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傻話

　　晚上的時候，徐品言帶了醉仙樓的醬肘子和八寶雞過來。一瞧見云輕塵巧笑嫣然的臉?biāo)筒蛔栽诘呐み^頭。

　　丫鬟們接了東西，擠眉弄眼的下去裝盤。云輕塵也不去管，依舊笑得狡黠的看著長手而立的徐品言。

　　徐品言少年風(fēng)流的時候，沒少對著小姐們出行的軟轎吹口哨?？涩F(xiàn)在被云輕塵笑看著，終究說不出‘被爺迷得失了魂’這樣的渾話，而是面色一紅，調(diào)頭對云輕塵端正的做了個揖：“小生冒犯了小姐，還請小姐大人大量饒過小生一回?！?p>　　看著狂得連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徐品言做小伏低，云輕塵心里有些得意，得寸進尺的道：“哦，怎么冒犯了？二爺說說看！”

　　她纖手托著下巴，睜大了眼睫毛一撲一撲的看著徐品言，嬌俏可愛得咄咄逼人。

　　徐品言哀嘆一聲，頹然坐到身后的小葉紫檀雕花鳥扶手椅上，投降道：“別這樣看著我了，我當(dāng)真錯了，您老人家一身傲骨哪里能為著權(quán)勢榮華去拜人當(dāng)義母。我先沒想明白，想明白之后不是買菜打酒來給你賠罪了么。”

　　云輕塵笑意更加溫暖，她轉(zhuǎn)身斟了杯新泡的老君眉遞給徐品言，大大方方的道：“喝茶吧，原諒你了?！?p>　　這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語調(diào)……

　　徐品言險些嘔出來一口血：娘也，好心想塞給她一尊大佛，不領(lǐng)情也就罷了，竟還得賠禮道歉，感恩她的寬容諒解！

　　天下有比爺更冤枉委屈的人么？

　　于是，在用晚膳的時候，徐品言咬豬肘子咬得非常用力，我咬，我咬，我咬死你。

　　云輕塵看著好笑，親熱的給他夾了一筷子素炒空心菜，笑道：“吃點素菜解解膩，肘子雖好，晚上吃多了只怕要不消化?！?p>　　她聲音軟糯，表情真摯，當(dāng)真是對他身體的關(guān)心。

　　徐品言對著這么張情真意摯的臉，再有什么委屈也散了。用素碟接過云輕塵夾過來的青菜，小口小口吃得用心。

　　云輕塵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心里明白有徐品言牽線搭橋，柔妃娘娘一準可心疼她。可她曾經(jīng)撒嬌賣乖的摟著阿娘的脖頸，信誓旦旦的說過‘娘親，囡囡這輩子就你一個娘親?！?p>　　她永遠記得阿娘聽見這話時的表情，秀氣的柳葉眉打了個結(jié)，眼神惆悵的望著京都的方向，卻慈愛的擠了個笑出來，拍著她的手道：“傻話，往后出閣你難道還要不敬婆母？”

　　輕塵心里羞澀，一頭栽進阿娘懷里，耍賴道：“除了婆母我就只阿娘一個娘親，旁人誰都不要?！?p>　　阿娘眼里立馬就涌了淚花，別過臉狠掐了自己手臂一把，仿佛是在怪自己沒有膽量找上云府，將云府的嫡親小姐還回去。

　　又好像是在思念自己的親骨肉，內(nèi)疚著沒有盡一天為娘的本分。不管怎樣，她再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臉上是慈愛得能化了人心的笑。伸手將她攬進懷里，寵溺的道：“知道了，我的囡囡有骨氣，不會去學(xué)隔壁二妮子上趕著要給王員外家的當(dāng)干閨女?！?p>　　有了這段過往，再認干娘總覺得是對阿娘的背叛是道德的淪喪。

　　她再給徐品言夾了一筷子黑木耳，而后停了著認真的解釋道：“不是輕塵不是抬舉，而是我沒辦法再隨便開口叫人娘親。柔妃娘娘是貴人兒，倘若真認干女兒，也是一心想要得個貼心人陪伴。

　　我快要及笄，不能種往宮里跑，柔妃娘娘要出宮也是難事。我父親還是當(dāng)朝太師，若我真成了寵妃的干女兒，還不知道圣上要生出多少心思。

　　如此想來，我給柔妃娘娘當(dāng)干女兒，卻是橫豎惹禍。除了我自己能接著柔妃娘娘的名頭耀武揚威實在沒有旁的好處?！?p>　　這些徐品言是早就想通了的，于是也鄭重點頭：“當(dāng)時一心想著為你壯聲勢，讓云家上下誰都不敢小瞧了你，這些地方就疏漏了。后來想明白，雖然知道姨母能處理周全，捅不了簍子，卻也感激你思慮周到。”

　　他細細的嚼完嘴里的菜，又端起云輕塵給她盛的蝦滑三鮮湯喝了，這才將碗推向一邊示意櫻桃撤了席面。

　　山竹和雙鴛端了淡鹽水過來伺候的主子們漱嘴，甜杏也打好了水等著伺候主子們凈手。

　　等收拾停當(dāng)了，徐品言便遣退了一屋子的丫鬟，端著八瓣青蓮茶盞聞著香氣，看了好半晌盞面上升起的裊裊青煙，而后才淡淡的道：“徐吟弘被父親打了板子，躺在床上連身都翻不得，張氏哭得一雙眼腫得跟青核桃一般，今兒個聽著云府?dāng)f了丫鬟，云紫嫣又犯病，卻準備了名貴藥材，準備明兒個去探云紫嫣的病?！?p>　　云輕塵端了繡藍，坐在燈下正準備打絡(luò)子，聞言兩根碧綠絲線拈在指尖不動彈，抬頭疑惑的看向徐品言道：“她是大姐未來婆母，過來看看也是應(yīng)當(dāng)?！?p>　　覺得這個理由說服不了自個兒，云輕塵微嘆了口氣，又接著道：“只怕是徐吟弘掛念大姐，又不方便過來探望，這才求了侯夫人代為走一趟吧。”

　　說完也不敢看徐品言的眼睛，低了頭就著燈光接著打絡(luò)子。

　　手指翻轉(zhuǎn)，兩根絲線一上一下轉(zhuǎn)瞬間就結(jié)成了綠梅的形狀。

　　“光線弱，仔細傷了眼睛。”徐品言放下茶盞，信步過來取了燭臺邊上的銀剪，一一剪掉燭心，又用刀尖將火光挑得更為旺盛，這才放下銀剪，輕嗤一聲道：“你才回云家，沒見識過張氏的厲害，自然會將一切都想得單純。

　　可你要知道張氏一共只有兩個兒子，小兒子不過四歲成器還早著呢。徐吟弘就是她的命根子，因為云家被打成那樣，她能不整幺蛾子？”

　　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被打得躺床上翻不了身，張氏只怕腸子都哭斷了，怎么可能毫無作為？

　　云輕塵手上一翻，在成型的綠梅下打了個結(jié)，而后才抬頭無奈的看著徐品言道：“那就由她鬧吧，是她兒子想要我的命，難道她還有理了？不整出事來也就算了，要真有事，老祖宗絕不會干看著不管。”

　　將身子歪在雕四獸門扉上，看云輕塵手指翻飛的徐品言眉頭一挑，凝重道：“別小看張氏，她就是只笑面虎，有本事算計了你還讓你對她感恩戴德?！?p>　　看云輕塵又低頭繼續(xù)打絡(luò)子，一張素臉沒見緊張害怕，甚至連半點防備都尋不著，無奈嘆了口氣道：“夜深了，再留當(dāng)真要對你名聲不好。你自己多注意府上的動向。

　　張氏不是個省油的，見了云紫嫣不定會給她出什么餿主意。心地純良不是壞事，沒有防備一味的信任人可就叫缺心眼了。

　　我總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自己得多注意?！?p>　　徐品言說完就走了，云輕塵卻還坐在凳子上打絡(luò)子，絲線在手中跳躍飛舞，不一會兒就又結(jié)成了一朵精致的梅花。

　　可她卻突然抽線，結(jié)好的綠梅一瞬間消散。輕塵將兩根絲線丟回繡藍，然后打開菱花窗看著天上那彎明月發(fā)呆。

　　她在想：是不是該主動出手給云紫嫣一點教訓(xùn)，讓她知道我云輕塵也是鬼見愁一般的刺兒頭，再和她談和平相處也更有資格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