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陌煙懵了，她嚴正以待調集了所有腦細胞準備等個絕世難題，卻不料等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一問。
思維當下有點不能及時處理。
“恩人，”肖行雨朝她動了動手臂：“問你話呢？”
章陌煙不自覺地往后與肖行雨拉開一段距離。
這可真問到她的軟肋上了！
“您怎么問這個??？”章陌煙的聲音有點發(fā)澀。
肖行雨修長的眉峰往下垮了垮，有些低落地說：“我今天遇到一個客戶，他當我面說沒覺得我?guī)?。?p> 章陌煙震驚：“這人好沒有禮貌??！”
肖行雨：“這里的重點是他禮不禮貌？”
章陌煙發(fā)覺自己拎錯了點，這樣不免讓人誤會她也認同那個客戶。
成年男人也這么在意別人對自己的外表評價嗎？她以為這種事只會發(fā)生在十四五歲情竇初開的少年男身上。
章陌煙微顯窘迫地改正：“肖老師是帥的吧……”
“的、吧？”肖行雨挑起半邊眉，跟她確認。
章陌煙恨不得咬斷舌頭，為什么她會說出“的吧”兩個字啊？這不添亂嘛！
“帥，”這次她無比堅定，“肖老師您不用懷疑，金學洋見過很多明星眼光很高，他都說您特別帥?！?p> “哦——金記者這么說，”肖行雨拖著長長的尾音，“那章記者你呢，你覺得呢？”
章陌煙頭皮都發(fā)麻了。
“嗯？”肖行雨還追問。
章陌煙渾身緊繃，如坐針氈，真想干脆一走了之。
肖行雨的眼睛就差打出“求夸”二字了，章陌煙自感如果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不僅會對他的心靈會造成莫大創(chuàng)傷，還有專訪什么的就更別想了。
“我嗎？”章陌煙被逼到了死角：“當然也是覺得帥的?！?p> “是嗎？”肖行雨語氣并不很信，調整了下姿勢，半邊身子都傾斜過來，“那我?guī)浽谀膬?，你具體說說?！?p> 章陌煙整個腦袋都空白了。
具體說說……說什么??？她是帥哥鑒定0分選手，這題朝綱了她不會?。?p> 額頭冷汗都冒了出來，章陌煙感覺自己就像夏天稻田里被電筒照住的田雞，已經(jīng)動彈不得無所遁形了。
肖行雨神情浮起一抹疑色：“怎么，和著是哄我的？”
章陌煙臉上有些難以察覺的心虛，但還是很鎮(zhèn)定地否認：“當然不是?！?p> 不能坐視事態(tài)崩掉，對方的情緒關乎《薪火》大計，目前第一要務就是拿出誠意，讓肖行雨相信她不是隨口謅謅說他帥的。
于是，章陌煙打起十萬分精神以極其端正的態(tài)度、極為集中的專注，認真觀摩起肖行雨這張臉來。
這個聚精會神的凝視法，始作俑者肖行雨被懾得一動不敢動。
過了幾十秒或者更長的時間，他聽見章陌煙說：“您眉骨高、眼窩深，鼻骨充分發(fā)育，眉弓到鼻梁的過渡折角很流暢，這屬于標準的四高三低，符合Schwarz面型分析法和Ricketts平面審美?！?p> 肖行雨當即露出個“這什么鬼”的表情。
章陌煙一根手指隔空移過他的臉：“您平視時鼻下點在山根正下方，下巴最突點落在您的眼眶延長線與鼻下點延長線之間，這是標準的突面直頜型，一千個人里面也很難出一個的。對了，您知道突面直頜型嗎？
肖行雨：“不知道。”
章陌煙當即為他耐心講解：“人類臉型可分為直面型、縮面型、突面型三類，這三類又可分為突面前傾型、突面直頜型、突面后傾型、直面前傾型等九種，您的突面直頜型就是這九類里最完美的一種?！?p> 肖行雨微瞇眼睛，停了一會兒，面無表情道：“幸運。”
然而聽起來毫無“幸運”之喜悅。
章陌煙覺得自己說的很有說服力，暗吸一口氣再接再厲：“下面再說說您的五官……”
“好了，”肖行雨興味索然地坐了回去：“我懂了，很帥就對了！”
他一撤開，空氣的含氧量都恢復正常了，章陌煙心下一松：“嗯?！?p> 靜了幾秒。
“章記者真是很專業(yè)啊，沒想到能聽到這么技術性的分析。”肖行雨屈指在扶手上有規(guī)律地輕敲，他盯著章陌煙，就像一個包工頭打量著他手下渾水摸魚的小工，“你這么一說，我自信多了?！?p> 章陌煙：“……”
她勉強露出個微笑，從肖行雨的表情她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不如人意。但是，她盡力了，至少現(xiàn)在場面上應付了過去，至少他們的談話還可以繼續(xù)。
果然，下一刻——
“時間不早了，”肖行雨端了端身子：“直接點兒說正事吧，你今晚等到現(xiàn)在誠意這么足，是為了做專訪的事吧？”
肖行雨單刀直入，還沒從情緒里抽離的章陌煙小愣了一下，而后秒認：“是。”
時間是不早了，她當即順水推舟按照肚里排練數(shù)小時的臺詞講：“肖老師，想必您之前已經(jīng)聽金學洋介紹過，對這個項目有些了解了吧？”
肖行雨看著她：“不了解?！?p> 章陌煙：“？”
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迅速整理思路：“不了解的話，那就讓我給您詳細介紹一下，好嗎？”
“說‘你’。”肖行雨對上她的視線。
章陌煙卡住，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什么，直到對方露出一個鼓勵的眼神，她才明白是讓她不要用尊稱“您”。
這樣不太合適吧……但是，對方的眼神好真誠啊！
確實，大家都是年輕人年齡差不多，“您”來“您”去的對方一定感覺很別扭。
章陌煙點了點頭，從善如流，然后開始介紹。
“我們引領傳媒正在打造一部講述杰出技術工匠的紀錄片——《薪火》，旨在用當代優(yōu)秀勞動者的事跡，呼喚國人回歸樸素的勞動情懷，去除當今社會金錢為上的浮躁之氣。我們經(jīng)過研討，由衷邀請你來做這個節(jié)目的第一期采訪對象，希望你可以接受我們的邀請！”
“哦，為什么是我？”男人眼梢稍稍揚起。
“你是瓷界學有所成的青年專家，你家族祖祖輩輩為恢復北宋天青釉瓷的制作工藝數(shù)百年賡續(xù)使命一直堅持到今天，這是很難能可貴的傳承，是個非常好的典型，我們希望通過這期節(jié)目讓國人看到這種可貴的堅持。”
頓了頓，章陌煙不甚流利地說：“還有，從前幾天的熱搜，我們看到了你身上的……”章陌煙想了想，把流量換了另一個詞，“能量，所以特別希望你來做我們第一期的主角，為《薪火》的成功開個好頭。”
肖行雨坐著沒動，似乎陷入沉思。
章陌煙也不敢打擾，屏息凝神等著他回復。
半晌，肖行雨挪了挪后背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悠悠道：“喚醒社會對職業(yè)技能的尊重，這是件好事，我看在你一個姑娘等了這么久的份上……”
章陌煙眼睛一亮：“你可以接受我們的專訪了？”
肖行雨低了下頭，笑起來：“我可以給你講講為什么不能接受你們的專訪?！?p> 章陌煙表情凝固。
肖行雨從容地端起茶杯，輕輕吹氣撥著茶葉，漫不經(jīng)心道：“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媽不會同意?！?p> 他抿了口大紅袍，從杯沿上緩緩抬起眼眸：“而我，是媽寶男?！?p> 空氣安靜。
真的絕了。
章陌煙這輩子第一次看人說自己是媽寶男說得這么坦蕩的。
這話說出來后，他臉上不僅沒有半分慫氣，反倒還有種三歲小孩理直氣壯逢人囔囔“我愛麻麻、我麻麻最漂亮、我要做麻麻好寶貝”的自豪感。
章陌煙著實打了個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