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受托
聽義操剛才譬喻律宗與禪宗底子一起參佛,那法性的兩個師弟略一尋思,到底道行尚淺,想到種種可笑處,竟是忍俊不禁,更有那最小的師弟法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那律宗始于南北朝名僧鳩摩羅什,于后秦姚興十年在長安逍遙園傳譯的《十律誦》,發(fā)展至今,雖然有了‘相部律宗‘、‘東塔律宗‘與‘南山律宗‘的區(qū)別,但是都是提倡勤修戒律,便是連那衣食住行都有嚴格規(guī)定,最是一個戒律森嚴的宗門;而那禪宗,尤其是惠能所創(chuàng)立的‘頓教‘南禪宗,卻是最講求‘一言頓悟、見性成佛‘平日里喝佛罵祖全然不忌,更是不尊半部經(jīng)書,便連那早晚之課、誦經(jīng)念佛也是沒有,恰與律宗決然相反,是最恣意放縱的宗門。設(shè)若這樣兩個宗門的僧人一起參佛,其中的景象就可想而知了。
法見剛剛笑出聲,便覺一道凌厲的目光直向自己投射而來,似是要洞穿自己的肺腑一般,那里還笑的下去,笑容初綻便又驀然急收,臉上的表情當真是精彩已及,只看得旁觀的崔破差點忍耐不住,笑出聲來。
法性止住了自己師弟的忘形,扭過頭來,一聲長嘆后,對那義操說道:‘我早知是難以說服師兄的,只是眼見當今天子身體日差一日,留給我教的時間實在是不多了,惟有我教門一統(tǒng),方能積蓄力量,待機應(yīng)變。這件事家?guī)熦M會不知它的艱難!只是若不如此,只怕難免當年南北朝時法難故事。當年佛祖初傳佛法時又是何等的艱難,但是如今佛法卻得大盛于宇內(nèi),此中道理師兄可曾深思。三年來,你我就這等問題已經(jīng)論辯了無數(shù)次,師兄既然決意心意不改,如今時間緊急,實在拖延不得,說不得今日只能對不起師兄了,便由師弟送你回歸那佛天樂土,再不受這塵世紛擾如何?‘
那法性說完,不再有半分猶豫,在崔破驚駭?shù)难酃庵校痔岫U仗向那早已委頓于地的義操逼近。
此時,崔破眼見這胖大和尚要在自己面前殺人,欲待要救,只看這幾個僧人身形矯健,又能來承擔(dān)如此機密、重大之事,只怕不是易與之輩,自己孤身一人,拖著這樣一位傷重之人,又如何能夠逃脫,一個不好便是將自己饒了進去,依然是于事無補;逞匹夫之勇,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再者,他本也對佛門無甚好感,眼見他們自相殘殺,愈發(fā)厭惡,也就息了那舍己救人的心思。
且不說崔破的心思,卻見那義操見法性逼近,微微一笑道:‘貧僧這一具臭皮囊,不敢勞動師弟犯我教門重戒,且容貧僧自去如何!我那同門師弟應(yīng)在離此不遠之地,不消多久應(yīng)能找來此地,只望法性師弟看在你我三年論辯的香火情分上,待我回歸之后,能令我?guī)煹芴幚砦疫@具皮囊,使之能夠重回山門?!环捳f完,也不等那法性回復(fù),便重新盤膝而坐,忽然朝崔破藏身處微微一笑,然后閉目手結(jié)法印,輕輕誦道:‘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聲音漸小漸微,一代高僧,就此圓寂。
法性試了他的口鼻氣息,站起身來,一聲輕嘆之后,茫然四顧片刻,方才叱喝一聲:‘走!‘帶著兩個師弟,展動身形,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崔破自藏身處緩緩站起,腳步沉重的走向那義操遺體,方才義操的那一個微笑使他驚詫莫名,心中如同打鼓一般:‘他發(fā)現(xiàn)我了!‘此時見那幾人已走,遂也上前來看個究竟。
走到義操身前,見他依然是圓寂時盤膝而坐的模樣,手指不知捏著一個什么印訣,借著淡淡的月色,崔破向他臉上看去,只見他面上竟然毫無怨恨,一片安詳之態(tài)。雖然素來不喜這些口是心非的和尚,也不免對這義操心下欽佩。
看過之后,無甚發(fā)現(xiàn),崔破正欲轉(zhuǎn)身離開,抬眼之間,見到那義操遺體右側(cè)陰影之中,隱約似有字跡劃痕,遂轉(zhuǎn)過身去,點了火褶細細查看,只見果然有字刻畫于地,只是那字跡潦草以極,而且越到后來字跡愈輕。
崔破費時良久,才得以勉力斷續(xù)念出:‘內(nèi)奸,經(jīng)傳……吐蕃……慧果‘心下一動:‘莫非他真是察知我的所在,卻要托我替他傳經(jīng),是以不曾揭穿?‘
他心中還在思量,風(fēng)中又隱隱傳來一群人的奔走之聲,崔破一驚,不再遲疑,伸手從那義操懷中摸出一本經(jīng)書,不及細看,伸腳抹了地上字跡,向藏身處遁去。
回身之后,崔破不敢再如此大意,牽了花花輕手輕腳又向后移了百十米,方才重新伏下,向外張望,所幸他處于下風(fēng)處,夜風(fēng)的呼嘯掩蓋了他與花花的足音。
臥定未久,只見遠遠自前方又涌來一群僧人,遠遠看見盤膝而坐的義操,發(fā)出一陣歡呼,只是崔破卻遠遠看見,那行在隊伍最后的,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中年僧人竟然奇怪的有一個轉(zhuǎn)身的動作,雖然立時便又轉(zhuǎn)了回來,但是在一群急急前沖的僧人中顯的份外引人注目。
不一時,那群僧人已然圍住了義操的遺體,下一刻,已有忍不住的哭泣及誦經(jīng)聲隨風(fēng)傳來,崔破遠遠望見更有一個身形長大的僧人竟然拔出了雪亮的戒刀,神情激動的對天比劃,那里有半分出家人與人為善的樣子?而那適才行動詭異的月白著裝的僧人卻趁亂在那遺體身上摸索什么?崔破心中一動:‘莫非他就是那內(nèi)奸,要找的就是這本經(jīng)書?‘凝神看去,想要辨認那僧人的面容,但是月色黯淡、距離又遠,終究不能夠。
那群僧人折騰了許久,才去左邊林中,伐木做成擔(dān)架,抬了義操遺體離去。
見他們行的遠了,一人一馬重新站立起來,那花花方才憋的很了,此時再得自由,難免歡聲嘶叫,蹦跳不休。崔破重新升了火,以避猛獸,借著那火光,掏出懷中經(jīng)書,卻見封皮之上有三個公整遒勁的楷書--《大日經(jīng)》。
翻開經(jīng)書,只看得兩眼,崔破已經(jīng)了無興趣,原來這部佛經(jīng)竟然是用密語寫成,不知內(nèi)中關(guān)節(jié)者,根本不解其意。將那經(jīng)卷收進包囊之中,崔破重新又躺下休息,以備翌日繼續(xù)趕路,只是此時,那天上的月兒早已經(jīng)過了正中,徑直向東方滑落。
〈時間倉促,僅僅找到《大日經(jīng)》經(jīng)文四句‘此真言相,非一切諸佛所作,不令他作,亦不隨喜‘不合本文適用,是以文中義操這個密宗宗主口中所念,乃是借用《心經(jīng)》經(jīng)文,在此說明,容后找到原文,再行修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