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的剎那,埃里克就已經(jīng)想通了所有。
看來自己這位叔叔,果然不簡單呢。埃里克不想理會這個刺客,更對他們計劃沒有興趣。萊因哈德家族,在幾年前被奧多公爵羅德里克強行剝奪了伯爵頭銜和全部領地。
在那之前,他們一直是加龍河邊勢力強大的家族。甚至有傳言稱,若干代以前,萊因哈德的家主擔當奧多宮廷首相時,曾和彼時的公爵夫人有染。
就算如此,彼時的公爵也不敢對萊因哈德家族如何。乃至當時,一度有萊因哈德家族要取代主家,加冕為奧多公爵的傳聞。
雖然后來家族沒落,甚至在幾年前徹底失去領地。萊因哈德的威名,依然是奧多人耳熟能詳?shù)?。由于萊因哈德家族的徽章是白底紅色盾牌,它也被人稱作紅盾家族。
看來紅盾家族遽然衰落,但其余波還未停止。
“西蒙是你們的人?”埃里克也沒想刺客回答,他繼續(xù)道:“三千賊兵,盜賊公爵什么的有些夸張了??删退隳銈冋娴挠腥?,又怎么可能奪回領地呢?”
“就算是迅速攻下城堡,你們又敢面對奧多的討伐大軍嗎?”
埃里克的話讓刺客的臉上陰晴不定,她當然知道他們的行動是蚍蜉撼樹,幾年來非但沒有取得任何效果,高層之間也逐漸離心離德。
“要我說,你們還不如帶著人馬去別的公國尋找機會?!?p> 這話讓刺客眉頭一皺,十分不屑。
“要是你們還想待在奧多,就別想著恢復家族的榮光了。我猜,你們現(xiàn)在吃飯都是問題吧?!卑@锟死^續(xù)道:“從小錦衣玉食的貴族子弟,誰能忍受整天東躲西藏,饑一頓飽一頓,吃完這頓飯,下頓飯還不知道在哪的生活呢?”
“別說了!”埃里克的話刺激到了刺客,她本想全當聽不到埃里克的話,可埃里克的話是那么的刺耳。
“我猜你們這些年,應當有不少親人死在像我這樣的貴族手里吧?!卑@锟舜y道?!拔衣犝f去年公國取得剿匪大捷,你們應該損失了不少人吧?!?p> “這次前前后后又折損兩百號人,我想你們現(xiàn)在連大一點的商隊,都無能為力了吧。”埃里克似乎明白了什么,繼續(xù)嘲諷道:“怪不得不要命地刺殺我,原來是因為本來也活不下去了!”
“你!”刺客一對杏眼圓睜,剛要罵埃里克是無恥小人之流,卻沒想到埃里克乍然貼近,讓她把嘴里的話給咽了下去。
“罵,你大可使勁罵。”埃里克諷刺道:“失地之辱,亡家之痛,你忘啦!”
“西蒙不過是你們的一枚棋子,你竟然愿意為之冒險,來刺殺我?何其不智!”埃里克品評道。
“不要你來管!”刺客勃然大怒,眼里充滿了怒火。被綁住的身體也開始掙脫起來??伤砩系睦K子,是威爾茲眾人在埃里克的指示下綁住的,牢固無比。
刺客越是想要掙脫,繩索反而越緊,原本刺客只是被限制了手腳,不能移動?,F(xiàn)在隨著繩索的緊緊束縛,已經(jīng)深入皮膚,把刺客曼妙的身姿展示出來,形成無比香艷的一幕。
主子可真會玩兒。
羅恩看得臉紅,把頭扭到一邊。
越是掙扎,刺客便越是感覺受到侮辱,她也就不想再掙脫了,可埃里克的嘲諷并沒結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埃里克從組織到形式,從目標到方向,從各個方向,把刺客的復仇組織貶斥得一無是處。
他很文明,沒用一個骯臟字眼,就把刺客的復仇組織說成了一個藏污納垢,天人不容,遲早解散,早晚散伙的組織。
但讓埃里克沒想到的是,這名刺客的心智竟然如此堅強。
無論埃里克怎么說,她的意志都沒有產(chǎn)生絲毫的動搖。
看來家國覆滅的仇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埃里克長嘆一口氣,看來收服這個刺客的計劃用時,不會太短。
不過沒關系,和西蒙一樣關起來就好。埃里克這樣想著,卻有一陣眩暈感襲來,之前的陣陣眩暈他還可以壓制。
這次的眩暈感,宛如海嘯一般,埃里克自認就算撐過這股海嘯,也會被余波打趴下。
“羅恩,你把刺客帶下去,讓人嚴加看管,我要休息了?!?p> 上一刻還在滔滔不絕的埃里克突然下令,讓兩人都摸不著頭腦。盡管如此,羅恩依舊沒有說什么,雙手把刺客攙扶起來。
這一撫不要緊,刺客的胳膊柔若無骨,摸得羅恩心里酥酥麻麻的。
隨著門被嘭地一聲關上,埃里克才捂著腦袋跌到床上。
自己不該說這么多話的。這是埃里克昏迷前最后一個念頭。
他以為自己的精神力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事實上,他想錯了。
當埃里克睜開眼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正午的太陽無比刺眼,讓他眼眶生疼,流出不少眼淚。
“主子您醒了?”一直等在埃里克身邊的羅恩連忙關心道。
“嗯?!卑@锟酥挥X得有人把他的大腦從腦袋里摘了出來,又放到漩渦的中心。隨著漩渦不斷向下,急速地旋轉著。
這種劇烈的眩暈感,讓他一個沒忍住吐了出來。
伺候主人吐完之后,羅恩又遞過來一碗水。并稟告道:“您睡了整整兩天,前天蘭尼伯爵的宴請,我推脫您剛到蘭尼水土不服,已經(jīng)推脫兩天了?!?p> “嗯。”不理會嗓子傳來的劇烈灼燒感和滿嘴的酸味,埃里克道:“別寒了人家的心。等明天我身體好一點,就親自去拜訪他吧?!?p> 羅恩給主人遞來一碗燕麥粥。
“一個陡然發(fā)跡的商人罷了。”羅恩道:“這兩天我都打聽清楚了,現(xiàn)在蘭尼城里管事的是市民大會,市民大會有七個主持席位,這七個人放在一起,才能代表蘭尼城的意志。您不用這么看得起他?!?p> “能整合得了一座城市,想必他的能量不會太小。何況他是實打實的伯爵,別這么看不起別人?!卑@锟私逃柕馈?p> 一碗熱粥下肚,埃里克才有空關心起昏迷前的事情。
“那個刺客怎么樣了?”
“呵,不吃不喝,餓瘦了一圈了。”羅恩又給埃里克盛了一碗,他知道埃里克害了一種病,剛到提哈時經(jīng)?;杳赃^去,一睡好幾天,醒來之后也只吃得下去燕麥粥。
這種病已經(jīng)好久沒犯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隔了這么長時間,又舊病復發(fā)。羅恩也只以為他是水土不服而已。
聽羅恩說那刺客不吃不喝,埃里克也停下了手里的勺子。
“誒唷主子,她不吃就不吃唄,您可不能餓著?!绷_恩搶過埃里克手中的勺子,大大地?了一勺,輕輕地吹了吹。
“你還蠻會照顧人啊?!?p> “您快吃吧!”聽了埃里克的夸獎,羅恩憨憨一笑,直接把勺子塞進了埃里克嘴里。
“燙!”這一勺燙粥送入埃里克嘴中,讓埃里克急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八∷?!”
“草,當我剛才那句話沒說!”一口水送了下肚,埃里克總算緩解了一點。
看來這個榆木腦袋只適合做個打手。
埃里克恨鐵不成鋼。
歇息了半晌后,埃里克又問了問旅店內的情況,才讓羅恩退下。
只過了不大一會兒,他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誰啊?”
“我!主子!”門外傳來羅恩的聲音。
“不是讓你退下了嗎?”
“是蘭尼伯爵,他又來見你了?!?p> “請他進來吧。”埃里克把枕頭疊了起來,上半身坐起。也不需要他裝作生病,昏迷后蒼白的臉頰,任誰看了都知道此人生了一場重病。
門被推開,一個體格肥碩的商人跟著侍從羅恩走了進來。
這名商人身著暗紅色錦襖,上面刺了若干花紋,看上去很是名貴。他還戴了一頂帽子,是奧多當下最實行的款式。整個人看上去很是和善,肉嘟嘟的臉上滿面紅光,十個手指上戴著七枚戒指,上面鑲嵌金玉,好不富貴。
那商人先行了個脫帽禮,埃里克有病在身,微微欠身,表示還禮。
雖然兩人在爵位上差距頗大,可兩人都知道彼此的地位。
一個是血脈可以追溯到迪奧力克的正牌貴族,雖然家族凋敝,卻也是公國的實封男爵,且力量強大。
另一個,雖是伯爵。可其身份的轉變,并非一朝一夕。
就連這位伯爵本身,也在適應著自己的新身份。
“請恕在下有病在身,不能施以全禮?!卑@锟讼乳_了口,自己在蘭尼的大多數(shù)計劃,都需要得到此人的認可。
如果能獲取他的支持,那么接下來面見宮相,自己的籌碼無疑會多出很多。
“您太客氣了,威爾茲諸位的努力,在下都已經(jīng)知道,并表示深深感謝?!鄙倘瞬襞值脜柡?,他胖得看不到下巴,埃里克從正面也看不到他的耳朵。
只說了幾句話,這位伯爵的呼吸就已經(jīng)有些喘了。
“剿滅了西蒙后,蘭尼外側的商路就更加暢通,今后蘭尼的繁榮,也有您的一份力在啊?!倍驙栁罩@锟说氖?,表示著感謝?!白鳛樘m尼的英雄,請你務必在蘭尼多待幾日。如果有什么是鄙人能幫得上的,也可開口?!?p> “是嗎?我正有幾件事需要你的幫助?!卑@锟藖砹司?。
厄爾也只是客套客套,沒想到埃里克真的有事求他。
“不知是什么事呢?”厄爾有些難為情:“在下雖說是蘭尼伯爵,對蘭尼城的掌握也并不是很強?!?p> “不過是些尋常小事?!卑@锟死^而把自己的計劃說給厄爾來聽。
“第一件事,就是我們威爾茲的騎士損失慘重,需要在蘭尼進行補充。我打算在蘭尼舉行一場比武大賽,補充幾名勇武的騎士?!?p> 厄爾點了點頭,示意沒什么問題。作為南部重鎮(zhèn),經(jīng)常會有別處的貴族,在蘭尼舉行比武大賽,一般來說,只要經(jīng)過審批,任何人都能舉行比武大賽。
“第二件事嘛,是想動用你的人脈,我在威爾茲新建了一個莊園,可教堂和主廳這些建筑施工難度大,需要些專業(yè)的建筑承包商。當然,如果你能幫我聯(lián)系到合適的工匠,那也可以?!?p> 這兩件事,厄爾想都沒想全部答應下來。他正愁欠了這位貴族一個人情,沒法償還。何況看著埃里克的架勢,并不排斥自己。
這讓厄爾很高興,他感覺自己融入進了奧多的貴族圈子里。
“這兩件事都沒什么問題,既然是威爾茲大人親自開口,那就把這兩件事交給在下吧!”厄爾十分爽朗地接下這兩件事情。
“不過,在下也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彼纳倘藢傩园l(fā)作了。
埃里克并不奇怪,反而要是厄爾不求回報,埃里克才有些詫異。
“請說吧?!?p> “您也知道,這蘭尼城并不是在下一人的天下。如今您大破西蒙,全城上下對您都有一個好印象?!彼纳眢w微微前傾,語態(tài)溫柔。
“要是您能公開宣布,您是受了在下邀請,前來剿滅匪患的,那就再好不過了?!倍驙柨粗@锟?,微笑的臉上帶著一絲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