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陵聽著青雀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眉心微皺,有種想伸手捂住耳朵的沖動,但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轉(zhuǎn)頭問寒淵:“兄長,羽神這么用刑,青雀死了怎么辦?”
好不容易才抓住,要是這么死了,豈不是白費力氣。
寒淵淡淡道:“死了便死了,丹溯這么不手軟的對她下死手,應(yīng)該是知道了是誰竊取了他的神骨,這般折磨青雀,不過是為了泄憤罷了。”
畢竟青雀是背叛者,竊取神骨先不論,就憑他指使雪姬生人煉魔,勾結(jié)外族挑起邊疆戰(zhàn)火,置萬千邊境百姓于不顧,樁樁件件都表明她雙手沾滿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因此她自身與那些嗜血的魔物無甚區(qū)別,活著也是個禍害,死了反而是件好事,省得繼續(xù)為禍蒼生。
加之她當(dāng)年的背叛使羽族元氣大傷,丹溯所愛之人也死在了大戰(zhàn)中,痛失摯愛之仇便注定了丹溯不會放過她。
“丹溯,你與其把氣撒在我身上,不如一把火燒死我,可那又如何,楓眠她早就死了,回不到你身邊了!”青雀喉嚨充血,聲音如刮痧的紙,鮮血淋漓的臉上瘋狂之色盡顯。
寒淵靜靜的看著這一幕,聽到青雀這句話,他暗道一句找死。
這句話無疑是踩中丹溯的雷區(qū),他火氣熊熊燃起,抓起青雀頭發(fā),使之直視自己:“你還有臉提起她,真是好大的膽子!”
“你真以為本尊不敢殺你,等抓住你主子,我要用你們主仆二人的首級祭奠她!”
向來莊重沉穩(wěn)的丹溯,此刻臉上稱得上是猙獰,連一旁的魏子青看得都有點愣住,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叔父氣成這個樣子。
他悄悄的低聲問寒淵:“額,前輩,楓眠是誰???”
寒淵道:“楓眠是鳳族帝姬,同時也是丹溯的摯愛,因青雀的背叛,隕落于魔神大戰(zhàn)中,丹溯當(dāng)年自斷半根神骨,也是為了救她,卻被有心之人截胡,終究是未能留住摯愛?!?p> 所以,楓眠的死是丹溯心中不可磨滅的一刀疤痕,原本就結(jié)痂后浸著血,偏偏青雀還要不知死活的上去揭開,簡直是找死。
如今看到丹溯這般情緒激動,幾人算是知道原委了。
就當(dāng)?shù)に萏譁?zhǔn)備再給青雀加把火時,寒淵閃身握住他的手,道:“行了丹溯,她已經(jīng)落入你手中,是生是死你說了算,先停手吧,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比交易做還是不做。
“你的這比交易我接下了?!?p> 本以為丹溯冷靜下來會考慮考慮,怎料他回答的十分干脆,一點思考都不帶。
寒淵道:“行,既然你同意了,那么我們各取所需,在交易未結(jié)束之前,郁朧是我們共同的敵人?!?p> 丹溯未言,而是叫來幾個下屬,道:“帶他們下去,我想和你單獨聊聊?!?p> “兄長?!迸嵝晷睦锊话?,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下去,在他看向寒淵時,寒淵給了他安撫的眼神,示意他沒事。
他忐忑的心才靜下來,跟著魏子青出了神殿,青雀也被鐵鏈鎖住,半推半就的帶下去。
無關(guān)人等離場后,大殿里恢復(fù)了靜寂,二人都為先開口說話,只是對立而站,互相打量著對方。
神座不遠處的露臺上,種著一顆梧桐樹,或許是因為赤炎淵終年炎熱的緣故,此時以滿樹紅葉,風(fēng)吹過揚起一陣飄飄灑灑的樹葉雨。
丹溯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葉子,鮮紅的顏色映紅他的雙眸,凌厲中透著一絲稀薄的溫柔。
“人走了,憑我對你的了解,說吧,這次來找我除了讓我一同誅殺郁朧之外,還有什么事是要我?guī)兔Φ???p> 寒淵不急著回答他,反而攜帶侃意的道:“多少年過去,你這鼻子依舊靈?!?p> 丹溯道:“過獎,那不是鼻子靈,而是直覺?!?p> 好歹他也是在這神位上坐了萬年,若是連點察言觀色的能力都沒有,想來也是天道瞎了眼,囫圇吞棗的抓鬮讓他上了這個位子。
寒淵懶得跟他掰扯,開門見山的道:“我需要你重啟浴火臺,以你手上僅存的風(fēng)火救一人性命?!?p> 丹溯愣了一下,回想起方才寒淵護著的那個凡人,道:“你讓我救的人是方才那個病秧子的孩子?”
寒淵道:“是,他魂魄丟失,如今僅剩的魂魄碎裂嚴重,已經(jīng)不足以維持他繼續(xù)活下去,在找齊他丟失的魂魄前,我需要浴火臺和鳳火暫時壓住冰珠,維持住他的性命?!?p> 僅僅靠他裂出去的那點神魂,只能暫時穩(wěn)住裴玄陵那飄搖風(fēng)雨的魂魄,一旦神魂耗盡后冰珠卷土,裴玄陵真的如裂痕斑駁的鏡子,稍微一碰就徹底粉碎。
丹溯道:“他體內(nèi)的冰珠,是白……那個人的?”
寒淵點頭:“是,當(dāng)年他魂魄消散,我只留住了些許,他遺留下來的冰珠被我在百年前帶入人間,恰逢郁朧潛伏洛安城指使雪孽殺戮凡人,便用冰珠鎮(zhèn)壓了那一方怨氣,至于冰珠為何會選擇他,我不知。”
難得見他迷茫,丹溯抓住機會調(diào)侃道:“喲,居然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寒淵對他的調(diào)侃不為所動,道:“丹溯,天道之下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知曉一切,總有些東西是你我這樣的古神無法知曉的?!?p> 活的久的確浮生百態(tài)都映入眼簾,但并不代表千萬事物都是見過的,且每一件都了如指掌,總有目光所不能觸及的地方。
丹溯道:“看在你告訴我半根神骨下落的份上,這個忙我?guī)土?,但丑話說在前頭,我手上僅存的鳳火不足以讓他如鳳凰般涅槃,一旦續(xù)命期限過,他依舊會殞命?!?p> 寒淵道:“我知道,但時間足夠了?!?p> 裴玄陵魂魄丟失時間太長,他自己根本不知道魂魄何時丟的,在哪里丟的,雖然他答應(yīng)會幫他找到,但天下之大,找起來談何容易。
丹溯道:“你是不是裂了自己的一點神魂給他,我從他踏進神殿時就注意到他身上有些許神力?!?p> 寒淵點頭道:“是,為了抓住青雀他險些喪命,為保住他性命,我不得不這么做?!?p> 聞言,丹溯不知自己該說什么,只能感慨道:“一個凡人竟然能讓你這么在意,真是難得,上一個讓你這么在意的人,還是白……咳,那個冰族少主吧。”
回想起逝去故人,寒淵眼中難掩落寞:“他已經(jīng)不在了,那時的我無力留住珍視的人,可現(xiàn)在的我不一樣,我有這個能力?!?p> 摯友的過往經(jīng)歷了什么,每人比丹溯更清楚了,他嘆氣道:“我又何嘗不是呢……”
同樣的身居高位,有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柄,卻無法留住自己最珍視的人,說出來當(dāng)真是可笑至極。
或許這就是天意弄人吧。
裹挾著熱氣的風(fēng)從露臺吹來,繽紛的梧桐葉飄揚落下,有的順著風(fēng)飄出神殿,飄進妖市中。
行走在來往群妖中的男子耳邊青絲被吹起,衣袂翩躚間,他挺住腳步,伸手接住了落下的梧桐葉。
裴玄陵順著風(fēng)吹來的方向看向神殿,目中顏色晦暗不清。
從踏入赤炎淵開始,他就有點心神不寧,總感覺會發(fā)生什么,卻又無從說起這怪異的地方。
陳珀見他愣在原地不動,道:“小裴,快過來??!”
“哦,來了?!被剡^身,裴玄陵抬腳跟上他們,心中的不寧被他暫時壓下去。
路過一家小攤,陳珀像個好奇寶寶似的湊上去東看西看,魏子青和裴玄陵有點無語。
魏子青嘖嘖道:“多大人了,還喜歡這些小玩意兒?!?p> 陳珀不為所動,繼續(xù)低頭挑揀,目不轉(zhuǎn)睛的問:“子青,你們這里的東西用什么可以換,錢嗎?”
“你以為這里還是凡塵嗎?”魏子青丟給他一包東西,打開一看是一袋子的靈石:“喏,用這個靈石去買?!?p> 擺攤的是個女子,看樣子應(yīng)當(dāng)是個鶴妖,身量高挑,頭上帶著塊紅色頭巾,耳畔還有些許黑白色羽毛。
鶴女見是魏子青,臉上瞬間掛上笑容:“喲,是溟鯤殿下啊,有一陣子沒見著您了啊?!?p> 魏子青道:“是有一陣子了,云姨最近生意可還好?”
被他叫做云姨的鶴女笑容淡了幾分,道:“也還行,就是最近赤炎淵不太平,擺個攤都要注意些,免得被那幫青鸞找麻煩。”
魏子青道:“青鸞?他們這一族不是盤踞在明鏡湖嗎?怎么跑到赤炎淵來了?”
云姨變接過靈石,邊將小玩意遞給陳珀邊回話:“還能怎么來的,明鏡湖被魔物占據(jù),青鸞無處可去,憑著當(dāng)年和帝君那點交情,這才來了赤炎淵。”
魏子青滿頭霧水:“我叔父和青鸞族有什么交情?”
都是羽族的交情?
他可從來沒聽說自家叔父在外還有交情好友啊。
云姨神色鄙夷的道道:“還能有什么交情,帝君在沒與帝姬遇見時,曾和青鸞一族有婚約,也就是個口頭婚約,帝君壓根沒放心上,青鸞族也不在意,可帝君在與帝姬相戀后,青鸞族又把這事給想起來了,恬著臉當(dāng)著帝姬與帝君的面要帝君履行婚約?!?p> 魏子青:“……”
萬萬沒想到,自家叔父在外還有這么一段雜七雜八的感情史,他有點無語。
云姨接著道:“那時候殿下還沒寄養(yǎng)到帝君膝下,不知也正常?!?p> 魏子青問道:“后來呢?”
云姨道:“后來啊,帝君那習(xí)性你也知道,既認定了一個人便不會再松手,勢必要和帝姬一生一世一雙人,便當(dāng)著眾神的面將這紙荒唐的婚約給退了?!?p> 魏子青:“……”
好家伙,不顧青鸞族的面子,直接了當(dāng)?shù)母沙霎?dāng)眾退婚這事,的確是叔父會好出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