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還想不明白在王城北方的月族為什么沒有出兵阻擋我攻入王城。月族的當(dāng)家人月瑯卻告訴我,他從沒接到大祭司出兵捍衛(wèi)王城的命令,所以銀族一直固守銀城。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回答,在我看來,只有兩種解釋,要么是銀瑯說謊,要么是大祭司愚蠢得不可救藥。但這兩種解釋都說不通,如果是銀瑯說謊,接到來自王城的命令而不出兵,那是死罪;說大祭司是愚昧,她卻可以聰明得只手遮天。所以兩種猜測都不能讓我滿意。
若要問我更傾向于哪一種猜測,我認(rèn)為銀瑯說謊的可能性更大,他很有可能已經(jīng)收到大祭司的勤王令,卻出于某種原因沒有出兵。但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沒有實質(zhì)證據(jù),我新登王位,根基未穩(wěn),目前要團結(jié)四大家族,不敢造次。
但我還是陰差陽錯地成為了王,我失去了作為人活著的意義,我沒有了自由。在母后嚴(yán)厲的監(jiān)督下,我每天的任務(wù)是處理多不勝數(shù)的奏章,各種各樣的奏章。例如御史方繼的一卷奏章,洋洋灑灑寫了一萬字,我看了接近一個時辰,寫的竟然是月宮里的一只母貓和銀宮的一只公貓偷情,夜里發(fā)春,吵吵鬧鬧,還生了一堆貓仔,貓仔又太活蹦亂跳,在王宮四處亂竄,到處拉屎,影響宮容。當(dāng)然他寫得沒有我以上所說的簡潔,他單單是描述那只母貓,就用了很多筆墨,摘錄如下:“其母貓,長得臉白唇紅,眼若流星,氣若蘭息,惹得周圍公貓尖叫連連,競相爭交合;其爪奇利,如虎爪,如狼爪,爪所到之處,皆被撕為兩段,準(zhǔn)備攻擊之前,更是兩耳倒聳,煞是嚇人,逃跑之時,又加上后腿后撤發(fā)力,一躍十丈,飛檐走壁,無所不用其極,弄得宮內(nèi)雞飛狗走,追捕人員無法抓及;其尾又奇長,宮女稍有不慎,即被其絆倒……”
他最后的建議是:懇請王下令將王宮的公貓全閹了。
但偏偏這么簡單的事情,他偏要寫了一萬字,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國家建議。況且交、合乃是獸之常情,怎么能因為這個就把全宮的公貓閹了。而且他上面寫道“一躍十丈”,我覺得他有夸張化的嫌疑,試問雪狼都未必一躍十丈,何況是一只貓?
看后我勃然大怒,將奏章扔地,還要踩上兩腳,踩了兩腳,也不能止怒,我又下令賞他五十仗棍。但是又被母后阻止了,若不是我胃一直很好,我還會當(dāng)場嘔吐。吐完還要讓他來親自清理。母后她總是袒護群臣,說為王的要大度,從善如流,以至于群臣所寫的奏章越來越荒誕,有個御史更是在早朝上宣讀了一篇三千字的悼文,他讀到大概兩千五百字的時候我才聽出了主旨,前兩千五百字可以忽略,因為全是為后面的五百字做鋪墊的,大意是說一個王爵飼養(yǎng)的雪鳥死了,他很為王爵感到憂傷。聽完我差點從王座上摔了下來,當(dāng)時在大殿我就想罵他一句“王爵的雪鳥死了,關(guān)你何事?”但礙于母后在場,我沒有出聲,只是母后聽完后也沒忍住一臉疑惑,也算是慰藉我飽受奏折摧殘的心。最后母后用一句“御史真的是憂國憂民”打發(fā)他走了。走回原位的時候,他還一副驕傲的神情,仿佛他剛剛提議的是關(guān)系國計民生的大事一樣。當(dāng)時母后就忍不住說了一句:“不行,還是得打?!庇繁焕鋈ゴ蛄巳?,打完了,母后臉色也好看了很多,緊鎖的眉頭終于露出了一抹笑容,但母后也不告訴他為什么打他,使他摸著屁股一臉疑惑。
我實在難以想象父王以前是怎么容忍得了的,而且他常常在大殿之上贊賞御史們憂國憂民,為他排憂解難,我很有理由懷疑父王根本就是沒看的,也沒聽。據(jù)說父王就是這樣的,聽朝的時候,總是以手托著臉,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無論是誰,宣讀說完奏折之后,父王點頭稱好、好。有一次一個御史當(dāng)場說父王待在后宮的時間太多,上朝的時間太少,勸他不要日夜操勞,注意身體。父王聽完就連連點頭說好、好,以至于廷下的群臣微微發(fā)笑,才覺得不對勁,讓那御史再讀一遍,一聽,臉紅了,才發(fā)現(xiàn)是罵他的。盛怒之下,賞了那御史五十棍。這么一打,麻煩了,御史們紛紛上疏,好像終于有事干了,也有話要說了,大家爭先恐后,將父王和歷代藍(lán)桑王作了個全面的比對,得出的結(jié)論是父王不豁達大度、好色、不勤于政事、不從善如流……父王不問不理一個月才將這事壓下去。
我面對的就是這么一群人,不提實質(zhì)性的建議,還不能罵、不能打。這幾個月下來,我發(fā)覺自己的脾氣暴躁了很多,只要見到類似于御史的裝束的人,我就會突然全身發(fā)麻,嘴角富有節(jié)奏地抽搐。我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四目無人之下,就在偷偷摸摸踹了一腳正在走路的御史,踹完就跑,但后來我才聽人說,被踹的那個不是御史,而是史官,我希望他挨了我一腳沒有什么大礙。
我郁悶的時候只能找一坨小酌幾杯,還要偷偷摸摸,不能讓母后知道。一坨自從隨我靖難后,我封他為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他沒事就調(diào)戲一下宮女、看看春宮圖,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我打心里羨慕他。他不但看,還會買,要是哪個士兵有好的春宮圖、春宮小說,他不惜一鄭千金去買。而他們的暗語就是,“最近有什么好貨?”有時候他跟我喝酒,還不忘了看幾眼春宮小說,對我的話答一句不答一句,我只能一個人埋頭喝悶酒。
至于千羽離,她待在王宮一個月就回去千羽城了,在王宮的時候,她天天跟我那個搗蛋鬼姐姐混在一起,在王宮四處穿梭,無惡不作,專找可愛型的小動物調(diào)戲。而我只能天天看奏章,看一眼千羽離都難。我實在有點不安,因為登位大典那天,千羽離全程下來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偷看輝夜戟,那神情羞中帶澀,讓我倍感擔(dān)憂。現(xiàn)在她不在王宮了,我有點想她,但只有我心里清楚,不是有點想,是很想。很想她,很想見到她,很想聽到她的聲音,我還能列舉很多個很想,甚至比那個胡扯御史洋洋灑灑一萬字描寫母貓偷情還要洋洋灑灑,但我說這么多,只是因為告訴你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很想她。
我想,這大概就是愛。原來思念一個人是可以這么痛苦的,是可以這么廢寢忘食的,是可以這么憂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