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刻骨之愛以死逼
神族身死,神氣散于天地反哺世間,其魂魄入輪回,下一世是神,是魔,是妖,是人,乃自身造化。
天界有一神器,名聚靈鐘,只要神魂不散,尸身不腐,聚靈鐘便可以召回逝者散于天地間的神氣,這便是喻歌要辛辰死在霜華劍之下的原因了,其他死在霜華劍下的人是詛咒,但辛辰死在霜華劍下則是有望復(fù)生。
然而,召回的神氣必須與魂魄相融才能復(fù)生,而神氣與魂魄相融,就注定了永生都是神族,有違天道,逆天而行無疑會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或反噬自身,或累及蒼生,帝君莘昱為天地之主,逆天之為反噬自身還好,但若是累及蒼生莘昱是絕不會冒險的,所以不可能把聚靈鐘借給喻歌。
聚靈鐘在天寶庫由監(jiān)廷尉后釜看管,喻歌也不可能從后釜手里盜走聚靈鐘,冉離很清楚,喻歌無法復(fù)活辛辰,但他永遠(yuǎn)也想不到,為了復(fù)活辛辰,喻歌居然將她自己都算計進(jìn)去。
喻歌刺殺過冉離幾次,但她怎會是冉離的對手,可她刺殺冉離的事情被帝君知道,冉離怕帝君懲戒她,在帝君面前求情。
帝君詫異?!澳阈膶儆魇现??所以殺了辛氏族長辛辰?”
辛辰最終死于霜華劍之下,莘昱卻能猜出是自己所殺,誠然就算辛辰死于冉離之手,莘昱也不會追究,而他至今沒處置喻歌,也是在給冉離臉面,讓冉離明白他對自己的重視。
冉離不敢否認(rèn)。“是,臣下心悅喻歌,望帝君不要責(zé)罰她?!?p> 帝君道:“可她要殺你,且是為她所喜之人,她對你并無情義?!?p> 冉離懇求。“臣下愛慕喻歌是臣下的事,與她無關(guān),但求帝君饒過喻歌,赦她無罪。”
帝君嘆口氣?!澳闶请拮钚刨嚨某甲?,朕怎能容忍有人要你性命,即便朕允了你,可天界誰人不知你是朕器重之人?如果朕連器重的人都不聞不問,你讓天界眾神族如何議論朕,寡情薄意?”
能坐上帝君之位,又豈非不是寡情薄意?冉離深知他必要處罰喻歌,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臣下不敢讓帝君為難,臣下只是覺得喻歌不能接受兄長喻清之死已然瘋癲,所行之事她自己亦不能控制,不如將她囚禁,以彰顯帝君仁德?!?p> 帝君滿意的笑了笑?!扒淠苋绱诉x擇,朕心甚慰?!?p> 很快,喻歌便被囚禁起來,每日,冉離都會前去探望,其實只是為了陪陪她。
起先,好些日子喻歌都不言不語,而后又變得惡言相向,到最后幾近瘋魔,她抓著冉離的手臂。
“你知道,你知道我沒瘋,冉離,你知道我沒瘋!”
“為何,你要讓帝君將我囚禁!”
“冉離,我很你,我恨你!”
“你就沒有話對我說嗎!......”
冉離一言不發(fā),任由她發(fā)泄,哪怕她的指甲掐進(jìn)他的肉里,他也默默承受,即便每天面對這般仇恨他的喻歌,他還是舍不得離開喻歌,他站在結(jié)界邊緣,邁不開離去的步伐。
一身紅衣似火,亦如他對喻歌的感情如火焰熾烈,然他對喻歌的愛卻只能靜默無言,將一切背負(fù),藏在心底。
忽覺一陣風(fēng)襲來,冉離知道是喻歌持霜華而來,他閉上眼,也好,如果能死在她的劍下,她便可以解脫了,而自己,也無遺憾。
細(xì)長如晶的霜華從后背穿透,冉離看到晶亮的霜華從自己腹部穿出,劍尖正滴著自己的鮮血,耳邊,是喻歌癲狂的聲音?!笆遣皇呛芡?,可你有我痛嗎!”
冉離依然一聲不吭,只朝前走了兩步,讓自己的身體從霜華抽離,鮮血染在紅衣之上,無非是讓紅衣更加鮮紅。
縱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可被霜華從后背貫穿,又豈會傷得不重,冉離終于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一手捂在自己血流不止的腹部,卻是沒敢回頭,去看那狠心傷他的喻歌。
只聽喻歌嘶啞的聲音?!叭诫x,冉離,可我殺不了你!殺不了你!”
語氣莫不絕望悲切?!澳俏冶阒荒軞⒘宋易约?!”
當(dāng)冉離聽到這句話回過頭的時候,喻歌用霜華刺進(jìn)她胸口的畫面成了冉離永生都疼痛的記憶,她說:“死于霜華劍下的人魂魄無法輪回,冉離,你忍心讓我死無葬身之地么?”
她站著的身體因霜華穿心很快就綿軟下去,冉離看到她倒下前嘴角的一抹笑意,是一抹篤定的笑意。
冉離忍痛抱住她?!坝鞲?,你為何要如此做,為何要以死來逼我?”
喻歌已然身死,冉離自然聽不到回答,抬起手,想撫摸她的臉頰,而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又怕自己的血污了她的面容,卻是在收回手的時候,一滴鮮血滴落在了她的眉間,浸染進(jìn)去,到她死,冉離都小心翼翼,生怕她連死了,對自己的厭惡都會添上幾分,可終究,還是在她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鳳凰之血,可熔萬物,這一滴落在她眉間的血,已然熔于她的身體乃至神魂,只要冉離愿意,這一滴熔于她眉間的血便可將喻歌焚為灰燼,可是,冉離又怎會舍得。
繼而大笑起來?!肮?,喻歌,你的目的達(dá)到了,是啊,我怎么忍心讓你死呢,我怎能忍心讓你不能如愿以償!”
將喻歌的尸身同置于裝辛歌的冰棺里,隨后,冉離去了天寶庫,他在喻歌用霜華自盡時就已明白其心意,她既無法得到聚靈鐘復(fù)活辛辰,那她便以她的死來逼自己去取聚靈鐘救她,屆時,她便有機會可以從冉離手里得到聚靈鐘,從而復(fù)活辛辰,她在用她的死向冉離證明,她與辛辰在一起的決心。
后釜作為冉離少有的朋友,應(yīng)該說是唯一的朋友,不同于其他氏族有利益糾葛,在后氏一族十分落寞的時候,冉離都與之結(jié)交,便是沒有雜念,雖說后來后釜確是因冉離的關(guān)系得到帝君重用,可后釜沒有求過冉離,冉離也沒在帝君面前幫他說過好話,是帝君自己,看在冉離的份上提拔了后釜,他們兩人之間的交往,是君子之交,是真心摯友,所以,冉離對喻歌的情義,后釜是知曉的,且是知道得最多的,甚至知道喻清死在辛辰手里的事情。
冉離面色慘白,腰下的衣衫已全被血浸濕,然一身紅衣下哪能看到流了多少血,只是令鮮紅的紅衣因染血而暗沉了幾分,還有就是,濃烈的血腥之氣。
當(dāng)冉離忍著被霜華所刺的傷來到天寶庫,后釜便被他渾身的血腥氣味怔住,半晌才道:“冉離,你怎會受傷,何人傷得了你?”
“我......”冉離欲言又止,后釜擔(dān)心他的傷勢,忙道:“先別管那么多了,快,快讓我看看你的傷勢?!?p> “不用了?!比诫x輕輕推開他扶自己的手。
“怎么不用?”后釜語氣有些著急。“你一進(jìn)來我就聞到你一身血氣,定是傷得極重,你莫要逞強,你我之間,難道還要講究什么臉面不成。”
見他又來扶自己,冉離面露愧疚之色?!拔?.....真的不用了,我來,是,是為了聚靈鐘。”
后釜睜大雙眼,似不能接受?!半y怪,難怪你會到天寶庫來,我還以為,你受了傷,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我,不承想,你竟然是為了聚靈鐘!”
“我......我知道,我拿走聚靈鐘你會受罰?!比诫x要說出這些話,實在有些艱難?!翱晌?,不得不這么做,喻歌用霜華自盡了......”
“果真是為了她,果真是!”后釜不禁退了半步。“你身上的傷也是她動的手吧?可冉離,你到底要為她做到何等地步,你明知她無法從我這里拿走聚靈鐘,她用霜華自盡的目的無疑是逼迫你拿到聚靈鐘,好復(fù)活辛辰,可辛辰是殺她兄長的人,就算你復(fù)活了他們,等來日她知道了真相,你教她如何自處?”
冉離沉吟?!拔抑灰钪?,至于其它,我現(xiàn)在也顧不得了?!?p> “我就知道!只要是她,你便什么都不管不顧了!”后釜激動的說道:“冉離,我看守天寶庫,你明知道拿走聚靈鐘我會擔(dān)責(zé),但你還是為了她來了,可我是你的知己呀,你把我當(dāng)成了什么?當(dāng)成了什么!”
冉離垂首?!拔冶仨毮玫骄垤`鐘,我......不能不管她?!?p> “那你就可以不管我了么!”后釜神色難受?!叭诫x,我這個知己在你面前就這么不卑賤么?”說話間,后釜聲色粗喘,一雙眼盯著離焰,是那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是了,若非你,帝君怎會讓我做這個監(jiān)廷尉?所以,你覺得,這都是你對我的施舍?什么朋友,什么知己,只要你樂意,你想拿走就拿走,根本不管我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是么,冉離?”
“我從未這樣想過,我也一直把你當(dāng)成知己。”冉離也看向他?!八?,你應(yīng)該明白,聚靈鐘,我非要不可?!?p> “別再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后釜音調(diào)拔高。“冉離,在你心里,當(dāng)真把我當(dāng)成知己么!若真把我當(dāng)成知己,你又如何說得出來這樣理所當(dāng)然的話!理所當(dāng)然的覺得我應(yīng)該把聚靈鐘給你,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為我應(yīng)該為了你而接受帝君的懲罰,可我為什么應(yīng)該因為你去接受這些原本就不該是我所承受的事情?因為你呀,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是......”冉離想解釋,后釜卻一口打斷。“冉離!你想說什么,還想說是真的把我當(dāng)朋友,當(dāng)知己?在你踏入天寶庫的時候,你就已然把我棄了呀!可是冉離,你可知道你做這樣的選擇,我心里有多難受么?”
冉離語氣沉重?!拔?.....知道?!?p> “不,你不知道!”后釜幾乎是吼出來的?!叭诫x,你高高在上慣了,哪里知道我們這些落魄的氏族想拼出一條光明之路來有多艱難,我承認(rèn),沒有你,即便我拼上這條命也不能得到帝君的重用,我會永遠(yuǎn)記得是你讓我有了機會,我會在心底默默記得你的恩情,一直以來,我也全心全意珍惜我們之間的情誼,但是冉離,既然我得到了帝君的器重,我就想證明后氏一族的能力,為此我更加拼命,只有拼命,才能讓我后氏一族因我而繁榮!”
冉氏一族也曾經(jīng)歷過落寞,否則,也不會只剩下冉離一個血脈純正的鳳凰了,落寞氏族的苦楚,冉離豈會不懂,正是因為自己的父親接受了帝君將他為餌的建議,以身赴死,才換來了今日冉氏一族的顯赫。
“所以,我怎可能把聚靈鐘給你,讓后氏一族因我繁榮,卻又因我而落魄?”后釜幾近乞求的語氣。“冉離,我求你了,不要拿走聚靈鐘,喻歌是你所愛,可她只是一個人啊,而我身后,是一族的興衰榮辱?!?p> 這般逼迫好友,冉離心里亦是難受至極,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喻歌死去連輪回都不可能,雙手緊握成拳?!拔?,后釜,我不能......”
后釜抬起頭看向他?!叭诫x,我求你,求你了,不要為了她而棄我!”
冉離也看向他,眼中金光一閃,揮手間,已設(shè)下一個結(jié)界,后釜驚愕的睜大了眼,滿含恨意?!叭诫x!你當(dāng)真為了她要舍棄我?!”
冉離不敢看他。“我不會讓后氏一族受到牽連,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p> 說完,冉離便往聚靈鐘行去,從寶閣里取下了聚靈鐘,結(jié)界里,后釜大喊:“冉離,你為她做這么多,可是她從來沒有愛過你,你會后悔的,你為了她這樣對我,你會后悔的,上天入地我都不會放過你!”
我若不這樣做才會后悔,后釜,對不起,冉離在心里說道,然后拿著聚靈鐘,消失在了天寶庫。
冰棺里,辛辰溫潤如玉,喻歌冰肌玉骨,兩人躺在一起,當(dāng)真是般配呢。
搖響手里的聚靈鐘,鐘聲沉悶卻悠遠(yuǎn),冉離知道,這鐘聲一響,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找過來了,他眷念的看著冰棺里的喻歌,苦澀道:“其實,最了解我的人一直是你,喻歌,你是知道我鐘情于你吧,你知道我舍不得你難過,舍不得你受到任何傷害,自然更舍不得你被永縛在身體里不得輪回,是啊,我怎能舍得你被禁錮受苦,所以,我成全你了,祝你和辛辰永生幸福?!?p> 四周神氣匯聚而來,紛紛涌入了喻歌和辛辰的身體,冉離將冰棺一推,冰棺就快速飛走,直飛到看不見的地方,冉離將他們送走,免得一會兒被來尋聚靈鐘的人發(fā)現(xiàn)。
冉離將聚靈鐘帶到了弒神臺,把聚靈鐘浮于半空顯眼的位置,并用手指在還溢著血的傷處沾了血,在半空中寫下:帝君,盜取聚靈鐘是冉離之過,冉離愿跳下弒神臺,削去神骨,以此贖罪。
誠然,即便冉離盜走了聚靈鐘,帝君也不可能懲罰冉離剔神骨之刑,冉離之所以這樣做,不僅僅只是為了給帝君一個交代,畢竟,辛辰的死帝君是知道的,他如今復(fù)活,帝君怎會猜不出是自己所為,還有就是后釜,不管怎么說,自己盜走聚靈鐘他免不了會受罰,可自己用這樣的方式卻可以保住他后氏一族不受牽連。
自己將罪責(zé)都攬下了,帝君會明白自己的用意,會念在冉氏一族的功勞,放過喻歌,放過辛辰,放過后氏一族,亦可以以剔神骨之重刑堵住悠悠眾口。
一躍跳下弒神臺,剔骨風(fēng)刃穿過身體一刀一刀割在神骨之上,從此,世間再無冉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