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戰(zhàn)魔
忽喇喇一道驚雷,將魍魎天濃重的黑云生生的撕開一道口子。照得眾人臉上忽青忽白、陰晴不定。
雷傷的臉全然藏匿在雷光后的陰影中,愈加顯得猙獰。這一擊居高而下,乘其不備,休說是眼前的秦弓,便真?zhèn)€是當(dāng)年的天狼也未必能夠擋住這當(dāng)頭而下的萬鈞雷霆!他似乎能清晰地看到秦弓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驚懼,他似乎嗅到了秦弓那被雷擊后尸體的焦臭,他似乎見到了殿堂上老爺子那贊許的目光和階下群魔敬仰的神情。
說時遲,那時快,白澤雙手齊揚,卷起兩道旋風(fēng),一道撲向魔族眾兵士,一道直抵雷傷。然旋風(fēng)雖烈卻終究是后發(fā),雖能將兵士阻住,又怎來得及趕上雷霆之速?
青鳥與羅漪更來不及反應(yīng),便是那一聲出口的驚呼也趕不上傷神錐的速度。
便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忽聽得秦弓一聲長嘯,那嘯聲如亂石穿空,驚濤排云,震得眾人心中皆是一顫。雷傷不由臉色微變,更將手中的錐緊了一緊。
只見秦弓左手抱定羅漪,將頭微偏,右手持弓上舉,弓背向上。眼看便要與傷神錐撞在一處,雷傷嘴邊噙過一絲冷笑,以力制勝,他心中有十成的把握。
然弓背與錐擦身而過,雷光與錐尖更無阻隔,直刺秦弓前胸。那一擋竟然完全撲空!此時旋風(fēng)離雷傷身后尚有半尺之遙,他有足夠的時間將秦弓格殺再返身避開。白澤心中一黯:"這回難逃此劫了……"
傷神錐帶著繚繞的電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下!秦弓依然昂首向上,眼神清亮而帶著傲然。那目光銳利如箭,竟透過電光,直入雷傷眼中。雷傷與這目光一觸,心中一怵:"他……" 心念未及轉(zhuǎn)動,便覺手中的錐一滯,錐尖距秦弓胸口數(shù)分之遠(yuǎn),竟是不再向前。"怎么可能?!"他心中大驚,忙定睛細(xì)看,卻見錐尖上掛過一條銀色細(xì)線,正是那繃緊的弓弦。瞬時間,冷汗從額頭滲出,眼中倒映出的,是秦弓臉上那滿是自信與狂意的笑容。
這是他所能見的最后一幕--天狼弓弓弦一收,緊捏著傷神錐的雷傷忽然倒飛出去,撞透云層,如彈丸一般迅速消逝在天際,或許他還會在天的另一端隕落吧?
旋風(fēng)在適才雷傷所在的地方卷過,將塵土旋得老高,復(fù)又落下,仿佛在天地之間扯起一道灰黃的屏障。雷組兵士見主將失利,大是驚惶,一時失卻主張,將烏云一展,遮了身影,遁去無蹤。
秦弓這才松開攬著羅漪的左手,卻見羅漪臉色蒼白,忙低頭問道:"你,還好吧?"
羅漪搖了搖頭,勉力展出個微笑來:"嚇?biāo)牢伊耍疫€以為……"不經(jīng)意間雙手緊捏著秦弓的左臂,指甲幾乎穿透衣服,陷入肉中。
秦弓輕拍她的肩頭,笑道:"傻丫頭,別怕,有我呢!"
羅漪看了他一眼,用力點了點頭。
白澤贊得一聲"好!"一指地面道:"地底伏著的料是地族將士,他暗我明,倒也麻煩。"
正說話間,青鳥一聲長唳,雙翅揮動,百支雕翎如驟雨般射落,將他們腳下的一片土地射得與刺猬仿佛。
秦弓皺眉道:"這地面好象很硬,青鳥的羽毛射不著藏在地下的家伙啊。"
卻見地面陣陣翻滾,好象有活物在地下游走穿行。
青鳥一旁道:"我的翎毛中有靈組秘藥碧氤氳,乃是劇毒之物,應(yīng)可滲入地下,他們在地下呆不久!"
正說話間,忽見地面突然裂開,百來條黑影自地下竄出。一個個臉帶青氣,顯是中了青鳥的手腳。
白澤更不怠慢,展開折扇,大力扇得兩扇,無數(shù)風(fēng)刀破空而動,秦弓也將氣箭射出。那地族的兵士中毒在先,又不防及,一個個中招而倒。一時間血花四濺,慘呼遍野。
羅漪不忍觀看,將頭扭過一邊。
白澤落下地來,細(xì)細(xì)的察看敵人尸身,看得多時,方才站起身來道:"都是普通的地族士兵,沒有什么高手,只怕真正的強敵還在后頭呢。"忽見秦弓愣愣的看著尸體,眼中似有無數(shù)的疑慮,復(fù)道,"我們只是保護(hù)自己,你若不殺他們,他們就會將你殺死!"
秦弓深深的吸了口氣道:"也許白大哥說得是,我們還是速速趕路吧。"心中卻想,"難道非得如此不可么?為什么人間是這樣,魔界也是這般?那么多的殺戮,到底為的是什么?"
白澤想得想道:"我原以為繞道而行可以避免爭斗,如今看來,整個到達(dá)攫夔山的路上定是密布伏兵,而且竟然連地族也出動了,怕今番式微那老頭子是集齊了地、水、魅三族人馬,定要置我們死地了。"說罷一聲長嘆,心中發(fā)愁。
"式微?那是誰?"秦弓問道。
"就是三族的真正掌控者,小姐的師父,魔界中的老爺子。"青鳥收了法身,跳落地面道:"看來他早就算到我會找秦公子前來救小姐,這下我們可是自投羅網(wǎng)了。"
秦弓一揚眉道:"老爺子?想要我的人頭么?怕沒有那么容易!我倒要看看他有何等的能耐!"說話間竟有無盡的傲意。
"如果三族高手盡出,我們一定不是他們的對手!"白澤道,"不過家父應(yīng)有援助,料來無妨。但我們也不可這樣貿(mào)然向前。"
青鳥問道:"那要怎樣才好?"
白澤笑得笑道:"這個要青鳥姑娘肯點頭才好。"
青鳥將杏眼一瞪道:"你少賣關(guān)子,只要能救得小姐,叫我做什么都成。"
白澤臉色一端道:"這個可是性命悠關(guān)之事,自是要你點頭才是。"
青鳥頓足道:"你快說吧!在魍魎天,哪一步不是性命悠關(guān)的?"
白澤點頭道:"好!"
遠(yuǎn)處,那濃重的黑色竟自漸漸的淡卻,一縷白光從東南方刺破烏云,逐漸擴展開來,形成大片的亮白。
嶙峋的山石在魍魎天錯雜而陳,那一片亂石中,一人坐在其中,只見他黑衣如鐵,露出的半截手臂肌肉虬結(jié),正是一員驍將。細(xì)看處,眉心繪一道黃色印痕,卻頗有幾分厚重的色彩,只是個中更透出一絲快意的殺氣,一如堅鐵上的利刃,幾可奪人心魄。
"天亮了么?"他喃喃自語道,"秦弓、不,天狼!我等著你!"嘴邊不禁泛出一抹微笑,笑容中帶著不甘和狂妄。
他跳上亂石,騁目眺望,卻見遠(yuǎn)處似有數(shù)點黑影飛速而來。眉頭不由微微一皺:"來得好快!"神色中卻不見緊張,反倒似多了幾分興奮。
那數(shù)點黑影來得極快,轉(zhuǎn)眼就到了跟前。當(dāng)先一人背負(fù)長弓,眼中有數(shù)分傲氣,數(shù)分靈動。身邊一人白袍折扇,宛如翩翩公子,另一個卻是個美貌少女,卻有凜然不可侵犯之神。正是秦弓、白澤與羅漪。
"喂!站?。淼目墒寝D(zhuǎn)世的魔尊?!"他高高的站在亂石堆上,戟指來人。
秦弓等人停住了腳步,抬頭觀處,卻見此人如同一尊鐵塔一般,聳在高處,將陽光都遮去大半。
"小心了!"白澤發(fā)一聲喊道,"此人是地族的高手!"
"哈哈哈哈!"他仰天一陣長笑,"算你有眼光,我便是青陽麾下第一戰(zhàn)魔--計都!"
他將手一招,身邊亂石飛起,只在他周圍盤旋飛舞??v不近身也能感覺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直逼而來,讓人喘不過氣,幾近窒息。
秦弓忙后退兩步,眼中竟也露出一絲害怕的神色來。計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什么戰(zhàn)神轉(zhuǎn)世,魔尊托體的?在我面前不是一樣的要害怕顫抖?!"
白澤伸手將秦弓往后一扯,喝道:"秦兄弟且退下,讓我來對付他!"他雙肩微晃,頓見一對半透明的大翅自背后生出,眉間藍(lán)光乍現(xiàn),一道沁風(fēng)般的印痕自眉心浮出。
計都眼中光芒一閃,嘿然道:"風(fēng)族的白澤?"
白澤微一點頭,沉聲道:"秦兄弟,你帶著羅姑娘先走,這里由我來!"
秦弓應(yīng)得一聲便走,羅漪緊緊相隨。
計都大喝一聲:"哪里走!"單手一推,正擊中身邊的一塊巨石。巨石破空猛向秦弓飛去。那石頭雖然巨大,然速度絲毫不慢,挾著一股勁風(fēng)當(dāng)頭便朝秦弓壓下。秦弓見來勢兇猛不敢硬接,伸手在石面上一按,借力斜飛出去。不料計都看似平淡一擊,力量卻大的驚人。秦弓雖已卸力,依舊被部分力道擊中,半空中身子微弓,似已受了暗傷。
"轟"得一聲巨響,大石落在地面上,震得大地都搖晃不已。塵土揚起,將眾人的目光盡都遮住。
計都見一擊未中,雙掌連施,身邊的巨石如雨點般飛砸出去,似定要將秦弓砸作一灘肉泥方才甘心。
白澤焉能讓他得逞,背后雙翅一振,巽地卷起一陣怪風(fēng),在半路上截住巨石。巨石經(jīng)怪風(fēng)一卷,竟如同豆腐一般碎做無數(shù)小塊,跌落塵埃。
計都贊道:"好身手!"正待再次攻擊,忽聽得似有細(xì)微的破空之聲,順手操起一塊石頭擋在身側(cè),只聽得一陣驟雨拍窗般的聲音。再看那石頭上,已釘著數(shù)十支青色翎毛,那石頭瞬間也泛出氤氳的青色來。計都急張目看處,只見秦弓站在當(dāng)?shù)匚⑽⒋?。那翎毛想來正是他發(fā)的。
秦弓見未曾奏效,心中暗呼可惜,正想乘計都愣神之際逸去,忽覺胸口一陣發(fā)悶,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立時委頓在地,一張臉都化做灰黃之色。
計都看了看秦弓模樣,又看了看石上翎毛,奇道:"青翎箭、碧氤氳?這是魅族靈組的東西。"他復(fù)抬頭察看了一下周遭的情形,卻不見了羅漪,心中更是懷疑,當(dāng)下喝道:"你不是秦弓,你是何人?!"
那"秦弓"聽得這一句,反到爽性緩緩坐下,輕聲道:"我是青鳥,秦公子早走了多時了……"話音剛落,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不由順著嘴角淌下。
計都聞言立刻醒悟過來,原來他們讓青鳥化做秦弓模樣正面吸引敵人視線,而真正的秦弓想必另覓他路,潛往攫夔山了。想到這里,計都忍不住叫道:"糟了糟了!頭功要被人搶去了!"竟不能與秦弓交戰(zhàn),他心中大是失望。
青鳥迅速吞下一顆藥丸,勉強止住了吐血,臉上卻有微笑:"你的手碰到了有碧氤氳的石頭,早已中毒……"
"住口!"計都大喝一聲道,"既然不能與天狼交手,我就拿你們來祭我的破傷魔戟!"說罷手中一用力,將手上的石頭連著那數(shù)十支青翎箭一同捏成齏粉,粉末自指縫中簌簌而下。哪里有半點中毒的跡象!
白澤冷笑道:"你休要小覷了白某,且把你的破戟使出來吧!"
計都更不打話,左手伸至額前,只見眉心那道印痕黃氣大盛,印痕中閃出一件物事來,計都拿在手中,迎風(fēng)一晃,手中已然多了一桿碗口粗細(xì),丈八有余的畫戟。
白澤臉色一凝,雙手聚風(fēng),只見兩股旋風(fēng)在他掌心盤旋,左手風(fēng)變得有銅盆大小,右手風(fēng)化作長刀之狀。無形無質(zhì)的風(fēng)在他手中竟是可隨心所欲,變就各種形態(tài)。
白澤看著計都手中畫戟,心中盤算:"他是地族之人,力量驚人,當(dāng)須以巧取勝方可……"
正思忖間,忽聽計都一聲虎吼,畫戟橫掃而至。戟未到,一股罡風(fēng)先到跟前。白澤不避不閃,用風(fēng)盾一擋,竟是以力會力,絲毫沒有取巧之處。
盾戟相交,只聽得一聲悶響,如擊在敗革上一樣。白澤的身子立刻倒翻出去,在半空中如同風(fēng)車一般連翻了十?dāng)?shù)個跟斗方才將計都的力量化去。
計都哈哈一笑,揮戟又上。白澤身在半空,無法閃避,只能抵擋。白澤開聲吐氣,喝聲"呔!"將盾迎了上去。
盾戟再次相交。
計都滿擬這一戟縱不把白澤打得吐血當(dāng)場也要將他彈開十?dāng)?shù)丈遠(yuǎn)。不料白澤的身子只是順著戟勢往后微微飄得一飄,就不再動搖,反而在半空中牢牢的穩(wěn)住了身形。
原來白澤將雙手旋風(fēng)合做一處,化成了一面厚盾,卻是將這一擊給擋住了。況且他本是風(fēng)族的戰(zhàn)士,在空中借助風(fēng)的力量的能耐遠(yuǎn)比站在地上借助土地的本領(lǐng)來得大。
計都"咦"得一聲,正待撤回畫戟,再次進(jìn)攻。然手中用力,畫戟竟是紋絲不動,仿佛粘在白澤手中一般,更覺戟端似有一股盤旋之力順著戟柄傳來,畫戟幾欲脫手而去。卻是白澤催動旋風(fēng),將畫戟牢牢纏住。
計都并不驚慌,雙手一較力,叫聲:"開!"畫戟大力朝旁一扯,旋風(fēng)竟是不能將之困住,反被這力量扯動,化作幾縷清風(fēng)四散開去。
白澤與計都心中皆暗自贊服。
計都狂笑道:"好!好!好!確實配做我的對手!我們再來過!"
白澤略一點頭,振動后背雙翅,直奔計都飛去。雙手箕張,十指間將風(fēng)聲呼嘯,已蓄就十二分的力量。
計都橫戟而站,也自收起狂妄神色,凝神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