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逝去

　　高處從來不勝寒，身居北疆上空的神女在這一刻，終于感覺到了徹骨的冷意。她從來不怕死，甚至百年之前，她還不懂何為七情六欲，何為生離死別。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并不是那么人們口中的神女，可是承載這神女?dāng)?shù)年記憶的她不是神女，又會是誰呢？

　　不過，隨著她的身體日漸虛弱，冥冥之中不時傳來對她的召喚，有些記憶卻緩緩的想了起來。

　　也許，她真的不是神女也說不定。

　　她醒來之初，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盡皆在她腦海之中，可是，這個世界之前她又是從何處來？

　　傳說神女般若創(chuàng)立了這個世界，然后陷入沉睡，她從來沒有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的任何記憶。

　　她醒來，就已經(jīng)沉睡在北疆上空的神殿了，那個時候，沒有溫昶，沒有神官，大陸上的修仙者都少得可憐。她閑著無聊便將放置在神殿藏書閣中的修仙法訣隨便拿了幾本，丟入下界，想看看會發(fā)生什么變化，她記得那個時候，她只是覺得無趣，想解解悶而已。

　　可是后來，人界的修煉者倒真的崛起了起來，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那個時候，她還不想入世，她只想一個人孤獨的站在北疆上空，靜靜的看著這些人生老病死，自力更生。

　　那之后過去了很多很多年，擺放在神殿中的仙釀都快擺放不下，她終于自己或許有些寂寞，于是在許多徒步跋涉到北疆的信徒之中隨意挑選了一個無牽無掛的人當(dāng)了自己的神官。后來便一發(fā)不可收拾。那時候的她從未想過，若是沒有執(zhí)念，如何能歷經(jīng)千辛萬苦踏入她的領(lǐng)域之下。

　　那一場宮變她至今都記憶深刻，神官們?yōu)榱双@取更強大的神力，不惜使用禁術(shù)，人界生靈生機幾近覆滅。死靈的哭號響徹了整個大陸，她的心臟被揪緊灼痛了幾近三個日夜。

　　一夜之間，所有背叛她的神官全部被她打入下界，奪去所有神力，化為鮫人等待枉死者輪回歸來的捕殺。

　　到最后，留在她身邊的，只有一個溫昶。幸好，還有一個溫昶。

　　想到此處，攬華的思緒頓了頓，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隨手扔給了溫昶一個白玉牌，說道：“溫昶，你陪我陪得夠久了，這些年辛苦你了。此次我羽化后你便自尋個你喜愛的地方活去吧，若是你喜愛這里，我便將這處神殿送與你；若是你也待夠了這里，下界去也無妨。溫昶，自今日起，你自由了，日后海闊天空，任你翱翔?！?p>　　溫昶握緊了雙手，緊緊咬住了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許久，攬華已經(jīng)走了很遠很遠，他終于放松了下來，滿臉悲戚的低聲說道：“屬下說過，是生是死，屬下都會陪著殿下……”他這一生，若是離了殿下，還會剩下什么呢，自數(shù)千年前開始，他就只是一個無牽無掛的人了啊。

　　仿佛明白他要做什么似的，攬華的聲音自遠處裊裊傳來，“溫昶，不要那么急著死。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活著才是艱難?？墒瞧D難也罷，苦痛也罷，若是沒有活著，這一切你將什么也感受不到，反倒沒有什么意思了。溫昶，這個錦繡河山在你之前我獨自看了千千萬萬年，在我羽化之后，你幫我看看吧?？戳诉@么多年，到了此刻，我方才明白，其實我從來不曾看夠，我還想好好的看看，仔細的看看……”

　　隨著一聲聲的喃喃細語，攬華的身軀從腳開始慢慢的化作碎屑，隨著高空凌冽的寒風(fēng)四散而去。只有那句，溫昶，替我好好活著，余音裊裊，飄散在半空之中。

　　溫昶木然的朝著攬華羽化之處跪地許久，他深深的閉上眼睛，將眼中深沉的淚珠鎖進了無盡悲哀之中。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出日落，大地上的人們漸漸蘇醒過來，溫昶終于站了起來，朝著北疆上空那座宮殿深深的拜了一拜，隨即朝著遠方離去了。

　　遍布人界的酒氣慢慢散盡，醉夢中的人們終于接二連三的醒了過來。懷虛真人看著四周的徒弟們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何在此，寒墨與歸看著四周的重華門人也略顯詫異，但不容忽視的是，所有人心里隱隱有種感覺，在自己沉睡之際，似乎有什么東西失去了，再也無法找尋回來。

　　時如逝水，一去經(jīng)年。

　　溫昶在人界游歷近百年后最終仍舊回去了北疆上空寒冷空曠的宮殿，之后數(shù)千年再也沒有離開過。

　　歸雖然修煉仙術(shù)，但魂魄不穩(wěn)，勉強活了五百年最后含笑走完了一生。

　　寒墨自皇位交給歸后終年在人界四處游歷，他志在探尋各處的神女遺跡，找尋各種失傳的神卷古方。其生活了近八百年，造福了各地百姓，隨后消失無蹤，世上之人再沒有探尋到他的蹤跡。

　　重華一門在懷虛真人羽化之后反倒慢慢興盛起來，而玄機閣因為寒墨的機關(guān)術(shù)也漸漸走入人們的視野，隨同重華門、九天閣、厚土門、生機閣并列五大門派。自此修仙者與魔界眾人征戰(zhàn)數(shù)年，各有損傷，人界卻慢慢安定了下來。

　　離度一聲癡迷于醫(yī)術(shù)，之后更是輾轉(zhuǎn)奔波于各地戰(zhàn)場，醫(yī)圣之名漸漸傳播開來，但其一生都郁郁寡歡，偶有歡笑，世人問其故，卻無法說出其萬一。青云門因此也漸漸被世人所知曉，但其收徒歷來嚴苛，門中弟子數(shù)年稀少，終于成為傳說中最為神秘的門派。

　　許多年后，曾經(jīng)的攬華認識的人都已死去?；煦缰谐了呐癜闳艚K于輕輕煽動了眼眸上的睫毛，慢慢醒了過來。在她的右手心，一縷明黃的燈火緩緩燃燒，宛若一朵山茶花。

　　般若看著那朵火焰花，微微笑了笑，嘆息道：“如此，倒是報了當(dāng)年的大恩了罷。既然因果已了，攬華，你便回來吧?！?p>　　說完手掌合攏，那朵明黃的火焰話消失于她的掌心。這世間，再也沒有攬華，那不過是神女般若為償還恩情的一縷魂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