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落寞
偏僻的藏書塔,清冷的藏書塔,依舊是那個只有一間房間的第五層。坐在桌子后面的路德維希·阿哈爾特,也還是那身黑色的長袍——也許從他被元老院流放之后,就從來沒有再換過一身衣服,清冷的面孔上,狹長的眸子凝視著手中的卷軸。
或者說是“卷軸的碎片”才對,成堆的碎片堆在整個房間的各個角落里,看起來比原來更老的老德薩,吃力的將那些碎片收集起來,然后分門別類的整理到一起去。
到了這種時候,老德薩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懷念起利維來——要是有那個小伙子在的話,自己就用不著這么吃力的工作了,不過老德薩可不會這么說。
主人路德維希老爺?shù)囊磺袥Q定都是有原因的,一切決定都是絕對正確的。路德維希的老爺?shù)难劬?,能看到常人永遠無法看到的地方。
老德薩永遠堅信這一切——天才的路德維希老爺,無與倫比的路德維希老爺,怎么可能會做出錯誤的決定呢?如果說路德維希老爺違背了龍神的意志,那也一定是龍神維斯杜姆的教義,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因為老爺是絕對不會出錯的。
“沒有人不會出錯,即便是我也一樣。”路德維希像是不經(jīng)意一樣,隨口說了出來。狹長的眸子依然沒有抬起來的意思:“尤其是這一次——我也不能確定,自己這么做是不是正確的?!?p> “路德維希老爺是不會出錯的?!崩系滤_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謙卑的向路德維希彎下了腰,不過還是憤憤不平的嘟囔了兩句:“但是那個小子真是太不像話了,都快一年了,他竟然連一封信都沒有給路德維希老爺寄過來!”
“您對他那么好,他竟然就是這么回報仁慈而又睿智的路德維希老爺?shù)膯??!”老德薩越說越來氣:“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老德薩,你信神嗎?”路德維希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神秘的笑容:“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靈存在嗎?”
“老德薩的眼睛里,只有一個人永遠存在?!崩系滤_雙手合在胸前,對路德維希彎下腰:“那就是您,路德維希老爺?!?p> 路德維希長長嘆了口氣:“是啊,你又怎么會明白呢?這種……不可思議的力量。越是妄圖觸及法則的巫師們,就越是能發(fā)覺自己的無力,還有神的偉大。”
“叛逆于神靈,卻又被神靈的偉力和不可思議所折服——這就是我們這些卑微的,不值一提的巫師們。”路德維希自嘲的說道:“令人恐懼,令人憤怒,還令人深感落寞。”
“真的是我自己運氣好,才能從布洛赫院長那里得到了遠古魔咒的資料嗎?真的是出于巧合,讓我遇見了這個幸運的小子嗎?”路德維希喃喃自語:“一切就像是安排好了一樣,讓這個連自己來歷都說不出來,渾身從頭到腳透露著詭異的家伙,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p>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什么都沒有做。我只是用三十年的時間將那個古代魔咒整理出來,然后交到他的手里而已——我以為我能夠借此揭開秘密,也許我真的能夠如愿以償,但一定不是我希望的那樣。”
“那您為什么不把他留下來呢?”老德薩試圖問道:“把他留下來,那個小家伙難道還敢違背您的意愿不成?”
“我不知道,只是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我——如果我那么做,一定會悔恨終生。”路德維希皺著眉頭說道:“就好像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平行世界的我,在提醒我不要犯下和他一樣的錯誤一樣?!?p> “也許,我的存在,就是作為一個引路人而已?!币呀?jīng)兩鬢白發(fā)的老巫師,這樣嘆息著評價著自己的生命。
………………“你在干什么呢?”坐在床邊的維吉爾,一邊喝著提神的薄荷茶,一邊精神萎靡的看著在不停的猶豫,卻還是不知道該寫什么的利維。
對,精神萎靡——這個詞語用在維吉爾身上或許非常的不合適,因為他似乎沒有一刻不是慵懶散漫的,一臉沒睡醒的樣子。但對于他現(xiàn)在的表情而言,恐怕沒有第二個可以形容的詞匯了。
顯然,父親大人發(fā)現(xiàn)了兒子的一些小小的“興趣”,然后為了讓他的興趣更持久一些,悄悄的將一些“必要”的訊息告訴了塞莉希雅——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誰能夠比維吉爾更了解他自己,那只有他父親賀拉斯先生了。
溫柔的,善良的,并且聰明的賀拉斯先生,對于自己兒子的情感問題非常關(guān)注,并且絲毫不吝嗇的和塞莉希雅小姐進行了一次愉快的溝通。
“哦,我親愛的維吉爾。我一直都認為,只有兩個人相互了解才能夠在感情方面更進一步——就比如我和你美麗的媽媽,因此我想你也不會反對我將關(guān)于你的很多事情告訴她吧?
什么,你也想了解塞莉希雅?哦作為一個紳士,還有我聰明的兒子,難道不應(yīng)該親自去發(fā)現(xiàn)嗎?在這方面我一直覺得,足夠的神秘感也是保持興趣的一大關(guān)鍵呢!”
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這樣——察覺到維吉爾“險惡用心”的塞莉希雅,決定要證明一下維吉爾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但是對于維吉爾而言,問題嚴(yán)重的多。
就好像是,你為了一個目標(biāo)努力了整整一年,然后僅僅因為某個人的一句話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崩潰的心情可想而知。
“寫信——寄給我的導(dǎo)師路德維希的?!崩S將手中的水管筆,放下,長長嘆了一口氣:“但是一旦到了手上,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寫?!?p>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從去年的新年前夜開始,利維就一直不停的想要給路德維希寫信,但是每次都是到了手上,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難道要寫“祝您新年快樂”?亦或是“您的身體還好嗎”?,或者“希望您能來看我”之類的,想來到了路德維希導(dǎo)師的手上,這種信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他捏成廢紙團,然后遠遠扔出去發(fā)泄一下。
自己,根本沒有能夠和路德維希導(dǎo)師交流的語言——利維無奈的再次將面前的羊皮紙收了起來,有些落寞的坐在椅子上。
不,其實是有的。利維很清楚,路德維希導(dǎo)師對自己精神空間內(nèi)發(fā)生的情況一定相當(dāng)?shù)牧私?,甚至如果將自己從記憶碎片中看到的場景告訴他,說不定能夠從導(dǎo)師那里得到更多有用的訊息才對。
但是,也許是出于自我保護的因素,也許僅僅是不想背叛阿斯瑞爾,利維一直將這些東西埋在心里,即便是明白這些事情導(dǎo)師全都是一清二楚,但是在沒有揭穿的情況下,他還是下意識的想要遮掩——就像是擔(dān)心自己偷偷買的玩具,被父母知道的孩子一樣。
“不說這些了?!本S吉爾臉上的表情稍微振奮了些:“你究竟是什么時候認識的薇薇安?我還不知道你居然還會彈七弦琴呢!”
利維好奇的轉(zhuǎn)過頭,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做賊心虛”的維吉爾只好強忍著尷尬的表情,也一副單純無辜的樣子看著他:“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奇怪?!崩S隨口回道:“你以前從來不關(guān)心這些的,怎么突然變得好像很熱心的樣子了——有點兒突然。”
“這沒什么,我們是朋友啊,我親愛的利維?!本S吉爾“大義凜然”的笑著說道,明明頹廢的不行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相當(dāng)夸張:“我親愛的朋友終于找到了自己心愛的姑娘,當(dāng)然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急于遮掩自己“齷齪行徑”的維吉爾,近乎不顧一切的夸張表演著,就好像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一樣,興奮的表情溢于言表:“跟我講講吧,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你在說些什么啊!”臉色一下子變得相當(dāng)尷尬的利維,結(jié)結(jié)巴巴,表情無比激動的反駁道:“什、什么叫做、叫做、心、心、心愛的……”
“別這個樣子,跟我說說吧……反正蓋約已經(jīng)去山南行省修行了,暫時也不會回來。”維吉爾的笑里面帶著幾分諂媚和誘惑:“而且薇薇安我可是認識的?!?p> “你認識?哦,那也對……”利維點了點頭。他還記得路斯恩和自己說起過,維吉爾和他是從小就認識的,那么知道薇薇安也就不奇怪了。
“薇薇安啊,我們可是一直都把她當(dāng)成小妹妹看待的呢?!本S吉爾的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懶散的自信微笑:“跟在我和路斯恩后面,傻傻的說著‘薇薇安要’如何如何,真是一個又單純又可愛的小女孩兒啊?!?p> “不過昨天晚上,真的把我給嚇了一跳。那個總是‘薇薇安、薇薇安’說著的小女孩兒,竟然一下子變得那么漂亮了,真是讓人萬萬沒想到??!”維吉爾感慨的說道:“怎么樣,需要我?guī)蛶兔幔俊?p> 也許維吉爾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和賀拉斯·布魯圖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