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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發(fā)千年

<四>葬情—生盡

結(jié)發(fā)千年 觀海.QD 5284 2004-07-09 20:29:00

    入夜時(shí)分,雨變得密了許多,隨著四周的夜色越來越濃,蝶姬的心也越來越冷,四周的奇石怪樹在黑漆漆的夜色襯托下顯得陰森可怖,令她有身在地府的感覺,夜梟的啼聲也驚擾著她,四周的鬼影幢幢使她加快了腳步,到后面幾乎是在用跑的了,密密的細(xì)雨也迎著她的方向撲下來,仿佛要把她吞沒在這天地之間。

  沈君武已經(jīng)被迎面而來的風(fēng)雨吹得全身冰涼,他卻混然不知,只是不停的鞭打著跨下的馬兒,心中不停的狂念著:『蝶姬!蝶姬!等等我!不要死啊!要等等我!有很多事我要和你說的,給我一點(diǎn)時(shí)間說給你聽!不要說走就走,留我一個(gè)孤孤單單?那信箋不過是個(gè)欺騙,信我,那不是真的?!?。再跑得半刻鐘,馬兒已經(jīng)不能再向上行了,眼前的山徑只能徒步而上,沈君武甩蹬離鞍要跳下馬來,可是一路的狂奔卻讓他已經(jīng)氣血僵滯,剛把一條腿跨下來,另一條腿卻已不能支持全身的重量,整個(gè)人從馬上滑了下來,頭狠狠的砸在了山徑的石階上……暈眩中沈君武仿佛看見蝶姬在空中飛揚(yáng)的裙裾,還有那根白色的發(fā)帶也在飛舞著,下面就是一池黑如墨一般的潭水,他大叫了一聲驚醒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伸手一摸已經(jīng)有半邊臉被鮮血覆蓋了,可是已經(jīng)顧不得這許多,踉蹌的爬起來,抬頭看了看山徑上,見不到一絲的人影,他用力的喘了幾口氣,一抹遮住眼睛的散發(fā),沿著山徑狂奔而去。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被雨打濕的山徑讓蝶姬一步三滑,路旁樹叢中伸出的樹枝不經(jīng)意的抽打著她,讓她的心狂跳不已,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迷路了,只能憑著記憶繼續(xù)的向上跑去,腳上的鞋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雙腳踩在石階上卻并不感到寒冷,她只是在麻木的拼命向前跑著,雖然磕磕碰碰但卻絕不回頭。水聲!她聽見了!聽見了飛虹瀑布的水聲,她向著水聲的方向跑去,心里覺得只要到了那發(fā)出聲音的地方自己就安全了,就可以無憂無慮了,黑夜中,白衣在樹叢前飛舞,甚至能看到她白皙的雙腳,就象迷路的精靈一般跳躍著,飛舞著。

  沈君武也在飛奔,雨水混著血向下流淌,總是遮住他的眼睛,他一邊跑一邊伸手拉出懷中的綿帕,用力的在頭上一扎,不再讓血水流下來,綿帕上淡淡的香氣傳來,他才想起這條綿帕還是蝶姬送給他的定情之物。前面的黑影中有一絲白色在晃動(dòng),那樣的醒目,那樣的刺眼

  “蝶姬!蝶姬!等等我!”

  沈君武想喊,可是嗓子就象是被火炭燒過一樣,根本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雖然他努力的張著嘴,但只能發(fā)出細(xì)不可聞的聲音,他的心里越發(fā)著急,使出全身的力量繼續(xù)向前追去。

  蝶姬已經(jīng)什么都聽不見了,在她的耳中只有那道水聲,那聲音就象在召喚她,讓她快點(diǎn)投入它的懷抱,蝶姬的心也在回應(yīng)著,疲倦的腿也變得沒有知覺,狂亂的奔著,穿過樹叢,穿過花叢,穿過草地,穿過黑夜。眼前突然一閃,一條白色的水練就象從天而降一般出現(xiàn)在眼前,她停下來。站在斷崖邊上,急急的山風(fēng)吹的她飄飄蕩蕩也催著她那欲走還留的心我不是一心想死嗎?為什麼我的腳卻怎麼也邁不動(dòng)了?我還等什麼呢?郎君你怎能負(fù)我一片真心呀?你真的不來了嗎?是了,他不會(huì)來的了,他不會(huì)知道我現(xiàn)在在這里的!可是,好想再看他一眼呵,就一眼吧,讓他成為我眼中最后的影像!抬頭望向那被雨水洗的清涼的孤月,今夜有月無星?。〗^望的閉上了眼,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迎著那白色的水練縱身躍起。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時(shí)間仿佛都停頓了下來,她覺得自己飛了,可以自由的飛了,再?zèng)]有一絲的拘束,再?zèng)]有一點(diǎn)恐懼,那樣的一種放松是她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她睜開了眼看著那孤月,讓它陪著自己這段最后的路,好好的感覺,生命中最美妙的一瞬間??墒?,睜眼的瞬間,她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君武 “你來看我了!”。蝶姬笑了,伸出手去,一只溫暖而堅(jiān)定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環(huán)住了她的腰,而且他正在和她一同墜向那漆黑的深潭!“郎君,還記得那時(shí)春暖花開嗎?……”

  “不?。。。。。。。。。。。。?!”

  突然,蝶姬像是從夢幻中醒來,一聲凄厲的尖叫從她的嘴里發(fā)出,她不要他陪著死,她希望他能活下去,她在他的雙眼里看到了赴死的決心,也看到他頭上扎著的那條綿帕,更看到了越來越近的潭水。不能讓他死去!他要好好的活著!蝶姬心中只有這一個(gè)念頭。她突然抱住了君武,冰冷的雙唇毫不猶豫的貼在了他的唇上,雙手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抱住了君武的腰,竭盡全力的一翻,將自己墊在了下面。

  “嗵!”

  一聲巨響,沈君武和蝶姬就這樣從三十多丈高的崖上直墜入潭中,沈君武甚至能感覺到蝶姬的身體向上彎起,一股腥甜從貼在他唇上的那張嘴里直噴進(jìn)他的喉中,血腥在他的口中彌漫……

  那是他昏迷前最后的知覺

  四周一片的黑漆,蝶姬在哪里?沈君武到處的找尋,但眼前只有一片黑,不知道有多深,不知道有多遠(yuǎn),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已經(jīng)死了。

  我是不是死了?這里是不是地府?大概是吧,到處都是黑色的,那蝶姬在哪?她沒死嗎?好!她沒死就行了!

  沈君武很欣慰的又閉上了眼睛,覺得自己再也沒有什么可以遺憾的了,他現(xiàn)在覺得很累了,從城中狂馳到山下,再從山下一路狂奔到花林,因?yàn)樾闹械胗浿圆挥X得疲累,這會(huì)兒放松了他才感到身上的骨頭沒有一個(gè)地方不疼的,略用一點(diǎn)力便覺得刺痛無比。

  “死了怎么還會(huì)痛?不是說死了就沒有痛癢的感覺了嗎?”沈君武開始納悶,他再次看了看四周,還是黑乎乎的,只是前方好象有一點(diǎn)白點(diǎn),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難道是牛頭馬面來拘我的魂魄了?』他心中有些害怕,雖說已經(jīng)死了,但畢竟對鬼魂還是有著本能的畏懼。終于可以看清是什么了,沈君武臉色巨變,張大了嘴喊著

  “蝶姬!蝶姬!我在這里!”

  蝶姬好象也已經(jīng)看見了他,飄著向他飛了過來,真美,那舞動(dòng)的薄裙,長長的發(fā)帶,就象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

  “蝶姬!蝶姬!你怎么也跟來了!傻瓜!為什么要跟我一起死呢?”

  沈君武想去抱住蝶姬,可是身上的每一個(gè)部分好象都不聽他指揮了,只覺得全身就象散開了一樣的酸痛,蝶姬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的微笑,好象在和他說著什么,卻聽不見,沈君武徒勞的看著她在空中浮著,無聲的訴說著什么。

  “為什么我聽不見?蝶姬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拋棄你?那封信不是我寫的!我不想娶那個(gè)從來沒有見過的女子!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別的女子,蝶姬!我心里有的只是你啊!”

  蝶姬卻依然在那里無聲的微笑著,眼中帶著一絲的淚光,全身的白衣無風(fēng)自動(dòng),就象一尊觀音像一般的圣潔。沈君武越發(fā)的著急了,拼命的想靠近蝶姬,想要抓住她,把她抱在懷中,可是不管他如何的用力,全身都無法動(dòng)彈分毫,只有一陣一陣的刺痛從各個(gè)關(guān)節(jié)傳來。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君武癡癡的看著飄在眼前的蝶姬,蝶姬微笑的看著沈君武,兩個(gè)人的眼光互相傳遞著愛意,沈君武甚至有一點(diǎn)希望可以永遠(yuǎn)這樣下去,就這樣永遠(yuǎn)的和蝶姬兩兩相望。突然,頭頂上出現(xiàn)了一絲的亮光,而且慢慢的越來越亮,蝶姬好象很怕那亮光,臉上的神色也開始慌張了起來,光亮越來越大了,蝶姬開始躲那光芒,沈君武覺得自己正在向上浮,正在浮向那個(gè)光亮的中心?!弘y道我要進(jìn)地獄了?蝶姬呢?她呢?她會(huì)去哪里?』沈君武看著蝶姬離他越來越遠(yuǎn),自己已經(jīng)向上浮了許多,必須要用盡全身力氣的扭過頭去才能看見蝶姬,而蝶姬也在那光線的逼迫下越來越向下沉,她正抬著頭,雙眼焦急的看著自己,似乎想要再多看自己一眼??v使這樣慢慢的慢慢的,但,不一會(huì)兒就再也不能看到蝶姬了,她完全沉到君武的視線之外了,沈君武轉(zhuǎn)過頭來,眼前已經(jīng)是一片的白光,越來越刺眼,仿佛就要把他的視力奪去一般,沈君武努力的挪了挪手,手突然可以動(dòng)了,他把手遮在眼前,擋住那刺眼的光芒,嘴中大喊一聲,霍然的坐了起來……

  “蝶姬!”

  『這是哪里?這……這是……』沈君武不敢相信似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還活著,這里是飛虹潭一角,長流不息的飛虹瀑布還在不遠(yuǎn)處轟然做響,抬起頭來看看,太陽已經(jīng)升上了天空,原來剛才的亮光就是那升到潭頂?shù)奶??!耗恰?!蝶姬她……』沈君武突然想起了在黑暗中沉沒的蝶姬,如果自己還沒有死,那蝶姬她在哪里,她為什么沉了下去!沈君武一扭頭,卻見蝶姬躺在他的身邊,一臉煞白,白裙隨著水飄動(dòng)著,卻了無生氣。沈君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出手想去撫mo一下蝶姬的臉,可是那張?jiān)?jīng)妍麗非常的臉上已經(jīng)一點(diǎn)溫度都沒有了,寒冷如冰的臉龐上不知道是淚還是水珠,輕輕的滑落在潭水中。沈君武這時(shí)才想起掉落潭中的最后一個(gè)剎那,蝶姬吻上了他的唇,然后把自己翻到了上面,卻用她那柔弱的身軀直接落入了水中,那口中的血腥味又浮上了腦海,蝶姬被震得吐了血,一口血全都吐在了自己的口中,所有的記憶開始退回到落水的最后那個(gè)瞬間。

  “蝶姬~”

  一聲凄絕的慘叫從花林下傳出來,整個(gè)花林的樹葉與花瓣似乎都無法忍受這叫聲,紛紛的飄落了下來。

  潭邊的小路上,沈君武背著蝶姬的尸體向上爬去,他的臉上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表情,眼角掛著的已經(jīng)不是淚,而是紅紅的血絲,當(dāng)他終于想起了蝶姬為了不讓他死去而以自己的身體承受了兩個(gè)人掉落水中的力量后,他已經(jīng)痛到咬破了嘴唇,眼角迸裂,胸中的那股痛讓他無處可發(fā)泄,他仰天痛呼蝶姬,卻只有空谷回音不停的反射著他的悲痛,甚至連鳥兒都不敢再鳴叫。呆呆的抱著蝶姬的尸體坐在潭邊半晌,卻沒有一滴淚流了出來,滴在水中的全是紅色的血珠,君武面無表情的站起身,象是怕驚醒她似的小心翼翼的把蝶姬背在身上,慢慢的一步一步向著花林爬去。

  蝶姬的頭就靠在他的肩上,君武一邊向上爬著,一邊輕輕的在她的耳邊訴說著,從第一次見到蝶姬,兩人一見鐘情,熱戀至斯;然后私訂終身,海誓山盟;再到他如何被父母以死相逼,軟禁在府中,新婚那日如何被灌得酩酊大醉,昏迷中拉著拜堂成親;昨夜他如何飛馬趕來,一路狂奔,最后只趕得上陪著她縱身一躍,以死相殉。輕聲細(xì)語,娓娓道來,如同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般,臉上絲毫沒有一點(diǎn)表情,赤著的雙腳早已被路上的石棱劃得鮮血淋漓,左手也因?yàn)樽ブG棘向上爬而滿手血跡,卻依然沒有一絲的感覺,只是右手死死的抱住身后的蝶姬,不肯松手。

  “少爺!君武少爺!”

  從到花林的山徑一直到花林,滿山都是沈家的家仆在找尋君武,甚至還有人趴在懸崖邊上看下面的潭水,但連君武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新婚的少奶奶和沈老夫人正抱在一塊哭天搶地,沈老爺正氣急敗壞的喝斥著沈文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放少爺出府!要是少爺有什么三長兩短你給我仔細(xì)你的小命!”

  沈文全身顫抖著癱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的念叨著

  “少爺……少爺你在哪?。磕憧蓜e出事啊……少……少……”

  沈文的雙眼突然直直的看著沈老爺?shù)纳砗?,雙手哆嗦著指著后面的山崖,可是嘴里卻說不出話來。

  “君武!”

  沈老爺看見沈文的異樣,轉(zhuǎn)頭一看,大叫一聲

  “君武!來人,快!把少爺拉上來!快啊!你們這群木頭,還站在那干什么,快去把少爺拉上來!小心點(diǎn)!”

  家仆們急哄哄的跑向剛從山下爬上來的君武,有的伸出手去想扶君武,君武卻象沒有看見任何人一樣,自顧自的抓著山巖爬上了花林。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只見君武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破得一條一條,滿手滿腳的鮮血,臉上蒼白的象一張白紙,兩條淡淡的紅痕從眼角一直掛到腮邊。右手死死的扣著背上的那個(gè)女人,他的眼神,就象死了一般木然的盯著前方,全身上下散發(fā)著無盡的悲衰和絕望。他的身背著的女人,看上去已經(jīng)死了多時(shí),白衣勝雪,頭上的珠翠也早就落盡,一頭的散發(fā)披在君武的左肩,緊閉的雙眼,烏黑的嘴唇,就那樣伏在君武的背上,在陽光下顯得無比的陰森。君武每向前一步,身邊的人就都退后一步,沒有人敢接近他們倆,也沒有人敢說一句話,就連沈老爺也驚得目瞪口呆,只覺得一陣的陰氣從君武身上傳來,那樣的冷,那樣的寒,禁不住向后連著倒退了四五步。

  “蝶姬姑娘~!”

  剛從山徑上跑上來的月兒一眼看見了君武背上的蝶姬,瘋了一般的推開呆立的眾人奔到君武的身邊,君武卻象沒有看見她似的,依然一步一步的扛著蝶姬向前走,沈老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了。他輕輕的咳了兩聲,然后指揮身旁的家仆去把少爺身上的尸體放下來,可是家仆們剛走到君武身邊想要搭手,君武的眼神一掃,所有的人都嚇得急忙后退,那眼光里帶著的寒氣讓接觸到的人都覺得自己再一靠近就會(huì)被少爺殺死,沈老爺大怒,邁步向前想要親自動(dòng)手,可是君武仿佛不認(rèn)識他一般,依然是那種兇狠的眼光,死死的盯著沈老爺,沈老爺只覺得這眼光能穿心透肺、能殺人無形,全身就象被僵住了一般動(dòng)彈不得了。見他不再有阻攔的意圖,君武又恢復(fù)了那種茫然的神色,輕輕的把蝶姬向上托了托,再次一步一步的走向山徑。

  直到君武走下山徑,沈老爺和其它人才感覺自己能夠動(dòng)了,他與沈老夫人對望了一眼,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然后低下頭去看早就被嚇暈過去的新兒媳婦了。沈老爺立刻命令家仆把山徑打掃干凈,讓少爺走下去,到了山下再做打算。月兒緊緊的跟在君武的身后,一邊哭一邊向下走去,山徑上只留下了月兒的淚水和君武一個(gè)一個(gè)的血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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