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正打歪著的失誤
“哇，好痛——”
強光尚未完全消逝，一聲慘叫已然打破夜的寂靜，驚起湖邊一片宿鳥。
“誰讓你什么地方不好選，偏偏把落點選在石頭上！”惡質(zhì)的聲音完全不符合一貫溫雅的形象，杏黃色長袍的青年一臉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努力揉著“尊貴臀部”的紫衣少年?！斑€好你沒有直接把臨時傳送陣點標在水里，不然冬泳的滋味一定更有你受的！”
“我又不是故意要這么著陸的！”少年委屈地瞪他一眼，隨即將身子投進身后早已張開了一雙手臂準備充足的懷抱，“卡萊爾，痛！”
杏袍青年嗤笑一聲：“是啊，當(dāng)然不是故意的，我們最聰明的小梵梵怎么會用這么笨的姿勢著陸呢？”
“月——是你說全部都交給我處理！”
“但是你從來沒說過傳送魔法可能帶來這種誤差！”
“但我也從來沒說過不會出任何問題！就算是熟練的魔法也有失誤概率，我第一次使用這個當(dāng)然不可能保證一定成功！”
“可是熟練度是和練習(xí)度緊密連接的——之前為了賺錢玩樂死活不肯多加訓(xùn)練的人也是你！”
“這么大型的魔法陣怎么可能多多練習(xí)……”
“是你偷懶……”
“是你過分……”
一大一小頓時吵得不可開交，而一旁白衣青年則是無奈地按上自己忍不住抽跳的太陽穴，“月、梵，先知道自己在哪里比較好……”
努力了數(shù)次終于發(fā)現(xiàn)那兩人根本就是以此取樂，修伊司用力搖了搖頭，走到湖邊地勢較高的坡地上——遠離噪音，既方便觀察地形又利于分析思考。
平心而論，青梵的計劃其實很成功，至少到開通魔法傳送陣將四人送離扶風(fēng)城這一節(jié)都可以說是真正的完美無缺：利用加演的機會暗中布置傳送陣，一連串自然無比的“加演規(guī)則”介紹安排，以六人站點為基礎(chǔ)組成六芒星陣，六條綴有風(fēng)火水土光暗六種屬性魔核的彩帶于空中舞成特殊的圖形，在人們不知不覺中開通由純粹光明魔法力量形成的傳送空間通道。
不過，魔法師以單獨個人的力量開通傳送陣需要很強的魔法力量。只是雖然青梵本身不擁有光明魔法力，但借用共享生命的卡萊爾的魔法力量卻是輕而易舉。月見淺雨的鼓聲和自己的舞都非常得奪目，卡萊爾又在自己的歌聲里面加入了足夠的魔法眩惑力量，恰恰地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青梵身上引開。
如果按照原計劃，他們會被傳送到扶風(fēng)城外西北一處被事先做好標記的山坡上，這樣便可以在深夜安全地離開。但是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了問題，傳送陣突然產(chǎn)生動搖，身在其中的他們只覺得傳送隧道在瞬間逆轉(zhuǎn)拉長，然后就被巨大的拋力甩出——所幸開始便擔(dān)心出事的自己在第一時間將四人用舞蹈的彩帶綁住手腕一邊呼喚風(fēng)靈盡可能減緩下降速度，青梵才有時間發(fā)動臨時傳送陣讓四人安全降落。
就像青梵和月見淺雨爭吵的那樣，魔法使用都有一定的成功率，但是修伊司并不認為這是如此狀況的唯一解釋。仔細回想著青梵之前在舞臺上利用加演時六人站立的方位不著痕跡劃出六芒星陣的一系列舉動，他輕輕嘆一口氣。
其實早就該想到的，幻影移形確實是青梵自悟的空間魔法，但大型的傳送陣這類絕對中規(guī)中矩的魔法技能絕對不是他所擅長的東西。強大精神發(fā)動和控制的魔法事實上只是借助了普通空間魔法的外殼，自然也不能指望它可以像普通魔法技能那樣穩(wěn)定，何況掌控者本身又是那樣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六芒星陣雖然畫的很標準完全沒有偏差，但青梵本身卻并不是修習(xí)魔法的魔法師，更被系統(tǒng)禁止了一切魔法士的魔法行為；而無論是自己還是青梵本人，似乎都忘記了這一點……
精神魔法和普通魔法，絕對不可以混淆。利用傳送陣的空間魔法，到底不是青梵的幻影移形。
所以，傳送過程才出現(xiàn)了偏差，將四人甩到這一片完全不知什么地方的大湖邊上。
※
湖邊是平坦的草地，樹林在百步開外，確定即使有人突襲也不會瞞過自己的眼睛，修伊司靜靜地回到三人身邊。
青梵和月見淺雨的無意義的爭吵仍然在繼續(xù)，而從背后摟住青梵的卡萊爾則是滿眼溫文的笑意。感覺到修伊司過來他只微微點一點頭，隨后將注意的目光重新放回少年身上。
——無論怎么看，卡萊爾都是將青梵置于第一契約者的高位。
或者說，是重要性的順位第一。因為一個人并不是只能簽定一個魔法契約，也很少只簽定一個魔法契約；而同時簽定幾個魔法契約的話，系統(tǒng)就會自動根據(jù)契約等級和契約對象的重要性進行先后排序。青梵或許不是卡萊爾的契約者，但是經(jīng)過生命轉(zhuǎn)移這一項，卡萊爾明顯不可能將青梵的重要性降低一點半點。
這樣也好，雖然還沒有真正見識過卡萊爾的實力，但多一個人保護青梵總不是壞事。
雖然那個小家伙并不需要任何人的特殊照顧……
風(fēng)過。
眼睛瞬時瞇起，銀光一閃，銀心劍已然出鞘——
魔武雙xiu的魔法騎士，無論是武技的領(lǐng)悟還是魔法力的感知都必須擁有相當(dāng)高的天賦；尤其是能夠洞察他人魔法波動而在戰(zhàn)斗中顯得無比重要的魔法力感知，由于練武者的感知和敏捷本身就要比單純的魔法師高出許多，魔法騎士在這一點上幾乎都可以被普通魔法師稱為“怪物”。而至今占據(jù)著尋世界第一高手寶座的魔法騎士修伊司，魔法力感知能力自然不會比任何人弱。所以，在那股不尋常的魔法波動出現(xiàn)的第一時間，便已經(jīng)做好了完全的攻擊準備。
“啊，不要——”
這個尖叫聲……怎么聽都很耳熟……
“孟菲斯！”“孟狐貍！”“孟老板?！?p> “還是卡萊爾最貼心，還記得叫我一聲老板——哇呀！”
迅速地收回伸向卡萊爾的企圖不良的手，打個滾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小心翼翼避開修伊司殺氣騰騰的劍鋒，居然還有空閑順手拽一拽身上華麗的綢緞長袍，孟菲斯圓圓鼓鼓的壯碩身形一下子占滿了幾人眼前的空間。
看到那雙從來都是滿滿計算精光的眼睛里面透露出來的哀怨神情，修伊司忍不住打個寒戰(zhàn)。但隨即回過神，目光一凝，長劍穩(wěn)穩(wěn)不離他胸口。
孟菲斯卻像是根本沒看到那柄明晃晃的銳利武器，直接撲向一臉戒備表情的紫眸少年?！澳氵@沒良心要人命的死小鬼！?。。∽呔妥?，干什么還要拐走我可憐的女兒啊啊啊啊啊——”
見識過青梵施展“魔音穿腦”的恐怖，但是此刻三個人（修伊司、卡萊爾和月見淺雨）卻第一次認識到原來世間真的是“山外有山”：不過這么一聲，方圓十里已是鳥獸無跡……
“不拐走，你能把私吞的那半成拍賣收益還我？”青梵頓時不甘示弱地開始大叫大嚷，只是被一邊已經(jīng)忍無可忍的月見淺雨一把拎住了后頸?！扒唷㈣?！”
“梵，到底是怎么回事？”盡可能平穩(wěn)心情——反正為青梵收拾殘局已經(jīng)是再習(xí)慣不過的事情，扶風(fēng)城被他玩?zhèn)€遍的結(jié)果就是差不多所有的商鋪（無論是玩家開的還是系統(tǒng)商店）無人不認得這個總是帶著一貓一鵲的小惹禍精，而自己和月見淺雨也熟悉了整個扶風(fēng)城明里暗地所有秘道和隱私……不過這一次孟菲斯追過來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事實實在讓自己無法不吃驚，只是他追過來的表面理由也太……
“孟狐貍答應(yīng)拍賣會收益四六分帳的！但是他居然敢隱瞞了整整一成的地下交易?。?！”
“根本沒有！你去看今天的拍賣記錄，根本就沒有一絲半點的漏洞——”
“是啊，明上帳面當(dāng)然看不出半點漏洞，因為都是你以其他人的名義低價拍下部分，然后轉(zhuǎn)到‘黃昏之城’去高價拍賣——別告訴我拍走卡萊爾那身淺綠袍子的人不是你！”
看看腳邊不知什么時候從寵物籃里鉆出來的白色貓兒，再看看同樣不知什么時候占到月見淺雨肩頭上的烏鵲，修伊司頓時明白了為什么青梵的耳目會如此靈通：能夠和風(fēng)靈自由溝通的寵物自然能夠很清楚地了解游戲周圍動態(tài)，孟菲斯這一做法顯然重重踩到嗜財如命的青梵的死穴，才還得他如此報復(fù)……不過，拐走他女兒？
“一句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青梵，你這是在逼著人把吃到嘴的肉吐出來！”
“不管！誰讓你敢動我的肉了！”少年有恃無恐大力叫囂著，修伊司突然想到如果此刻身邊有張桌子青梵一定會又拍又叫跳上跳下，頭腦里瞬間浮現(xiàn)出如此畫面，修伊司終于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啊——”
發(fā)現(xiàn)身前三個人突然同時顯出一副呆呆的表情，修伊司頓時斂起笑容，警惕地感受著四周氣息，卻發(fā)現(xiàn)周圍全無其他動靜?！霸趺戳恕?p> 三個字尚未問完，孟菲斯手指顫抖地指著他，“你……”
微微一怔之間蒼羽已經(jīng)落到自己肩頭，發(fā)現(xiàn)之前被修改成黑色的頭發(fā)恢復(fù)了流光溢彩的銀灰，修伊司頓時明白：青梵施展在自己外貌上的精神魔法已經(jīng)解除，也許是在拋出傳送陣的時候，也許就是在剛才笑出聲的一瞬間。心下一驚但隨即平復(fù)，順著向后甩發(fā)的動作身子自然挺直，一只手輕輕撫mo著銀心劍光彩明亮的劍身，修伊司靜靜看著孟菲斯，臉上仍然是淡淡的微笑。
“青梵，我依你，把鼓還給我?！狈路鹜耆珱]有方才的失態(tài)，孟菲斯笑嘻嘻地將目光轉(zhuǎn)向青梵，只是說話的語氣帶了三分和軟。“十二小時內(nèi)錢會匯到你的卡上?！?p> “這樣還差不多！”青梵頓時喜笑顏開，一邊滿意地點著頭，一邊伸手向空中虛招。
瞪著孟菲斯一臉久別重逢驚喜交加愛戀無限的表情撲上的巨大物體，月見淺雨忍不住揉揉額角，“孟菲斯，這個就是你、的、女、兒？”
不滿地回瞪過去，“虧你也是一流的琴師，居然還會對這個產(chǎn)生懷疑！”愛撫著巨大的皮鼓（月見淺雨很容易認出就是剛才自己在舞臺上用來打鼓伴奏的那一只），孟菲斯瞪著青梵滿臉的忿忿然，“我親手剝犀牛皮、拆野象骨、打鐵鉚釘一點點扎出來，給她描漆繪彩穿金帶銀，從出生一直寵到今天的寶貝，不是女兒是什么！你這死小鬼居然敢連聲招呼都不打拐了就跑，要不是所有親手做的東西都畫上了我的水印標記，天曉得我到哪里去找我家寶貝！”
修伊司靜靜地看著兀自和青梵喋喋不休的孟菲斯，孟菲斯的話很清楚地解釋了為什么他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跟到這里。具有高級創(chuàng)造能力的制造師都擁有屬于自己的水印標記，就像商品的防偽商標一樣，青梵的儲物箱也都有這樣的標記。而注入了特殊追蹤魔法的水印商標可以很清楚地向制造者展示持有者的方位，某種程度上效果幾乎和小型追蹤定位器差不多。只是系統(tǒng)中這一類創(chuàng)造師非常少見，而他們的絕大部分作品也都是自己使用，所以知道這一特性的玩家并不多。青梵順手牽羊“拐走”了孟菲斯心愛的皮鼓，最初的意思也許就是想讓他心痛一下，不過能夠讓孟菲斯追到這里討回那部分應(yīng)得的金錢，對于青梵來說顯然比一只只能作為玩具的大鼓要實惠得多……
但，孟菲斯快速的伏軟，和自己容貌的變化，雖然沒有絕對結(jié)果上的差別，但從效率的角度卻顯然是影響重大。
從見到的第一眼起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
“此處的方位?！币娝еす霓D(zhuǎn)身要打開傳送陣，修伊司語聲清冷地問道。
孟菲斯腳步頓一頓，卻沒有回頭，“依思塔娜湖，西云和北冥的交界，距離扶風(fēng)城四百多公里，烈焰山在東南方向大約一千三百公里，取道北冥速度會比較快一點?！?p> ※
一千三百公里是什么概念？
對于早已熟練掌握了超光速星際航行和亞次元空間跳躍的人們來說，是真正的“一剎那”的一剎那（古代東方典籍大藏經(jīng)有云，一刻鐘等于七萬個剎那）。
但是對于建立在魔法基礎(chǔ)上的尋的游戲世界來說，一千三百公里就是徒步三個月的行程，還是不能受到來自其他方面干擾的專心趕路。
而就算有馬車之類的代步工具，餐風(fēng)宿露的趕路也是非常辛苦的。
當(dāng)然，也可以用魔法傳送，這是尋世界人們最常用也最喜歡的旅行方法。城市之間有臨近城市傳送陣，系統(tǒng)商店也出售傳送卷。但是傳送卷只有從城外到城市的傳送和從城市到城市之間的傳送，而且還嚴格限定在同一大陸的范圍內(nèi)使用。并且傳送人數(shù)越多、傳送距離越遠的傳送卷通常都是天價。
不過，說這些話在大陸邊界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尋世界雖然有三大公國和西云的自由商人聯(lián)會，但是真正管轄范圍并不覆蓋整個尋世界。四方大陸中心的暗黑森林，以及大陸交界的邊緣，山高林密人煙稀少獸怪眾多，不適合人類居住和開發(fā)，所謂的三不管地區(qū)，就是這些地方。
大陸邊界無法使用任何傳送卷，這是尋世界的常識。
大陸邊界是最難行走的地方，這同樣也是尋世界的常識。
不過，游戲常識對于青梵基本屬于非考慮范疇。
所以，自然無比地，修伊司和月見淺雨見怪不怪地看著他很快樂地從儲物箱里拖出四頭被“催眠”的銀狼套在那駕便攜式馬車上，然后用強效醋精一下子將它們熏醒。
又是被青梵不可勝數(shù)的稀奇古怪的藥物荼毒到的可憐魔獸……修伊司和月見淺雨心里意思一下地為它們小小同情一把，然后，穩(wěn)穩(wěn)地坐到馬車上，鞭子一甩——上、路！
將身子整個兒窩進卡萊爾溫暖舒適的胸膛，青梵開始用馬車轱轆轉(zhuǎn)動的聲音為自己催眠：西云大陸和北冥大陸都是寒溫兩季的氣候，而北冥比西云更冷；此刻正是寒季，而寒季最舒服的事情，莫過于抱著恒溫暖爐找個軟和地方窩起來睡覺……
反正，要去哪里自然有修伊司決定，他不會笨到把自己這么好用的超級儲物后備箱給賣掉……
至于月見淺雨，北冥大陸可有著他碰都碰不得的死穴，在這個范圍內(nèi)，一定會乖乖的、乖乖的……
大概的行程安排，大約就是取道北冥大陸，先到城市準備好足夠的各式材料，然后找一支比較安全順眼的隊伍，一起往烈焰山找可愛的火戎草……
呼嚕嚕、呼嚕嚕、呼嚕?！?p> 偶然回過頭來看看車內(nèi)情況的修伊司，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副圖景：
絕美的銀發(fā)金眸男子溫柔地抱著睡得香甜的少年，少年懷里攬著白色的蜷起來的小貓，肩頭窩著小小的烏鵲；圓圓臉的少年一副好夢正酣的表情，嘴角微揚……順便掛下一串口水……
真是……美感大大的破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