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君子義以為上
暮色已深,那時(shí)她才吩咐了人來打水沐浴,因而她身上只穿了一身薄薄的香妃色寢衣,長發(fā)如瀑傾瀉于腰間。
楚崢越輕功卓絕,因而入門也是悄無聲息,沈清漪對鏡梳理如云鬢發(fā),并未察覺他的迫近,直到鏡子中倒映出了他的暗紅提花繡金線蟒袍,她才嚇得尖叫一聲,本能地起了身來,卻被這位年輕的攝政王一把抓住手腕,整個(gè)人便被逼得坐在了梳妝臺(tái)上。
桌上的脂粉香膏噼里啪啦地打了滿地,各種香氣混合一處,嗆得人鼻子發(fā)酸。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楚崢越,聲音因?yàn)轶@懼而發(fā)顫。
“臨江王,你大膽!竟敢深夜來本宮的寢殿!”
楚崢越?jīng)]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望著她,接著,忽然俯下身來,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肩頭。
驟然而來的劇痛鋪天蓋地地襲來,沈清漪卻為了顏面而只能死咬牙關(guān)而不敢出聲。
明明是痛的,可不知為何,此刻的畫面卻有種令人難以言喻的曖昧。
察覺到她渾身戰(zhàn)栗,楚崢越才松開她的肩膀,卻未曾退開。
沈清漪手忙腳亂地穿好被因?yàn)槌樤降目惺啥涞囊骂I(lǐng),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顫聲斥道:“楚崢越,你太放肆了!你立刻給本宮滾出去,否則,本宮喊人了!”
挨了她一巴掌,楚崢越卻絲毫不介意,反而握住了她的手,更逼近了兩分,嘴角噙著求而不得的笑意,柔聲道:“娘娘喊啊,我與娘娘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在屋中,不知宮人見此一幕,會(huì)如何做想?”
“你!”
沈清漪不由氣結(jié),卻知道他說的不錯(cuò)。
外男夜半踏入皇后寢殿的大門,楚崢越權(quán)傾朝野,不會(huì)有人對他如何。
可她,卻要背上通奸外男的罵名……
她暗暗咬牙,低聲道:“臨江王,你扮豬吃虎,替換朝臣,豢養(yǎng)私兵,你隱忍多年,究竟是想做什么?難不成真的只是謀求攝政王之尊不成么?若你真的介懷當(dāng)初世人對你的嘲諷,本宮愿意以皇后之尊親自昭告天下,從前侮辱你的孟逸等人,本宮愿意下令斬殺,替王爺出一口惡氣?!?p> 她自以為已足夠真誠,卻不料,只換來楚崢越的一聲嗤笑。
性感的薄唇湊近她的耳畔,男子低啞的聲音在嫵媚夜色之下格外撩人。
“娘娘以為,微臣在乎從前的那些謾罵之言不成?”
沈清漪反駁:“若不在乎,你又為何要除掉京中大半的世家!”
楚崢越低低一笑,輕聲道:“韓信曾受胯下之辱尚且賞識(shí)賜辱屠戶,微臣自認(rèn)可同韓信比肩,小小螻蟻,斷沒有讓為王者屈尊屠之的道理。
“這身為百獸之王,又何懼落魄平陽?”
那日他是何時(shí)離去的,怎么離去的,沈清漪已經(jīng)忘了。
但他那一句“身為百獸之王,又何懼落魄平陽?”卻令她久久不忘。
他隱藏鋒芒多年,甚至不惜親自上陣激起謠言,只為在眾人眼中留下草包之名,為的,便是能夠在他背后所為之事上撇清干系。
沈清漪雖知曉他的背后運(yùn)籌,可腦中盤旋的,卻永遠(yuǎn)是那個(gè)宴席上,緊握酒盞,神情無助的少年。
那一刻的他,孤立無援,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腹有驚世之才的少年又怎會(huì)真的不在乎被那般羞辱?
即便楚崢越依舊保持著草包之名,她,也絕不會(huì)再允許旁人輕視了他!
想到此,她便自顧倒了杯茶站起身來。
沈經(jīng)年見她如此不由皺眉,連忙出口詢問:“喂,你上哪去!”
沈清漪不理會(huì)他,只是端著那杯茶自顧地來到了楚崢越的跟前。
以孟逸為首之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出言嘲諷著楚崢越,楚崢越依舊是一言不發(fā),對那些挖苦之言如耳過清風(fēng),神色如常地欣賞著雨幕。
卻忽然有一抹藍(lán)影阻擋了他的視線。
楚崢越神色無異,眼神卻略略帶了些驚訝來。
沈清漪捧著茶遞到他手中,眉眼彎彎,透著笑意,道:“方才偶遇發(fā)狂野鹿,幸得有世子爺出手相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bào),小女子便以茶代酒,謝世子爺救命之恩?!?p> 這沈清漪的美貌在眾公子王孫私下里也是引起過不小騷動(dòng)的,如今見美人忽然敬茶給那傳聞中一無是處的草包,眾人心中登時(shí)便不平衡了起來。
孟逸與趙憲自幼交好,自知曉了趙憲對沈清漪的心意后便一心惦念著沈清漪是未來的梁王妃,見沈清漪獻(xiàn)茶,言語之間對楚崢越還頗有贊嘆之意,不由心生不悅。
他故意大聲道:“沈姑娘,你是不是被雨澆傻啦?人人都知道楚世子連弓都拿不穩(wěn),你卻說他救你?這事可比登天還稀罕!”
立馬有旁人出聲接茬兒道:“可不是!只怕是那鹿自己發(fā)狂滑了腳摔死了,讓楚世子撿了個(gè)便宜吧?沈姑娘,你可別認(rèn)賊為恩,白白道了謝!”
沈清漪笑了。
她仰起頭來,環(huán)顧眾人,從容地朗聲應(yīng)答道:“孔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可見君子之名,并非看其技藝是否過人,而是看其是否有勇有義,即便當(dāng)真技藝不如旁人,可這份勇氣便想來便已超脫旁人,在小女子心中,世子爺今日之舉,便可稱得上‘俠義’二字?!?p> 有人嘀咕道:“這就稱得上俠義?我今兒都不知捕了幾頭鹿了,豈不更俠義?”
他話音剛落,那正巧負(fù)責(zé)記錄的小廝帶著蓑笠從雨中跑了回來。
小廝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子,口中興沖沖地嚷道:“今日的捕獵數(shù)量出來了,袁姑娘共獵得老虎一只,野豬三頭,狐貍四只,野兔八只,野雞十二只,共計(jì)二十八只,為今日魁首!最后一名為李公子,共獵得野雞一只,總計(jì)共一只!”
李公子正是方才出聲嘀咕的公子,小廝的話一出,頓時(shí)引得哄堂大笑。
“李兄,你不是說你不知捕了幾頭鹿了嘛,怎的只有一只野雞?”
李公子大窘。
他的表情好似被人打了一耳光,尷尬得恨不能找個(gè)地縫鉆進(jìn)去才好。
這一下,眾人的話頭便從楚崢越的身上挪移到了這位李公子的身上。
沈清漪同楚崢越相視一笑,接著將手中的茶盞塞入了楚崢越的手中后便轉(zhuǎn)身回了沈經(jīng)年的身畔。
楚崢越捏著那茶盞,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手中的茶盞。
杯沿上清晰地印著一個(gè)小小的口脂印。
凝視了半晌,他不動(dòng)聲色地壓在了那小小的唇印上,將還冒著熱氣的茶水盡數(shù)飲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