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會上,各個世家都有指定的位子,洛家的位子就比較靠近凹形海島中間的水面。
湛藍(lán)的海水上,設(shè)了個十多丈寬的圓形十臺,四處浮橋連接。
裴玄陵幾人是洛天河帶進(jìn)來的,充其量跟洛家弟子沒啥兩樣,也只能和洛家人站在一起。
金羽會還未開始,無心島上的各家席位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坐了不少的人,南北皆坐著東博最大的兩個世家,洛家坐于北邊臨水的位子,南方坐著王家,正東方位置就吳家的人坐的最多。
看著坐在東方位置上的吳家人,陳珀握扇子的手收緊,神情冷肅——那里,原本是陳家的位子。
肩膀上一重,陳珀側(cè)頭,就見魏子青不知何時來到身旁,在他耳邊低語:“不可急躁?!?p> 陳珀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道:“嗯?!?p> “午時已過,吳越為何還沒來?”洛天河很是不耐的道。
自二十年前起,吳家崛起,吳家人便越發(fā)的任性,每一次金羽會都踩著點的來,誰曾想這一次直接連點都不踩了,囂張得過時遲到。
午時已過,關(guān)注吳家的人不止洛天河,其他世家也時不時的扭頭往吳家的那片位子看,顯然都等的有些不耐。
面對諸世家不耐煩的目光,吳家人八風(fēng)不動的坐著,對那些怨聲載道充耳不聞,臉上甚至有得意之色。
能讓諸世家都等著,是多大的面子,他們能不得意嗎?
洛明道:“爹,吳家搞什么鬼?”
時間過了都還沒現(xiàn)身,這是有多囂張,沒看見在坐眾人都煩了么。
洛天河眉頭微皺,道:“不知。”
吳越遲遲不現(xiàn)身,三方坐席上的人都議論紛紛。
“這吳家家主也太囂張了,這么久了還沒來!”
“嘁,這你就不知道了,后起之秀,家大業(yè)大,臉面也大嘛!”
“二十年來的金羽會,哪一次不是吳家最囂張?”
“當(dāng)年的陳家家主陳霖可沒吳越這么擺場子,對哪家都是以禮相待,招待妥帖,要不是后來陳霖走火入魔,哪輪得到吳越上臺主持金羽會?!?p> “嗐,陳霖當(dāng)年也是東博素有佳名的大能,最后怎么就……就……嗐!”
議論聲此起彼伏,洛家的位子剛好挨著白家,白家人群里說的話,眾人離得近,聽得一清二楚。
洛家的人全都閉口不言,對議論聲充耳不聞,尤其是站在前面的洛天河與洛明父子,二人雖未說什么,但眉頭都緊皺,很是聽不慣這幫人的閑言碎語。
洛明冷哼道:“虧是東博各家有名的人,說話比陰溝里的水還要丑,姑嬸婆姨借了舌頭似的,叭叭的說也不怕閃了舌頭?!?p> 陳珀面色無波,沉聲道:“以前人的落寞來趁后者的威風(fēng),東博諸世家也不過如此。”
洛天河附和道:“言之有理?!?p> 未時一刻過,吳家家主才攜著一美婦姍姍來遲。
二十年未見,陳珀看到吳越的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若非之前和寒淵有約在先,他恨不得立馬撲過去把吳越抽筋剝皮。
然而看到吳越身邊那個美婦時,陳珀頓時呆愣住,隨即眼中怒火中燒。
那美婦柳葉眉桃花眼,白膚朱唇,左眼眼見兩顆淚痣,看人的時候含情脈脈,含笑看人一眼就能讓全身一軟,粉衣裹身,玲瓏?yán)C鞋,腰間懸著幾顆鏤空的鈴鐺,走起路來清脆作響,一舉一動周身彌漫著一股勾人的妖嬈氣,是個出類拔萃的美人。
東方坐著的眾吳家弟子,見吳越和美婦出現(xiàn),紛紛起身行禮:“見過家主,夫人!”
陳珀轉(zhuǎn)頭問道:“吳越身旁那女的是他夫人?”
洛明道:“是啊,東博第一美人,云香?!?p> 此名入耳,陳珀臉上爬滿冷意——云香,香云,以為改了名字就是另一個人,有新的人生,這種做法敷衍得了自己,卻敷衍不了別人。
洛明見陳珀直直盯著吳越身旁那美婦,咂嘴調(diào)侃道:“喲,你不會是看上那女的了吧?”
陳珀道:“你想多了?!?p> 洛明道:“不用這么急著否認(rèn),吳越的夫人是東博出了名的美人,愛慕的人不在少數(shù),不差你一個?!?p> 陳珀沖他翻了個白眼,這話說的他多稀罕似的。
洛明嘿嘿笑了兩聲,腦子里想起了些事,斂了笑意,沉聲道:“不過那女的你看看飽眼福就行了,可千萬別去招惹?!?p> 陳珀道:“為何?”
洛明左右瞅了眼,見沒人盯著他們這邊,才神神秘秘的湊過來,低聲對陳珀道:“這個云香看起來美艷動人,實則是個心腸狠辣的蛇蝎婦人,聽聞之前有個屬下為了討好吳越,特意的送了幾個美人給吳越,云香知道后直接把送來的人生生剜心,送到了那個屬下面前,咦呀,光是那血淋淋的場面就能讓人栽跟頭!”
陳珀道:“出生下賤的人,空有一副皮囊就攀上高枝便鳳凰,膚淺又令人作嘔。”
洛明扭頭看了眼和吳越相攜的云香,又扭回頭來,很是莫名的道:“欸,我怎么感覺你對云香有很大的恨意?你知道云香的來歷?”
陳珀淡笑不語,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扇子,像是扇子對他有極大的吸引力,致使他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云香的來歷這世上除了他,恐怕也沒幾個人知道了。
洛明沒得到他回答也不惱,繼續(xù)接上方才說的話:“傳聞云香是書香門第出身,后來因父親獲罪,家里受牽連而被貶為奴,后來和吳越一見鐘情,這才一躍成了吳家的主母?!?p> 陳珀故作驚奇的道:“哦?是嗎?”
洛明肯定的點頭,道:“嗯,吳越對他這位夫人很好,夫妻倆舉案齊眉,在東博有不少佳話,但在我看來,這倆人破鍋配爛蓋,臭水混泔水,般配得很?!?p> 他這形容雖話糙理不糙,卻與洛家談吐有點背道而馳,陳珀聽了哭笑不得,委婉的道:“……言之有理?!?p> 的確,云香這種賣主求榮的賤婢和背棄信義謀害義兄的吳越,兩人搭在一起,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本以為她死在了當(dāng)年的大火中,孰料她臨陣倒戈,投靠了吳越,還爬上吳越的床,成了吳家的主母。
合攏的扇子敲打著手心,發(fā)出沉悶的“噠噠”聲,陳珀雙眼微瞇——看來,他的仇殺單上要再加個人了。
聊完,他把目光移回吳越和云香身上。
吳越攜著云香到吳家所在的位置,安排云香落座后,足尖踏地,整個人身如鴻毛般從高臺上飄下去,瞬間飄出十幾丈遠(yuǎn),在水面上借了一次力才落到海水中央的石臺。
原本吵吵嚷嚷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等著吳越開口。
吳越站在石臺中央,以靈力入聲,將聲音傳遍整個無心島:“今日金羽會,五年一次,吳某在此感謝各位世家大能愿賞臉前來?!?p> 安排在洛家旁邊的王家家主率先開口:“吳家主謙虛,金羽會是每年世家展現(xiàn)實力的時候,時間緊急,吳家主過了午時遲遲不現(xiàn)身,讓在坐諸位好等啊?!?p> 吳越嘴角掛笑的道:“午時族中弟子來報,說是無心海有處地方出了點狀況,考慮到諸位來此不易,怎能擾了各位的性質(zhì),這不,我就去親自處理了一下,才來晚了,望諸位海涵?!?p> 這理由挑的無一處漏洞,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誤。
王家主被噎得說不出話,板著臉扭過頭,不再說話。
高臺上不耐的人高喊道:“快點開始,別耽誤時間!”
吳越嘴角笑意不減,又謙謙有禮的說了幾句開場詞,抬臂沖高臺上站在三個大鼓處的弟子揮手,那三個弟子見狀,揮舞手中的鼓棒敲擊碩大的鼓面。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傳遍整個無心島,宣示金羽會正式開始。
有吳家弟子作為司禮,手捧書卷,揚(yáng)聲宣讀金羽會比斗的規(guī)矩。
宣讀完畢,連接海中石臺的浮橋鎖鏈拉直,九根石柱從圓形石臺升起,每根石柱上刻了不同的字,由高到低的排列在石臺周圍,高低順序分別是吳、洛、王、白、李、張、奚、顏、謝等東博九大世家,九根石柱的周圍,還立著其他矮小的石柱,代表不同的小世家。
如那王家主所說,金羽會是每年東博諸世家一較高低的大會,大會上排位低的世家派出人向高的世家宣戰(zhàn),兩兩切磋比試后,排位低的世家將會取代排位高的世家,成為新的高位世家。
陳珀年幼時便聽父親說過,對這套規(guī)律早就熟記于心,目光隨意的在多跟石柱中穿梭。
突然,他的瞳孔收縮,目光僵硬的停在了一個很矮的石柱上。
那根石柱上爬滿了苔痕,在幾十恨高大的石柱中,這根石柱矮的十分可憐,海浪起伏就會被湮沒在海水里,矮小的石柱上,刻著一個蒼勁有力的“陳”字。
二十年前,這根矮小的石柱是立在吳字石柱的位子上的,甚至比吳家的石柱還要高。
時過境遷,斯人已逝,陳家的人已經(jīng)死的寥寥無幾,無力與諸世家爭鋒,從原本端坐的高臺上墜下,不復(fù)昔日光輝。
寒淵側(cè)頭看他,道:“陳家的石柱,還立著。”
陳珀聽的一頭霧水,不明白他這句話什么意思:“前輩,此話何……”
等等!
話音未落,陳珀突然意識到一個疏忽掉的事。
金羽會有個早已被眾人遺忘的規(guī)矩,若是有世家覆滅或是沒落分散,代表那個世家的柱子就會崩裂倒塌,不復(fù)存在。
陳家已經(jīng)覆滅,但代表陳家的的石柱卻沒有倒塌,反而還穩(wěn)穩(wěn)的立于眾石柱之中,沒有崩裂倒塌的趨勢,只是太矮了而已。
反推,石柱未倒,說明除他以外,陳家還有人活著,那些殘存下來的陳家人也來了這次金羽會,并且此時此刻就在這座無心島上。
陳珀倏的抬眼環(huán)顧四周席位,目光掃過諸世家每個領(lǐng)頭人的臉,試圖在上千人中找到他所熟悉的面孔。
快要掃視完三方高臺時,他目光急急剎車,停留在南方高臺一窄小的角落,那里坐著八九個身著青藍(lán)衣袍的弟子,領(lǐng)頭的是一個胡子花白,滿臉皺紋雙目混濁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