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走了啊?!?p>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鞭炮聲卻漸漸稀落下來,方嚴站在窗下瀟灑地揮了揮手。
阿羞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她沒想到方嚴跑了這么遠,給自己放了一場煙花就要走......
但現(xiàn)在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午夜,方嚴不走又能去哪。
方嚴跨上摩托。
因為天氣寒冷,蹬了幾下都沒能打著火。
這次他倒不是在表演。
放完煙花馬上走本就是他的計劃。
驚喜這種事講究一擊必中,完成任務(wù)后馬上撤離。
如果繼續(xù)賴在這,阿羞的注意力會分散,剛才煙花帶來的震撼和感動,也會隨著時間流逝快速消耗掉。
只有他走了,阿羞才會產(chǎn)生一種美好戛然而止的遺憾。
然后念念不忘,甚至回味一晚上。
這大概也是一種節(jié)奏感。
阿羞依舊站在椅子上,望著方嚴落滿雪花的后背,忽然跳了下來,然后從書包翻出一個物件......
不過當(dāng)她打開院門跑出來時,方嚴的摩托已經(jīng)走出幾十米了。
阿羞下意識追了幾步,才開口喊道:“喂......你等一下呀......”
即使摩托轟鳴、風(fēng)雪交加,方嚴的聽力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怎么了?”雪天路滑,方嚴小心剎住車,走了回來。
“這個......這個是給你織的.......”
阿羞眼皮半耷,看都不敢看方嚴一眼,手里捧著一條疊整齊的黑色圍巾。
這條圍巾,早在二十天前就織好了。
但阿羞一直猶豫要不要送給方嚴。
因為她覺得,一旦送了,就代表著某種程度上接受了方嚴......
不過,今晚當(dāng)她看到頂風(fēng)冒雪的方嚴時,以前那些顧慮都拋到了一邊。
阿羞低著頭,剛好能看到方嚴凍得通紅的雙手,于是她又小聲道:“我再給你織一雙手套吧.......等開學(xué)給你.......”
“開學(xué)時天氣都暖和了,你別忙了。這條圍巾我收下了。”
方嚴笑著接過了圍巾。
阿羞抬眼看了方嚴一眼,又迅速挪開視線:“你回去的路上戴著吧,雪這么大......”
“我不會戴啊,你幫幫我唄?!狈絿琅牡魢砩系难┗ǎ瑝男χf道。
他想重溫一下當(dāng)年的場景。
兩人在一起時,方嚴每遇到重要場合,阿羞都會親手幫他打領(lǐng)帶。
不過現(xiàn)在的阿羞未必會鳥方嚴這一套。
方嚴也就隨口玩笑,其實沒抱多大希望。
但他不知道阿羞今晚喝了酒......
阿羞沉默了一下竟真的從方嚴手里把圍巾拿了回去。
兩人的身高差了將近二十厘米,阿羞踮起腳,方嚴彎了腰。
溫柔地把圍巾在方嚴脖子上纏了一圈,再細心地在胸前挽好。
阿羞抬起頭,亮晶晶的瞳孔里是全方嚴的剪影:“戴好了......”
因為剛才戴圍巾的緣故,方嚴還保持著上半身前探的姿勢。
這種姿勢非常適合繼續(xù)進一步。
比如,親一下......
于是方嚴做出了試探,但阿羞警惕的后撤了半步。
不過也不見她羞惱,反而笑著道:“快回去吧,天都這么晚了。”
方嚴知道時機未到,便灑脫一笑:“好,你也回去吧?!?p> 走回摩托旁,方嚴剛坐上去,站在原地的阿羞又喊道:“喂,雪天注意安全,到家了在QQ跟我說一聲。”
“我到家都兩點多了,你睡吧?!狈絿阑仡^道。
阿羞卻固執(zhí)地搖了搖頭:“你不發(fā)信息,我不睡?!?p> “竟然從小就這樣......”
方嚴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后大聲道:“知道了,回屋吧......”
以前在京市時,每年冬季方嚴出去應(yīng)酬,不管多晚,阿羞都會等方嚴到家再睡。
方嚴勸了很多次,可阿羞只會講‘北方冬天這么冷,你萬一醉倒在外邊凍死了怎么辦?到家我才能放心......’
不成想,這個毛病即使在南方老家依然有。
一擰油門,750慢悠悠的移動了起來。
走到街角拐彎時,方嚴扭頭望了一眼。
遠遠的,阿羞依然固執(zhí)地站在院門外看著他。
門廊下的橘黃色燈泡能照射的范圍不大,卻是這銀色世界中僅有的暖色調(diào)。
漫天大雪中,那道略顯單薄的身影,竟有種‘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的溫柔魔力......
方嚴知道,這個除夕夜,他已經(jīng)把老婆找回來了。
但,接下來也更難辦了......
......
大年初一早上,剛剛睡了三四個小時的方嚴就被嚴玉芳喊了起來。
迷迷糊糊洗漱之后,簡單吃了早飯,一家三口出門拜年。
雪已經(jīng)停了。
因為地溫偏高的原因,積雪也不多,濕漉漉的路面粘著鞭炮燃放后的碎紙屑,給人一種泥濘之感。
依照方衛(wèi)東的習(xí)慣,拜年第一站必定是馬光榮家。
馬光榮是方衛(wèi)東在國棉廠時期的師父,他們這代人很看重這種傳承以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古訓(xùn)。
不過,相比混的風(fēng)生水起的徒弟,馬光榮一家過的并不算寬裕。
方衛(wèi)東多年來數(shù)次想要資助師父,都被這位倔強的老同志嚴詞拒絕了。
即使早已脫離國棉廠多年,但方衛(wèi)東依然對馬光榮恭敬有加,一年兩節(jié)都會帶著妻兒親自過來探望。
而馬光榮也還是像當(dāng)年一樣,該訓(xùn)就訓(xùn),從不和方衛(wèi)東客氣。
但今年,馬光榮為了孫子,第一次向方衛(wèi)東張了口。
“紹陽從部隊轉(zhuǎn)業(yè)了,等安置不知要排到什么時候,衛(wèi)東啊,你幫紹陽找個活計吧?!?p> 一輩子沒怎么求過人的馬光榮,即使面對自己的徒弟,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有些不自然。
方嚴對站姿筆直的馬紹陽印象不錯。
馬紹陽約莫一米七多一點,皮膚微黑,身材精瘦。
即便穿著厚重的棉衣,方嚴也能感受到馬紹陽臃腫衣物下蘊含的力量。
方嚴不由多看了幾眼。
知子莫若父,方衛(wèi)東大概猜到了兒子的想法,便笑著應(yīng)下了師父的請托。
“紹陽變化好大??!我記得前幾年來師父家時,他還染著黃頭發(fā)痞里痞氣的,現(xiàn)在跟變了個人似的?!?p> 離開馬光榮家后,嚴玉芳驚嘆道。
“部隊是個大熔爐嘛,我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沒當(dāng)過兵?!?p> 方衛(wèi)東說完,看向了兒子:“把紹陽交給你吧?”
剛才方嚴打量馬紹陽時,方衛(wèi)東就知道兒子感興趣了。
這個,方衛(wèi)東是支持的。
他就這么一個兒子,不管方嚴以后做什么,能提前培養(yǎng)自己的班底都不是壞事。
剛好馬紹陽又是師父的孫子,這種關(guān)系帶著天然的親近,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但沒想到方嚴卻搖了搖頭:“讓他先在廠里干兩三個月吧.......”
“他去廠里能做什么,保安?制衣工?”
方衛(wèi)東廠里塞個人當(dāng)然不難,但讓師父的孫子做哪些沒有前途的工作,他不好交代。
方嚴卻道:“溪若里全都是女生,我對馬紹陽又不夠了解。他如果能在廠里踏實干兩三個月,我才敢用。”
這兩三個月既是考察期,也是磨性子的時候。
“好吧?!狈叫l(wèi)東想了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