更讓他驚訝的是,寒淵方才的話里提到,這兩個徒弟都與世長辭,看樣子是英年早逝,沒能活過師父。

  寒淵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他心中所想,只是不想去計較這些小心思,或許在他看來,計較這些就是腦子壞了,去記些瑣事占位子。

  他手里的黑棋丟進(jìn)棋罐里,發(fā)出“啪嗒”一聲,冷著臉,用一種不成氣候的語氣道:“哼,兩個不成器的徒弟?!?p>  裴玄陵道:“……你這么說他們,他們知道?”

  寒淵道:“死都死了,能知道什么?即便知道了從輪回中爬出來,照樣要跪在本尊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喊師父?!?p>  裴玄陵:“………………”

  祖宗,人都死了,你說這些有用嗎?嘴下留情,口下積德吧!

  干咳兩聲清清嗓子,裴玄陵委婉的道:“他們葬身于何地?”

  寒淵道:“穹蒼河邊,云頂山下?!?p>  那不是皇家陵墓所在的地方嗎?寒淵的徒弟是何身份,為何會葬在那里?

  若是葬在穹蒼河邊,離帝都有個百來里路程,那么寒淵出去一晚上可以理解。

  沒在這個問題是過多糾結(jié),怕又問到什么不該問的,裴玄陵換了個話題,道:“最近白鹿司沒什么事,你有別的事需要我?guī)兔???p>  此話一出,他就有點后悔了,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寒淵能力他們有目共睹,從來都是他幫白鹿司的份兒,舉手小事完全不需要幫忙,真讓寒淵覺得麻煩,需要幫忙的事,恐怕他們也幫不了。

  豈料寒淵真的有事,道:“我有事要去東博一趟,明日啟程,該準(zhǔn)備的你幫我準(zhǔn)備,順便通知他們一聲,愿意去的就跟著,不愿的就乖乖待著?!?p>  裴玄陵再次無語:“……………”

  強者看來也并非無所不能啊,比如在某些瑣碎的小小事上。

  “才過完年,這么急?”裴玄陵看了眼外面掛著的紅燈籠,問道。

  明日為慶賀過年,帝都里有各種活動舉行,各大酒樓都掛了過年酒水菜肴不要錢的牌子。

  之前他經(jīng)常去的那家酒樓也掛了,聽聞他家的菜在帝都很有名,裴玄陵一直想嘗嘗,奈何貴的要死,好不容易盼來個機會,看來也去不成了。

  嗨,只能等下次了。

  寒淵道:“嗯,你要跟著去?”

  裴玄陵點頭道:“嗯?!?p>  寒淵道:“為何?”

  往火里加了兩塊碳,裴玄陵放下火鉗,白色袖子堆疊在腿上,臉上火光乍明乍現(xiàn):“幕后之人想殺我,我實力不敵,司君他們幾個自衛(wèi)已是吃力,哪里還有多余的能力護(hù)著我,能護(hù)著我的人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總而言之,屋里無言以對的人忽然變成了寒淵自己。

  他罕見的出了一會兒神,等回過神來,手上的白棋已經(jīng)落在了一處死地,落子無悔,白棋攻勢已破,再無力與黑棋對抗。

  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也不過如此了。

  他收了黑白棋子,重新擺好棋盤,重新下一局,慢條斯理的道:“善。”

  這是同意自己跟著他了。

  反正寒淵都救了自己這么多回,也不差這一回,自己跟著他為保自身安全,對救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吧。

  出于之前那段記憶拼湊而成的畫面作祟,裴玄陵頭隱隱作痛,不知怎的,恍惚的對著寒淵喊了一句:“阿寒哥哥?!?p>  乍然聽到這個稱呼,寒淵捏著棋子的手一抖,黑棋落在棋盤上“吧嗒”砸出聲,他維持著僵住的動作,慢慢抬眼對上裴玄陵迷茫的眸子,像是透過他的這雙眼睛在看另一個人。

  一個早已入了輪回轉(zhuǎn)世了不知多少輪的人。

  寒淵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裴玄陵渾身一震,迷茫的眼睛恢復(fù)清明,仿佛方才的神色只是他一瞬間的錯覺:“我叫了你什么?”

  寒淵重新取了枚黑棋,慢悠悠的道:“你方才叫我哥哥。”

  裴玄陵一愣,有點不相信這個稱呼是從自己嘴里喊出來的。方才那一瞬間,他身體里的魂魄像是被另一縷魂魄控制了身體,恍惚就叫出了破碎記憶里那個猛獸面具少年對遮臉少年的稱呼。

  簡簡單單的一個稱呼,叫完誰想寒淵居然這么大反應(yīng)!

  其實叫完了再經(jīng)寒淵重復(fù)一遍,裴玄陵臉上有點掛不住,哧哧嚇嚇道:“啊,是是啊,抱歉!”

  寒淵平淡如水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看棋盤:“無事?!?p>  裴玄陵松了口氣,拿起火鉗戳了戳燒紅的碳塊,鬼迷心竅的道:“那個……我能叫你兄長嗎?”

  說完他又后悔了,且悔的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大罵一句讓你嘴欠!

  一個三重修為的御靈師,指著一個不知實力的強者認(rèn)哥,說好聽了是義結(jié)金蘭、忘年之交,說難聽了是高攀金枝、狗仗人勢。

  加之寒淵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易近人是寫在臉上的,根本不需要他這個白來的兄弟,不知死活的厚著臉皮貼上去認(rèn)親,心情一定糟透了,他已經(jīng)可以想象等會兒寒淵的臉色會有多凍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寒淵臉色并沒有變難看,反而一如往常的平靜,眼尾微彎,道了聲:“隨你。”

  未曾想他會答應(yīng),裴玄陵怔住,待反應(yīng)過來,寒淵已經(jīng)低下頭去看棋盤,眼眸已垂下,看不清神色。

  “………………”

  剛剛不知是不是他嘴欠后的上頭勁兒太猛,致使他眼神打瞟了,他竟然看見寒淵眼里閃過一絲溫暖的笑意!

  半響,他從呆愣中回魂,輕咳兩下,道:“今夜帝都里有年燈會,你……咳兄長要去嗎?”

  錯過了明日的許多活動,今夜的年燈會他不想錯過。

  寒淵不假思索的道:“去,為何不去?”

  裴玄陵解釋道:“咳,我以為兄長你不喜歡煙火人氣地方?!?p>  寒淵摩挲著棋子光滑的表面,修長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光線下煞是好看,落子于棋盤,他緩聲道:“我確實不甚喜,但有位故人喜歡,與世長辭時曾讓我為他游歷世間,看盡人間煙火?!?p>  這位故人是誰,裴玄陵預(yù)感應(yīng)當(dāng)不是先前寒淵提到的那兩個徒弟,這個故人另有其人,而且和寒淵交情不淺,不然也不會答應(yīng)“看盡人間煙火”這種不切實際的要求。

  裴玄陵道:“那行,燈會戌時開始,戌時兩刻在大門前碰面?!?p>  寒淵道:“嗯?!?p>  裴玄陵道:“我先去準(zhǔn)備明日啟程的行李,順便轉(zhuǎn)達(dá)你的話?!?p>  放下火鉗起身,理了理褶皺的袖子。腳下生風(fēng)的走了。

  人走后,寒淵才慢悠悠的抬起眼皮,目送裴玄陵的背影消失在大門處。

  太像了,連背影都一模一樣,但他還是否決了這個猜測,原因無他,只因他當(dāng)年是親眼看著那人在自己眼前化散成雪,魂飛魄散。

  即便是魂魄殘缺的入了輪回,也會換副皮囊,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便是真的再遇見,也不再是原來的人,再怎么像那是另一個人,回不來的終究回不來。

  再低頭時,棋盤上黑白交錯,攻勢不明,棋局已無法再繼續(x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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