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
生命又是什么?
死亡是生命的結束?
生命是死亡的輪回?
“你害怕死嗎?”
“怕?!?
“為什么?”
“因為,死了,就不能再遵守活著時立下的約定了。”
“那么,假如你永遠也不會死呢?”
“也害怕?!?
“為什么?”
“因為,活著要承擔獨自守約的痛苦。”
那羅張開眼睛,從淺眠中醒來。他用雙手壓住了眼睛,掌心放出的淡色光芒在瞬間消除了黑眼圈,治愈了疲勞。那羅的睡眠一直不好,記憶中的某些片斷一直困擾著他。
一切都會消逝,能留下的只有記憶。而記憶究竟是實在還是虛幻?它代表的事物摸不著看不到,卻又是那樣沉重的銘刻在心。
拿開雙手,那羅秋陽似的雙眸直直看著天空,好一段時間后才轉而看向四周。天色還沒有大亮,太陽還沒出來。他睡在一片草地上,前面不遠就是枝葉濃密的艾卡拉森林??諝夂艹睗?,露水幾乎滲透了他鋪身下的防水墊子。今年的冬天并沒有按照月歷上的順序,而是早一步拜訪世界。十一月上旬,晚秋便匆匆與初冬交接,為森林披上了既濕且冷的外衣。凌晨他好幾次被森林的聲音驚醒,那是濃重的露水在壓迫樹枝。
緊緊的裹了裹羊毛毯子,那羅最后的汲取了下溫暖,然后毅然的掀開毯子站了起來。昨夜他沒有生火,為的是不驚擾這片土地,尤其是前方的森林?,F在他的感覺實在不好,身體又冰又硬。他小心的活動了下身體,做了幾個動作,隨后露出一貫的微笑。那羅的嘴角總是上揚,和善中帶著玩世不恭的族味道——當然,吟游詩人本就該如此。
他收拾好用品,將它們放進了腰上的褐色小袋子里。袋子只有巴掌大小,卻很快的將卷起來有一人高的墊子和毯子吸了進去——這沒什么好奇怪的,這個袋子是摹刻城里矮人們的制品,袋子里連著矮人們開設的貯物倉庫。沒有人知道那個巨大的貯物倉庫在哪,對于矮人,人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吝嗇的矮人族絕對會把東西藏得很好。所以他們在摹刻城開設的貯物行非常可靠,信譽也的確一直很好,是外出者的首選。當然最貴重的物品很多人還是會自己保管,畢竟制造一個簡單的空間來存放物品并不是一個很難的魔法。但是這很有可能被窺伺物品的人將這個魔法破解,奪走物品,所以又只有對自己法力自信的人才會選擇自己保管物品。矮人族似乎有某種強力的防御法術可以保護貯存的物品,據說這一法術是這個族群與生俱來的,銘刻在他們的血液中,就像魔界的實力者的高級法術一樣,世代傳承。這個族群一直生活在暗處,從不出來行走,如果不是摹刻城的貯物行,大家根本就會忘記他們的存在。
矮人族是在一次黯舞魔降時刻后出現的,那已經是近千萬年前的事情了。那次的魔動是魔界最大的一次異變,不但三界通道就此封閉,路西帝也是在那時候來到魔界。在那次的許多事物的生和滅中,眼前的森林也占據了其中的一席。它在那時候出現。
艾拉卡森林又叫謎之森林,人們要么進不去,要么進去了就沒再出來。那羅在一次旅行中,偶然從另一位吟游詩人那里得到了一個訊息,那個訊息幫助那羅得到了進入艾拉卡森林的正確方法。那位詩人的故鄉(xiāng)是斯爾格加羅,他吟唱了一首很美麗的古詩,這首詩歌之前那羅從來沒有聽說過。那位詩人告訴那羅,這是他小時候在故鄉(xiāng)發(fā)現的一座巨大的圖書館里學會的,圖書館在一座廢墟的地下。
那是一首關于黑妖精的古老敘事詩,它講述了黑妖精族為何來到到魔界,并簡略的提到了他們尋找最終居所的過程。
古詩中提到了艾拉卡森林,它是一座神秘的森林,在人們的所知中,黑妖精族來到魔界不久就失去了蹤跡,他們消失前居住在魔界東方的黑熔谷。但是那首古詩卻說,黑妖精族在居住于黑熔谷的最后幾年中,曾有一部分族人進入了艾拉卡森林。
斯爾格加羅城是魔界最古老、最大的城市之一,但是它隨著第二魔界的潰滅而衰敗。城市的大部分在幾百萬年的閑置后成了廢墟。在城市的北區(qū)有一片廢棄的建筑物群,房屋是以白色云石建造,雖然大部分已經倒塌,但是完全可以想像出過去的繁華。那羅在那些廢墟中找到了進入地下圖書館的魔法門。那里珍藏的貴重書籍遠遠的超出了他的預料。
根據其中一本古書的記載,在黑妖精居住在黑熔谷的最后幾年里,有妖精長老率領部分族人進入了艾拉卡森林,然后在里面住了下來。書上還記載了如何進入艾拉卡森林的方法。黑妖精族是三界中最偉大的工匠,為了保護自己,他們將艾拉卡森林的樹木移動,將其改造成魔界最了不起的迷宮之一。
進入森林的方法在書后的最后一頁白紙上。在使用了正確的法術后,上面出現了妖精族的語言。那羅讀懂了它。因為妖精族有許多美麗的詩篇,他們的繁榮曾直追神族,遠在魔族之上——既然被稱為吟游詩人之王,他懂一點妖精的語言是應該的。
妖精族是和神族、魔族并駕齊驅的三大族群,這三個擁有強大力量的族群分別支撐著人界、天界和魔界。妖精們被稱為光神的愛子,他們的力量來自最初神族,即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的創(chuàng)始族。在很久以前,隨著創(chuàng)始族離開這個世界,妖精族開始衰亡。據說九大妖精族中的七族已經滅亡了,只有離開人界分別去了天界和魔界的光妖精、黑妖精幸存了下來。
他尋找黑妖精已經很久了,為此他走遍了魔界,造訪了古代很多和黑妖精族有過關聯(lián)的地方,比如黑熔谷和夜森林。可惜他并沒有在那些地方見到黑妖精,他希望這次的艾拉卡森林不會又令他失望。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傳說中的黑妖精之鄉(xiāng)。
※※※
“你在看什么?”
“斯爾格加羅城的歷史?!?
“有什么意思?”
“不不,很有趣,原來我們的故鄉(xiāng)是如此偉大啊!”
“是你的故鄉(xiāng),不是我的?!?
威納爾這才回過神來,他一看到有趣的書籍就會沉迷進去,若是這時候有人和他說話,他會以為是自己在自言自語?,F在他知道不是了,所以回過身去,想向被他忽視的人道歉。
那個身材欣長的蒼白少年正靠在門口的椅子上,碧綠的眼眸上下打量著他。
威納爾嚇了一跳,愣了片刻才緊張的行禮:“城主!”
本來應該喊“城主大人”的,可是面對這個瘦削的少年,威納爾那后半句“大人”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在城堡已經生活了兩年。斯爾格加羅城這兩年來變化很大,雅莉梅拉施展了很多措施,使城市的經濟逐漸繁榮起來。城里的人口也逐漸增多,最近更有不少人從附近的城市搬遷過來。新遷入的人正在修繕和開發(fā)城市的東區(qū),他們居住在那里。威納爾和大家一樣,相信城市將會越來越繁榮,而這都是那位有著睿智眼神的黑眸女子的功勞。
雅莉梅拉經常外出,在城市的各個地方視察。她通常會披上連帽斗篷,將自己黑色的頭發(fā)遮住。黑眸黑發(fā)真的太醒目,她告訴威納爾現在還不想引起外界的關注。政令都是以城主雷姆西斯的名義發(fā)布,但是住在城堡里的威納爾清楚的知道那些政策都是雅莉梅拉想出來的。他作為這位睿智女性的弟子,知道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城主一直在休養(yǎng)身體。
今天是這兩年來他第一次見到雷姆西斯,也應該是這位年輕的城主第一次從寢宮里走出來。
長久的沉默令威納爾手足無措。少年沒有回應他,而威納爾也實在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什么。終于他想出了一句打破沉默的話:“城主的身體恢復了嗎?”
“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啊……這兩年來我從老師那里聽說了一點點?!?
“老師?”
“雅莉梅拉女士在教導我?!蓖{爾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早就想找人傾吐的感嘆,“她知道的東西真多?。∥覐膩頉]見過這樣什么都知道的人,太了不起了……我真高興自己能成為她的弟子!”
因為威納爾對雅莉梅拉的贊揚,雷姆西斯的情緒終于好了一點。他緩和了緊蹦的面部神經,這令他的容貌一下子俊俏了起來——雷姆西斯是個漂亮的少年,但是剛剛恢復的身體還帶著病態(tài),這令他的瘦弱分外引人注目。他評估著眼前這個有著紫紅色頭發(fā)、深紫色眼睛的年輕人。他記得這個年輕人叫威納爾•約翟。
威納爾的身高近一百九十公分,偏瘦,但是看起來很結實。他露在外面的皮膚是均勻的小麥色,很健康。他蓄著一頭中分的長發(fā),在身后簡單的用繩子系了起來。這令他看起來很有幾分文雅的味道。最令雷姆西斯關注的是威納爾的眼睛。這對深紫色的眼睛像初見時那樣充滿神采,或許是歲月,也或許是梅莉的教導,總之這對眼睛從機靈升級到了聰慧。
雷姆西斯有些懊惱,梅莉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醒來的時候她并不在自己的身邊。想到眼前這個小伙子這兩年來一直在梅莉的身邊,一股復雜的情緒涌了上來。雷姆西斯忽然很想發(fā)脾氣,他朝威納爾走了過去。
“雷爾,你起來了?!币宦曒p柔的叫喚止住了雷姆西斯的腳步,他回過身子,雅莉梅拉正站在門口。
“梅莉,你去哪了!”雷姆西斯不高興的說著,朝她走了過去。
雅莉梅拉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她沖威納爾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看書,隨即拉著雷姆西斯的手臂離開了。
威納爾看著兩人的背影,渾然不知自己逃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