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喧囂的羊羔
人們一時的憤怒或許并不需要理由,但一群人長久以來的憤怒,那必定有跡可循。
這不是什么所謂的科學(xué)理念,也不是全然的哲學(xué)定理,而是源自露澤長久以來對于這個世界不動聲色的觀察。
她端坐在露瑪麗原先的位置上,透過半開的門縫依稀得以窺見大廳里那番狂熱的景象——希耶爾站在原來辦葬禮地方的中心,而一群餓殍貪婪地往嘴里塞著面包,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們眼前的木質(zhì)餐盤。
這些人或許并不在意希耶爾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他干過什么,他將來將要去做什么,他們所在意的只有眼前的面包,以及如何從對方手里榨取更多的面包。
其中不乏有些人對于他嘴里的東西感到惶恐不安,甚至奪路而逃,但露澤知道,希耶爾并不需要這些人;他和她說過,這種方法對于他們這些最賤最爛的餓鬼是最好的,能最為迅速地篩選出其中那些【有用的人】,和【廢物】。
雖然露澤并不知道為什么同為人類,他一定要把這些家伙分個三六九等,也不知道希耶爾到底從自己講的故事里到底悟出來了什么東西,不過露澤留下希耶爾最終也不過只是想要尋求一個答案而已,所以他到底想干什么這點和她并沒有什么特別大的關(guān)系。
她倒是也問過希耶爾,要是那些人跑出去到處宣揚告訴別人這里有個非法集會點該怎么辦,希耶爾愣了片刻,最后露出了一個難以描述的苦笑。
“小姐,你覺得……現(xiàn)在下城區(qū)還會有那些大人物?”
露澤歪了歪頭,有些疑惑地開口道:“可是,你之前不是帶著那些教會的教士過來了嗎?”
“那不是教會的教士……”男人的眼底明顯藏著什么情緒,可惜露澤根本看不懂。
“那是?”
“那是……貴族,獲得了一些神術(shù),專門下來練手的貴族?!?p> 露澤愣了一下:“貴族?”
可是她記得……之前克爾愷在閑聊的時候說過,貴族和教會有著極其明顯的界限劃分,他們的特權(quán)僅限于能夠進入神學(xué)院學(xué)習(xí),如果想要進一步掌握神術(shù)的話就必須去教會干活。
尤其是他會的那種搓手指能點出光的神術(shù)更是神父招搖撞騙必備品。
“什么時候貴族能直接去學(xué)神術(shù)了?”她尤為不解,要是貴族真的能無條件直接對接神術(shù)系統(tǒng),那估計也不會出克爾愷這檔子學(xué)神學(xué)直接學(xué)魔怔導(dǎo)致最后走火入魔干哲學(xué)去的慘案。
希耶爾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清楚這種事情。
“主要是,之前我出賣了露瑪麗……雖然不是很想再提起這個事情,但她的死亡是我為了讓那些‘神父’治療我的姐姐而促成的,這是事實。”
“我之前也去上城區(qū)定期的開放日觀看過教會的典禮,那些人在神圣的光輝下沐浴,從而痊愈——我一直記得那個場景?!?p> 露澤點了點頭,雖然她近些年沒去過上城區(qū)看老教皇禱告,宣揚彼蘇爾的光輝,但是流程還是多少記得一些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時那場額外挑選了下城區(qū)的倒霉小男孩上去,不過想來應(yīng)該也只是當(dāng)時的特殊情況吧……
“所以我當(dāng)時想當(dāng)然的以為,那些穿著白袍的人會如同教皇一樣,對我的姐姐施展神跡,而她也會恢復(fù)健康,我們的日常也會繼續(xù)下去……”
希耶爾嘆了口氣,拳頭猛的握緊,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但是并沒有。”
如果真的,那些人的神術(shù)如此有效的話,或許現(xiàn)在希耶爾也不會和露澤這個老古董廝混在一起了。
而克爾愷的哲學(xué)病毒可能也不會這么大范圍的傳播開來……
但是露澤還是有一件事情弄不明白:“我個人并不介意你是殺死露瑪麗的元兇這一事實,但是我想那個現(xiàn)場你應(yīng)該也還記得?”
希耶爾自然記得,他不可能忘記。
不能忘記的首要原因是那些神術(shù)造物殺死了露瑪麗,也害死了他的姐姐,但在這之下還有另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原因:
那些神術(shù)把他家所有存糧連同面粉都洗劫一空;如果家里但凡還剩一點點食物,希耶爾在露瑪麗葬禮的時候都不會試著過去碰晦氣找死。
“那些面包人……我覺得制造面包人完全不比治療你姐姐的難度低上多少。”
誰都得不出答案。
在這個時候,露澤不由得有些懷念克爾愷——如果他在的話,一定能把這種東西的原理用簡單易懂的話語描述出來,不至于給他們留下這么多的疑問。
也不一定,露澤愣了一下,畢竟克爾愷本身也是一個擅長提出疑問的家伙,說不定這些明面上的神學(xué)問題確實被解決了,但是轉(zhuǎn)頭這個家伙又提出了一大堆根本連答案都找不到的悖論猜想。
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把那些假想疑問連同追憶都從腦子里驅(qū)逐了出去。
希耶爾還在演講。
露澤換了只手托著腮幫子,有些無聊。
不知道為什么他有那么豐富多彩的想象力和改編能力能把克爾愷的理論整成現(xiàn)在這種模樣,面對如此現(xiàn)狀,露澤倒也沒有無趣到直接破門而出強行糾正這種傳銷現(xiàn)場——她能做的也只有祈禱自己以后還有機會在找到結(jié)果之后把這群人變回原教旨主義者,去追求為什么全知全能的神會被人類信仰這種問題。
不過看起來好像也沒人對這種理論且沒飯吃的思考活動感興趣。
“教會并不代表神的旨意,也沒人可以代表神的旨意!倘若神真的存在,那么祂理應(yīng)屬于所有的信眾!”
希耶爾看著底下的人群,他們面黃肌瘦,依然不斷地往嘴里塞著東西,生怕吃了上頓沒下頓,沒人對這種唧唧歪歪的鬼話感興趣。
于是他決定整點大伙都喜歡的話題。
“你們想吃飽嗎?”
“想!”
頓時,人群中傳來了如雷貫耳般的回應(yīng)。
“那,你們知道哪,能吃飽嗎?”
人們陷入了沉默,隨后繼續(xù)往嘴里死命塞著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