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開口呵斥道:“你胡說八道!我大明現(xiàn)今分明就是難得一見的盛世,哪里有你說的那么糟!”
劉戎道:“殿下,遠的不說,就說薩爾滸,楊經略祭天殺牛,匕首竟然捅不透牛皮,只得請出尚方寶劍。杜總兵鏖戰(zhàn)正酣,頭盔竟然被流矢射穿,飲恨沙場。臣聽聞很多邊軍的將士都不敢使用兵部制造的鳥銃,因為沒射到敵人,反而炸膛傷到了自己……”
“住嘴!”朱由校動起怒來。
劉戎原本是打算娓娓道來地同朱由校好好說,想不到才說幾句就惹得他厭煩,只得苦笑著搖搖頭道:“殿下,兵者,國之大事也,不可不察。臣跟殿下說這些是想告訴殿下,欲強我大明,必先強我大明之兵,否則便如空中樓閣,看似華麗,實則一觸即傾?!?p> 孫承宗也替劉戎說話道:“殿下,兼聽則明,大明到底是什么樣子,邊軍又是什么樣子,以后老夫多陪你出去走走,您就知道了?!?p> 朱由校瞪著眼睛直直地盯著劉戎:“劉戎,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但我不相信?!?p> 劉戎微微一笑:“殿下還年輕,您有一生的時間去證實臣說的每一句話,也有一生的時間去締造一個更美好的大明,這也是臣的理想,臣會為此一生追隨您,為您披荊斬棘,赴湯蹈火的?!?p> 朱由校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說著不相信,可劉戎知道,他的話已在年輕的朱由校心里泛起了漣漪,將來還有可能變成驚濤駭浪。
大家都沉默著不說話,就連魏進忠也神情凄凄的樣子,不知道又想起了進宮前的哪些傷心往事。
正在大家都各自沉思的時候,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小宦官匆匆跑了進來,對著朱由校跪倒,說:“殿下,不好了,兵部的老爺們,為了劉大人的事情打起來了!”
“啥?”眾人驚得齊齊站了起來。
大明是中國歷朝歷代最為奇特的一個朝代,文官們的率性而為已經到了無可附加的地步。
尤其是中明之后,對于皇帝,他們想噴就噴,想罵就罵,昏君無道什么的張口就來,通常把皇帝氣得牙根癢癢偏又無可奈何。
想廷杖幾下解解氣吧,打一棍子聲望值加五分,且上不封頂,人家簡直是求之不得。
對皇帝都這樣,對同事就更不客氣了。
政見不合便開口互噴,唾沫直接吐臉上,誰受不了便動手招呼,打不過便用手撓,用牙咬。
其中土木堡之變時權閹王振的黨羽馬順,因為觸了大家的霉頭,竟然被氣紅了眼的大臣們一擁而上,當場開揍,文官們氣勢之雄壯,把剛監(jiān)國的景泰帝都嚇得扯腿就跑。
這馬順還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正經的大內高手扛把子,但最終也是好漢架不住狼多,飲恨金鑾殿。
相比之下,兵部大堂的這場斗毆實在稀松平常,家常便飯,連在史書上留下一個標點符號的資格都沒有。
亂戰(zhàn)過后,兵部大堂已經一片凌亂,如同被一群發(fā)瘋了的野牛踐踏過,桌椅板凳七倒八歪,花瓶盆栽碎了一地,就連墻上懸掛的一副名貴字畫也“吱吱”搖擺幾下,最終不負眾望地掉了下來。
兵部幾名員外郎和主事滿臉紅腫,傷痕累累,被戰(zhàn)戰(zhàn)兢兢,驚懼不已的書辦、雜役攙扶到重新扶起的椅子上坐下。
還有一名侍郎因為年紀太大,參與斗毆時力不從心,沒打著人反將自己絆倒了,又被打紅了眼的幾名同僚不小心踩了幾腳,已經閉過氣去,被家仆哭天搶地地抬回家救治去了。
此時尚坐在兵部大堂上的官員們,都是輕傷不下火線的驍勇之士。
大家一邊坐著大口喘息,一邊憤怒地瞪著對方,不時又朝屏風處看幾眼,都在等兵部尚書王象干。
王象干是個聰明人,議事時一見形勢不對,他便以異常矯健之姿跑了。
不跑不行,王象干今年已經七十七歲高齡了,原本著打算今年就致仕還鄉(xiāng),這把老骨頭實在是不能再參戰(zhàn)了。
兵部大堂上的官員對王象干的逃跑行為還算理解,雖然大家脾氣暴躁了一些,卻都是通情達理之人。
武選司主事李景升滿是紅點的臉上此時又多了兩道血淋淋的抓痕,他的書辦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又撣了撣背上雜亂的腳印。
李景升呲牙咧嘴地在椅子上坐定,指著一個官員道:“王老匹夫,打不過本官竟然撓臉,你是女人嗎?”
職方司郎中王信泉顫抖著將血淋淋的手指伸出來給大家曬了一圈,道:“大家看看,這奸賊將老夫的手指都快咬掉了,卻有臉反過來指責老夫!”
他身后的書辦趕緊撕下一塊里衫要給他包扎,王信泉一把躲開,道:“休要多事,老夫回頭就蘸著此指的鮮血給陛下呈奏一封,也讓滿朝文武知道此獠的嘴臉!”
“哎呀!我的各位大人!”另一名身穿官袍的文官坐在椅子上,一邊揉著青腫的嘴角,一邊含糊不清地問:“到底為啥打這一仗?本官好端端的過來串門,無緣無故挨了這一遭,冤不冤吶!”
員外郎吳三春恨恨道:“陳主事你串門便串門,本官也知道你和田主事是同年,但你上來就拉偏架,著實不厚道?!?p> 這位陳主事是禮部官員,來兵部辦事的,結果一進院子就聽到廝殺吶喊之聲,好奇地循聲到大堂一看,正巧看見自己的同年田主事正被兩人圍毆。
其中一位大人從后面架住他的雙臂,一位大人站在他面前用拳頭直招呼他的眼眶,把田主事被揍得嗷嗷直叫。
他睜著烏青的眼睛四下張望求救,結果好巧不巧,正好和陳主事四目相對。
得嘞,在大明的官場里,同榜同年可謂是親如兄弟了,陳主事要是扭頭走了,以后非得被同僚唾棄死。
于是這位戶部主事二話不說,擼起袖子也加入了戰(zhàn)斗,打完到現(xiàn)在,還沒鬧明白到底為什么打。
陳主事不耐煩道:“哎呀,到底是為啥打?”
這句問話無疑又點燃了眾人剛熄滅的怒火,現(xiàn)場的氛圍立馬又重新變得緊張起來。
鵝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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