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劍如神兵,承載了這一劍所有的威勢,因為殺的只有一個人,劍氣也只需集中在一柄劍尖而已,所謂天地異象,都是圣賢勾動大道的手段罷了,翻山蹈海,并不一定殺得了人,這個道理,還是李老頭教的。
方劍亭的這一式思海,所思只在一方,一方只長半尺,半尺劍鋒而已!
右手持劍,左手牽著韁繩,方劍亭在沙地上雙足飛奔,每一腳都能踏出一個巨大的深坑,神力無雙!太阿筋肉鼓動,竟還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一劍生一劍,劍劍可不息。感受到那股驚人的不屈劍意,方劍亭知道李老頭此刻已是超凡入圣。左手一撫馬頭,整個人如同箭頭一般轟出,這一劍必須先殺何逡野!若是被李老頭搶先接下這一劍,前功盡棄!
其實說起來方劍亭距離前樓只剩不到一里地的距離了,瞬息即可跨越。
只可惜,來的這老頭號稱“人間六甲子,一劍青蓮叩長安!”
那一道萬丈劍虹,如白光閃過,生生裂開了方圓的大地,碰撞之下,泛起一陣迷亂的耀光,南北一道鴻溝現(xiàn)。直直追著方劍亭背影而去,差距轉瞬縮小。
方劍亭還沒有自傲到硬抗李老頭一劍,喟然長嘆一聲,返身遙遙以木劍橫于胸前,思海盡出,只能一劍換一劍。
并無任何浩大氣勢,思海的劍氣竟然只有短短一絲,一絲納須彌,須彌納思海。細若幼蟲的思海劍氣橫亙沙中,可那萬丈劍氣卻再也不進分寸,如同被一座無形氣墻攔住,饒是劍氣不歇,一層又一層,撞擊在那短短思海之前,卻真真切切一厘都未能推進。一息又一息,圣人不停氣。
“咔擦?!鞭Z然一聲,兩人終究各自倒退一步。方劍亭兩只手臂的袖子盡皆炸開而來,燃燒殆盡,閃爍著一絲雷芒。反觀李老頭,面色如常,這一劍,他贏半分。
前樓里的何逡野沒有一絲劫后余生的喜悅,瞪著雙眼,看的是膽戰(zhàn)心驚,他自認縱馬沙場十多年,是什么場面都見過,可這樣的一戰(zhàn),真的是凡人能達到的境界嗎?出身武學世家的他,父親何憂是半步二品的殿前帶刀侍衛(wèi),圣上曾親口對滿朝文武說“七步以內(nèi)朕無憂”,由此可見何憂實力遠超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如此由他親自教導的何逡野實力又怎會差勁?年幼時何逡野就曾游歷四方,武當山上還機緣巧合見過拖刀武圣關云長的一幅畫卷,畫卷雖殘破,但那一式拖刀神韻猶存半分,直接幫助何逡野悟出一刀“落葉吹秋風”,至于四書五經(jīng)圣賢之道更是熟爛于心,兢兢不惑之年,就踏入三品門檻,饒是如此,在那鋪天蓋地的一劍面前,一百個何逡野也只有化成灰的份。
滾滾黑云再度凝結,卻并不是李方二人的手筆。
“哪里來的天上仙人?藏頭露尾,鼠輩而已,敢覬覦我輩氣運?滾!”
罡氣四散,李老頭瞬息便至,空中滾上一圈,袖袍涌動,劍氣出籠。覆蓋數(shù)十里的黑云沉悶怒號著,幾乎完全被劍氣攪散,仿佛有些不甘心似的,一道道粗壯的雷電轟向大地,消散無形。
方劍亭此刻如臨大敵,呼吸有些急促。他此時再想殺何逡野,只有一個辦法。遞出最后一劍,然后踏著李老頭的尸體!不,不行,或者說,很難,他的最后一劍還未完善,李老頭不見得接不住,何況這么幾百年了,他肯定也還有壓箱底的絕招。
手中木劍再次朝天,方劍亭依舊不準備放棄,其實早在危龍淵的時侯他就知道李老頭的意圖了——無論他方劍亭有多強,無論絕情劍的巔峰有多高,只要北上殺何,他必阻攔!不為別的,只因為李老頭三百年前在泰山腳下曾有過一個心愛的女子,兩人因考道箓相識,因為種種原因后來兩人并未在一起,女子亡故后,李老頭也斷絕紅塵交錯,終生不娶。而這受其所愛的黃姓女子后來的夫君,正是姓何。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老頭神色炯然,目盲卻有劍意生,束帶而至,白發(fā)舞動,風流醞籍,雖身長不滿七尺,但挺拔有力,全無蒼老之態(tài)。
是了,他的身份早已呼之欲出,長安劍仙李太白!此人算起來是三百多年前的老人物了,長安元年生人,因為出生自劍南道綿州青蓮鄉(xiāng),所以自號青蓮居士,小名李拾遺,字太白。開元三年他十五歲,劍道小成,登天榜,同時詩道一途也風光無限,一時受盡天下士子追捧,天寶二年,為作《清平調(diào)》,自刺雙眼,赦封劍匣,大道殊途,有人以刀劍成神仙,亦有人能以詩歌問圣賢,他李白,雙道同修,的的確確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天榜殺仙李拾遺,手中有劍便無敵。
方劍亭青衫不倒,暗嘆一聲。的確是天要攔他了,先是年少恩師黃昏,后又是危龍淵有過授業(yè)之恩的李太白。
“為何要攔我?”方劍亭沒有絲毫懼怕,放下木劍,還是面無表情。
“怎么,我這一生誤學書劍,薄游人間,到老了想要倚老賣老挑戰(zhàn)一下北越魁首也不行?”李白立在半空,只是笑道。
“思海一出,我便只剩一劍了,這一劍,不能給你?!?p> 李白竟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劍已經(jīng)出過了,形勢也明確了,我來了,何逡野你就殺不了。不過接下來你要去哪,要殺誰,我都不會再插手了,李修緣那小屁孩已經(jīng)被我丟回少林寺了,不過,早在危龍淵時我就跟你說過了,天道不可輕易觸碰,更是萬萬不能利用,難道這報仇真的有那么重要嗎,讓你不惜忤逆天道?你可知你這條絕情劍的路走好了可是有概率問鼎天下第一的,就此葬送,你不后悔?”
“方劍亭讀的詩少,文化不高,這么多年倔強的活著,只是因為心中記著一首小調(diào)。這首小調(diào)沒有你寫的詩那么豪邁,也比不得杜甫寫的凄苦,但至今還在滋養(yǎng)我的心境。”方劍亭沒有直接回答,說完后只是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些什么。
“哦?”
“心多憔悴,愛不過東流的水,往事再回味,怪得了天公不作美?年華彈指一揮,春秋屬我最愚昧?!毖劢莿澾^一滴晶瑩,落在風沙里。
李白一時有些愣住了,春秋屬我最愚昧?細細思索一下,李白還是開口問道:“何人所作?”
“我哥,方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