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澤郡位于楚地南面,是個繁盛的郡州,這里的繁華程度甚不亞于江都府,依靠富饒廣闊的南海,南澤百姓的口袋里也沉了起來。
葉韶書穿過樟樹林,終于尋得官道,這樟樹林真是不想再踏入第二次,里面的蟲蛇多如牛毛,多虧自己體內(nèi)的金蝶蠱,毒蛇蟲豸都皆不敢靠近。
“看樣子這金蝶蠱倒是個好東西?!比~韶書心道。
“這位公子,你是要去哪啊?要是不嫌棄,我們結(jié)伴同行吧?!币粋€柔弱的女聲響起。
撇過頭望去,一位身著青色皂衫,淺草色的荷葉裙的妙齡女子,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面容姣好,女子身后七八個壯漢護送著兩輛裝滿糧草的輜車。
葉韶書環(huán)視一圈,這些壯漢身著麻布汗衫和過膝短袴,袒胸露乳,倒是比一些莊稼人看起來結(jié)實的多。
“那就勞煩姑娘了。”葉韶書微笑著答道。
“公子若不嫌棄,可坐在這輜車上歇息?!迸尤崧暤?。
葉韶書便不再推辭,直接躍上一輛輜車直接靠在一袋糧草上。女子坐到另一輛輜車上,車隊緩緩開動。
“公子,是從哪里來?”女子緩緩開口道。
“從中州來?!?p> “中州?看公子衣冠楚楚,自然是中州大家的公子?!迸搜诿嫘Φ?。
“倒也算不上,中州藏龍臥虎,我只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p> “公子,這天氣暑熱,還是飲些酒水吧?!迸司従從贸鲆恢谎蚱に胰恿藖?,葉韶書接過水囊拔掉塞子,輕輕聞了聞。
“公子,可是害怕小女子在里面下了藥不成?”女人嬌嗔道。
“自然不是?!敝苯訉⒛抑芯扑认露牵艘姞钚Φ溃骸肮樱X得這酒水味道如何?”
“此等玉液金波,我還從未曾嘗過。”葉韶書客套道。
“這是小女子親手釀制的,如果公子不嫌棄,我這還有一只?!迸藡尚χ鴮⒘硪恢谎蚱に恿诉^去。
葉韶書自然也不客氣,接過水囊直接痛飲起來,喝罷將水囊放在一旁,靠在輜車上。
“姑娘,勞煩你到了南澤再喚我,我睡一會兒?!痹拕傉f完便一頭倒在輜車上。
這時候車隊停了下來,領頭的一名壯漢走到輜車邊上伸出手探了探道:“看樣子藥效發(fā)作了,小姐,該怎么辦?”
女人一改之前柔態(tài),輕蔑地瞥了一眼道:“到底是個練家子,那么多蒙汗藥才蒙暈?!?p> 走到壯漢旁邊摸了摸葉韶書的臉頰,笑吟吟地說道:“這小子倒是生的俊俏,我倒是舍不得剁了做成包子。這樣吧,搜刮完值錢的東西,把他賣到五爺那里去。”
“是,小姐,他這模樣估計能賣個十兩銀子?!泵邪⒋蟮膲褲h嘿嘿笑著。
南澤郡
酉時,兩輛輜車正要駛?cè)氤情T,守城官兵見狀攔了下來。其中一位官兵長戟一橫攔住了:“這上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女人嬌笑著扭著腰靠近,媚聲道:“軍爺不知,我這位夫君喝的爛醉,都忘記今天是進城的日子了,還請軍爺多多諒解?!痹捔T摸出幾枚銅板悄悄塞進士兵手里。
官兵見狀臉色也放松了下來道:“下次告訴他,可不要如此貪杯。近些日子城中失蹤不少男人,像你夫君這等俊俏,你可要看好了?!?p> “當然了,多謝軍爺提醒?!迸藡陕暤?。
官兵揮了揮手示意放行,輜車成功進了城。輜車左拐右拐進入了一間小巷子,到一座院子前停了下來。
院子門口早就站著一位搖著扇子身著褐青褂袍的精瘦中年男人,女人搖著跨緩步上前:“五爺,你看看這件貨怎么樣?”
面色淡漠的男人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探出身子瞄了一眼,但天色昏沉,并未瞧出個所以。
“蠢蛋,還不讓五爺看清楚了?!迸伺R著一位舉著火把的壯漢。壯漢緊忙將火把湊近輜車上的人,五爺身子又上前湊了湊端詳車上的少年。
“你從哪弄來的?”五爺?shù)男⊙劬σ涣赁D(zhuǎn)頭問道。
“中州來的,估計是位富家公子出來游歷?!迸藡尚Φ馈?p> 五爺臉上也露出的笑容:“不錯,二十兩銀子。我要了,現(xiàn)在給我抬進去。”
女人一驚,沒想到這小子這么值錢,眼睛咕嚕一轉(zhuǎn),連忙賠笑道:“哎,五爺,這等俊美少年才二十兩銀子,三娘的陽香樓可愿意出三十兩呢。”
五爺臉上有絲不悅故作姿態(tài)道:“那你就賣給她好了,三十兩太貴了。南澤哪家公子能闊到給小官花上三十兩?”話罷便欲回院。
女人連忙擋住路,一臉惋惜道:“五爺,你再仔細瞧瞧?你手下那些孌童都是些貧困人家的孩子,這可是正經(jīng)人家的公子,姿色氣質(zhì)可都是上乘呢。”
五爺面色猶豫片刻,隨即笑罵道:“你這牙婆,算你厲害,給我送進去吧,晚上我要親自驗驗貨?!?p> “好嘞,阿大,快把貨給五爺抬進去?!迸碎_心得花枝亂顫,這下可發(fā)達了,還有這小子身上那柄劍估計還能賣上不少銀子。
阿大和一名壯漢便動手準備將葉韶書架起來。
“如此喪盡天良,連豬狗都不如?!崩鋮柕穆曇繇懫?,幾人皆驚,車上那位少年竟然醒了。
“阿大,快動手制住他,不然官兵來了可麻煩了?!迸思泵Τ雎暋?p> 幾名壯漢連忙出手欲制服,葉韶書一手伏在車上,輪足了力氣,左腳奮力踢出,帶著凌厲的破風聲踢在一名壯漢臉上,那名壯漢飛出幾米遠,幾顆沾血的牙齒在空中呈一條弧線飛出。
“不好,是個茬子?!卑⒋蟪雎暤馈?p> 幾名壯漢也算麻利紛紛從輜車下抽出大刀,揮舞著大刀砍去。女人在一旁尖聲道:“別弄花了他的臉,不然可賣不上價格了?!?p> 五爺一臉欣賞道:“好俊的功夫,我就喜歡這種,別傷了他,我給你五十兩?!?p> “聽到?jīng)]?別傷了他?!迸舜笙策B忙出聲。
“哼”葉韶書冷笑一聲。
只見一柄鋼刀劈了過來,葉韶書縱身一躍躲開這一刀,身子凌于空中那瞬,右腳用力向后一撩,重重踢在那壯漢后腦上,壯漢身子一僵當場被踢死。
身子剛一落地,兩柄鋼刀一左一右劈向自己,就在兩柄鋼刀即將砍到自己的時候,葉韶書身子輕輕一側(cè),從兩刀的夾縫中完美避開了攻擊。
身子下沉,腰部發(fā)力,雙拳用力揮出,兩名壯漢的胸口直接被活活打出兩個大血窟窿。
“不好”五爺暗自大罵一聲,急忙逃離。女人見狀也不過多停留抬腿就跑,這茬子扎手!
剩下三名壯漢和阿大都嚇破了膽,這是哪冒出來的殺神?紛紛扔下鋼刀向巷子外跑去。
葉韶書冷笑一聲,聚力于右腳用力一踏,地上兩柄鋼刀被震得彈了起來,右腳快速踢出兩腳,兩柄鋼刀嗖得一下飛了出去,插在兩名壯漢背部,又死了兩人。
葉韶書尋到了自己的劍,拔劍縱步飛奔。阿大和另一名壯漢頭都不敢回,拼了命地逃。一股冰冷的氣息從身后傳來,一位壯漢剛要一回頭,一道銀光從左頸的動脈劃過,血像噴泉一樣濺射出來。
“大俠,饒了我吧!”阿大不敢回頭,一邊逃命一邊痛哭流涕地求饒著。
“好”
阿大一喜,這時候葉韶書不知道什么時候一驚到了他前面,阿大剛要感謝,卻感到一絲冷意,緩緩低下頭,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貫穿了一寸寬的傷口,隨后轟然倒地,已無任何生氣。
“我饒恕你了,可是在你求饒前,你就死了?!比~韶書淡淡扔下一句話,便再次動身,月黑風高殺人夜,還有那個女人。
“你這蠢貨,從哪請來的殺神?”五爺怒罵道。
“我哪知道他會醒?那么多蒙汗藥,就算是頭牛也要昏睡三天三夜。”女人更是氣急敗壞。
一道銀光晃過,女人閉了閉眼。
一旁的五爺見了鬼一般嚎叫:“你...你...”
“我什么?”女人疑惑道。
“你的手!”五爺被嚇得鼻涕和眼淚都交織在了一起。
女人一愣,低頭一看,自己的左臂不知什么時候沒了,這時候又一道銀光晃過,眼睜睜看著自己右臂又少了一截,緩緩有血線浮出。
仿佛在這一瞬間,自己的大腦失去了思維能力,又是一道銀光晃過,女人突然感覺自己左腳一腳踩空,整個人摔到了地上。女人坐在地上看到自己的左腿被整齊斬斷。
三股強烈的痛感在這一瞬間一齊爆發(fā),女人眼淚鼻涕口水狂涌,撕心裂肺地哀嚎聲在月下響起。
“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右腳飛到了空中,這時一個飄逸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求饒道:“公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p> “嗯,直接殺了你,太便宜你了?!崩淅淙酉乱痪湓?,身形化作一道銀光,消失在夜里了。
劇烈的痛苦讓女人幾近昏厥,如今自己被削成了人棍,只有盡快止血才有一線生機,女人正準備出聲求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肺部被洞穿了一個小口,這是打算讓自己在痛苦中活活死去。
“少俠,饒命!”親眼看到女人被一根根削成人棍,五爺已經(jīng)嚇得不成人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跑出來的瘋子。
五爺突然覺得脖頸一冷,一柄長劍不知什么時候橫在自己項前,如果自己再往前踏出半步,恐怕自己的腦袋就要被削掉了,五爺?shù)碾p腿不停地哆嗦著。
“少俠,饒命啊!”五爺痛苦流涕。
“你那里還有多少人?”宛如閻王一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一十三人!少俠,饒命!”五爺淚流滿面,只想謀得一線生機。
“帶路”葉韶書淡淡道。
“好好,少俠,別殺我,我?guī)闳??!蔽鍫斖纯嗟馈?p> 回到院子的路上,五爺看到一地的尸體倒吸一口冷氣,心里有些沒底地再次問道:“少俠,你能饒了我么?”
“你覺得你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五爺不再言語,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魚肉,老老實實地推開院子。這五爺?shù)脑鹤拥故菤馀?,穿過一條長廊,進入正廳,里面一名八九歲的女童穿著淺草色小襖正在擦拭桌椅,見到五爺狼狽地進來,慌忙跪在地上膽怯道:“老爺,您回來了。”
見五爺沒有回應,女童心里斗爭許久,猶豫地抬起頭看到了讓她吃驚的一幕,五爺身后站著一位面容清秀的俊美少年,少年手握長劍,五爺躬身不敢言語。
“還有其他人呢?”少年冷道。
“小花,你快去把所有人喊過來?!蔽鍫旑澏吨f道。
“嗯”小花,急忙跑出了房間。
葉韶書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顧自地倒上一杯茶水,輕輕一抿,微笑道:“口位不錯,北苑茶,你倒是個大財主?!?p> “是,是,小人平日做些小生意?!蔽鍫敼碜诱驹谇懊尜r笑道。
“販賣人口的生意?”葉韶書的聲音冷如堅冰。
“不不不,小人是做茶葉的。”五爺心里一跳,連忙解釋道。
這時候小花帶著十多個男男女女進來了,其中年紀最小的就是小花,年紀大點的僅不足二十。
眾人看到平日威風凜凜的五爺竟然在一名少年面前卑躬屈膝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們誰是被牙婆賣過來的?”葉韶書淡淡開口道。
眾人無一敢開口,互相之間面面相覷。一旁的五爺卻急了轉(zhuǎn)過身道:“這是葉少俠,你們實話實說?!?p> 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終于有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舉起手,猶猶豫豫地走了上來小聲道:“我是以二兩銀子的價格賣過來的?!?p> “還有呢?”葉韶書有些無奈地看著剩余眾人。
終于又走出一位十四五的少女小聲道:“我也是?!?p> “其他人又是怎么回事?”葉韶書冷道。
五爺急忙解釋道:“有的是被她們父母賣過來的,還有的是欠我錢沒錢還,只好用孩子抵賬?!?p> 葉韶書輕咳一聲:“你給他們一人五兩銀子,讓他們回家吧?!?p> “好好,就按照葉少俠說的?!蔽鍫敿泵Υ蜷_一只木柜,里面抓出一個錦帛袋子走到葉韶書旁邊。
“嘩啦啦”一大堆的碎銀從袋子里涌出躺在茶桌上,葉韶書淡道:“一人五兩銀子,拿好回家?!?p> 眾人又是沉默,沒有一人上前。
“這里葉少俠說了算?!蔽鍫敿泵﹂_口道。
過了片刻走上來一個少女猶豫地抓起一把碎銀揣進胸口,急忙跪在地上向葉韶書磕了三下,又轉(zhuǎn)過身向五爺磕了三個,然后急忙跑了。
“你謝謝葉少俠就行?!蔽鍫斈樕蛔儯泵ζ沉艘谎叟赃叺娜~韶書,見其臉色沒有變化,心里才松下一口氣。
陸續(xù)又有四個孩童上來取了銀子,照例向葉韶書磕了三個頭,便急忙離開了。
余下八人愣是杵在原地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葉韶書輕輕拿起茶杯,名叫小花的女孩子急忙趕上來給葉韶書斟上七分滿。
葉韶書微微一笑道:“你叫小花是吧?你們?yōu)槭裁床活I錢走?”
小花猶豫片刻又看了一眼五爺,五爺一驚臉上泛出慍色道:“你看我干嘛!這里葉少俠說了算!”
這時候人群里一個少年倒是膽子大的很,走過來直接站在葉韶書面前斥道:“你是不是威脅老爺了?”
葉韶書一愣,疑惑道:“為什么這么說?”
少年臉上有些憤慨道:“我在這里比在家里過得好,我那個賭錢老爸只要輸了,一回到家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我。在這里老爺從來不會打我,并且逢年過節(jié)還會帶我們出去逛廟會?!?p> 葉韶書飲下半杯茶水,沉默不語,一旁的小花也開口道:“老爺,從來沒有為難過我們,給我們飯吃,給我們衣服穿?!?p> “他沒有脅迫你們?”
小花又將杯子添茶,開口道:“沒有,老爺對我們很好?!?p> 葉韶書轉(zhuǎn)過頭看向五爺冷道:“你教她們說的?”
五爺急忙跪下求饒道:“葉少俠,我對天發(fā)誓我可從沒有叫她們這樣說!”
剛才的開口的少年為五爺辯解道:“葉大俠,求你不要威脅老爺了,我們都愿意侍奉在老爺身旁?!痹捔T,直接跪倒在地上磕頭,其余幾人也跪下向葉韶書磕頭求饒。
這一幕讓一旁狼狽的五爺眼中有些濕潤,葉韶書也顯然被這場面給震驚到了,疑惑地看著五爺?shù)溃骸澳恪???p> 五爺老臉一紅,有些嬌羞道:“我是喜好龍陽,但我從未脅迫他們,畢竟誰都講究個兩情相悅嘛?!痹捔T,還偷偷瞄了葉韶書兩眼。
“行了,打住吧?!?p> 葉韶書也明白了,自己現(xiàn)在有些多余了,緩緩起身道:“既然你們這樣求情,我便不再干預。五爺,多行善事,好自為之。”話罷,拉開門正要離去。
“葉大俠,不留宿一晚么?”小花急忙開口道。
“不了”葉韶書身形一動,便消失在了眾人視線里。
葉韶書倚靠在一顆樹干上,回想著今天的事。自己如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媽長什么樣子,這些孩子卻根本不想回到家里。
次日
日上三竿
“就是他!”
葉韶書被喧鬧聲吵醒,伸出手擋了擋從綠葉夾縫中透過的陽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抻了個懶腰,這才發(fā)現(xiàn)樹下站著幾十號人,里面還有十名枕戈坐甲的官兵。
葉韶書心想,這一大早的要干嘛?翻身一躍,便從樹上跳了下來,幾名官兵立刻舉起長矛謹慎警惕著,領頭一名小吏將手一橫面色微慍:“你們干什么?這可是我們南澤郡的貴客?!睅酌俦婷嫦嘤U,立即解除了戰(zhàn)斗狀態(tài)。
葉韶書一愣,道:“這是怎么回事?”
小吏從懷中掏出一只錢袋,笑道:“這位少俠,昨夜懲治馬二娘一行人的事跡,今兒一大早都傳遍整個南澤郡了。馬二娘一行人做惡無數(shù),府尹大人早就頒出懸賞,如今少俠將幾人正法,自然這賞金便是你的?!?p> 葉韶書也不做推辭,接過錢袋拱了拱手,笑道:“有勞軍爺了?!?p> “哎,要說感謝,還是我們應該感謝你為我們南澤百姓除一大害。”小吏今天一大早接到消息,前往現(xiàn)場看到那令人作嘔的畫面就心生膽寒,想不到竟然是眼前這位少年。
“麻煩讓讓?!比~韶書也懶得跟這些官兵客套下去了。
有了金蝶蠱的他可謂百毒不侵,那種蒙汗藥自然無法讓自己昏睡,城門口發(fā)生的事他可是偷偷瞄到了,還不是這些官兵的疏于職守,才會讓馬兒娘這等人有機可乘。
徑直推開了兩名官兵穿過人群,順著街道走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就是這里。
萬和堂
進門找了張桌子,一屁股坐下,開口道:“小二,好酒好菜上著?!痹捔T,將剛到手的錢袋往桌上重重一摔。
小二正準備過來招呼,一旁瞇著眼睛算帳本的老掌柜,眼睛瞪得老大,急忙越過小二將其往后一拉,使了個顏色。
“哎呦喂,我的大爺,您想吃點什么?我們這可是本郡規(guī)格最高的飯館?!闭乒駥⒛樀偷饺~韶書手肘的位置諂媚地笑著。
葉韶書沉思片刻,自己身上是一分錢沒有了,還是先看看里面有多少吧,不然可要走回平蕪郡了,但是錢袋已經(jīng)放在桌上了,所謂逼已經(jīng)裝出去了,覆水難收啊。
“咳,老板看看這些錢夠么?!比~韶書若無其事地說道。
“哎呦,這位爺?!闭乒裾f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聲音拉的老長,甚至會讓人覺得有絲撒嬌的意味。
“瞧您說的,我們家物美價廉,包您滿意。”話罷便拿起了錢袋,掌柜臉上的肌肉猛地抽了一抽,這分量估計有十兩了。
“爺,您放心,馬上就好!你還在這擦什么擦,快給大爺上酒,沒眼力見的東西。嘿,爺,下人不懂事,您別介意?!边@掌柜的兩連變臉屬實讓葉韶書開了眼了。
很快一大壇酒便拿了上來,葉韶書也覺口渴便先飲上一大碗,還不錯,雖然不是什么好年份的酒,好在用料比較良心。
不一會兒,十幾道菜紛紛端上桌,水晶龍鳳糕、貴妃紅、漢宮棋、乳釀魚、八仙盤...
葉韶書正要開動,突然走進來位一身青衣的窮酸道士坐到了自己對面。
“哪來的窮老道,出去,嘿!你還坐我們店貴客這桌了。爺,您別生氣,我這就給他轟出去。”掌柜話罷便欲將老道揪出去。
“無妨,這位道長是我朋友?!比~韶書擺了擺手道。
“哎呦,怪我眼拙,真人還請您慢用,有事喊我就行。”掌柜的見狀,連忙向道長示好。
“沒想到這等窮鄉(xiāng)僻壤,竟能孕育出這等冠絕千古的勢利眼兒倒也是一大奇聞。”老道咧著嘴露僅剩幾顆的牙齒笑道。
葉韶書哈哈大笑。
“沒想到羊道長竟然會來南澤。”
羊道長一把抓起根雞腿啃了起來,并未理會葉韶書,又舉起酒壺直接往嘴里倒。
“哈!”羊道長喝完酒,滿意地還搖了搖頭,山羊胡也跟隨著顫幾顫。
“小友,你剛才說什么?”羊道人頭也不抬又將一碟花生直接舉起來往嘴里倒。
上次見這老道還覺得是個世外高人,沒想到這老道竟然是個饕客。
葉韶書搖搖頭便也吃了起來,不再言語。
一番風卷殘云后,桌上菜肴也吃個干凈。
“多謝小友款待?!毖虻篱L抖了抖衣裳,直接用袖子抹了抹滿是油腥的嘴巴。
“羊道長客氣了?!比~韶書喝完杯中酒笑道。
吃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離開了,葉韶書緩緩起身正欲離開,羊道長卻伸出手把住了自己。
“小友,莫急。”
“道長還有何事?”
“小友可是要去平蕪郡?”
葉韶書眉頭一挑,又將屁股放下:“還請道長明示?!?p> 羊道長左右瞄了瞄道:“還請小友借一步說話。”
跟著楊老道出了門,只見楊老道將門口的布幡扛起,幡子上寫著:故老相傳神仙術,賽過星占勝紫斗。
門口一個衣著樸素的少女開口道:“道長,還算卦么?”
羊道長瞥了一眼道:“你算什么東西?”
少女看到了一旁的葉韶書臉色一紅,小聲道:“姻緣?!?p> 羊道長脖子一橫,捋了捋山羊胡道:“算個球,收攤了?!痹捔T揚長而去。
少女有些氣,但看到面前的少年才俊又不好發(fā)作,只好憤憤跺了跺腳,嘴中咒罵著“死牛鼻子”。
跟著羊道長走了許久出了城門,葉韶書忍不住開口問道:“道長,我們這是去哪?”
羊道長的小眼睛眨了眨,飽經(jīng)滄桑的手指放在干癟的唇邊,又指了指天空,煞有其事道:“天機,焉可泄漏?”
隨著羊老道向北沿官道走了快十里,停在了一間茶攤前,找了張桌坐下。
羊老道輕車熟路地去里面取出一壺茶,一人倒上一杯。
“道長,為何要走到這么遠的地方議事?”葉韶書有些不解道。
羊道長抿上一口茶水,毫不在意道:“因為這間茶攤老板經(jīng)常不守攤,可以免費喝茶?!?p> 葉韶書一臉黑線,合著你跑這么遠就是為了給茶攤老板上一課,讓他知道人間險惡?
舉起茶杯喝了一口。
“呸!這也太難喝了。”葉韶書立即放下了茶杯,吐掉口中殘次的茶葉。
羊老道似乎并不在意一樣,瞥了一眼道:“好喝的話,還怎么免費吃茶。”
“道長,喊我來此,究竟有何事。”葉韶書也不想再陪這個瘋老道玩下去了。
羊老道咧嘴一笑,露出僅剩幾顆的牙齒道:“莫要急躁,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還請賜教?!?p> “楚王是被白子敬下的蠱,此蠱名為圣腦蠱,你被拜月教的人帶走了,他們將金蝶圣蠱種在你體內(nèi)了?!毖蚶系擂哿宿酆?,擺出一副世外高人姿態(tài)。
“你要是跟蹤我,當然知道這些,如果只是為了這些事,還請恕晚輩無禮,我還有事要做?!比~韶書起身便準備離開。
“那你知道為什么拜月教要將金蝶圣蠱交予你么?”
葉韶書淡淡地拜了拜手:“觀星先生讓的?!痹捔T,繼續(xù)向北走。
羊老道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笑了,輕聲道:“因為那東西原本是你母親的。”
宛如晴天霹靂的話語在耳朵里炸開,什么?我母親的?葉韶書急忙轉(zhuǎn)過身快步走了回來坐到羊老道身邊。
“道長,我母親現(xiàn)在在哪里?”葉韶書緊緊握著道長的手腕。
羊老道絲毫不在意,笑道:“這件事我確實不能告訴你?!?p> “那我母親姓什么叫什么,你可以告訴我么?”葉韶書急切地看著老道。
“韶書,有些事情,不是現(xiàn)在的你能接觸到的?!毖蚶系赖股弦槐杷?,輕輕抿了一口。
葉韶書右手一撩前襟跪在地上,雙手抱拳:“還請道長告訴我?!?p> 羊老道面露不忍,伸出手想扶起他,卻發(fā)現(xiàn)無法撼動,這小子還真是倔。羊老道再次伸出扶,直接將整個人拉了起來。
“道長!”葉韶書低著頭堅定道。
“韶書,你還記得你以前的事么?”
葉韶書努力回憶著,卻總感覺自己的記憶里像是有一快狗皮膏藥擋住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一部分。
“記不起?!?p> “那是你父親用內(nèi)力將你記憶封存住,他害怕你去為他報仇,他想讓你忘記過去,好好活下去?!毖蚶系谰従忛_口道。
整條官道上只有這一老一少,頭頂?shù)奶柸栽谫u力地向大地展示自己的熱辣。
“還請道長,告訴我誰是我的殺父仇人。”葉韶書的雙拳攥緊發(fā)出了吱咯吱咯聲。
羊老道搖了搖頭,有些惋惜道:“你這孩子,如果還是這般,我便幫不到你?!?p> 葉韶書急忙躬身行禮,道:“還請道長原諒晚輩無禮?!?p> 羊老道伸出手放在葉韶書頭頂,葉韶書一愣,便任由他去了,一股超脫凡塵般純凈的內(nèi)力從道長手中涌入頭頂。
“嘶。”葉韶書眉頭微皺,感受到一股濃厚的內(nèi)力涌入百會、上星、神庭三穴。
閉上雙目,感受到記憶中那塊遮住秘辛的幕布被不斷掀開,疼痛充盈著整個頭部。
當幕布最后的一角被掀開的那一刻,葉韶書感受到一種超脫人間的內(nèi)力從里面涌出,最后落入丹田,不到片刻,這股內(nèi)力從丹田跑出來,涌入七經(jīng)八脈滋潤著全身。
“?。 比~韶書呼出一口濁氣。
再次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早就濕透,衣服上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
腦海中出現(xiàn)了那場讓他痛苦的畫面。
雷雨天的一座山谷里,幾十名黑衣人圍攻他的父親,葉凌天。他的母親蚩淺玥抱著他逃離了山谷,最后將自己送到了葉老那里。
“母親,父親!”一行清淚落到地上。
“小子,好好運用你父親留給你的禮物?!毖蚶系赖穆曇粼谀X海中響起。
葉韶書左右環(huán)顧卻發(fā)現(xiàn)羊老道不知何時沒了人影,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整個人重重摔到地上。
過了不知多久。
一只粗糙的大手正拍打著自己的臉:“這位公子,醒醒。”
緩緩睜開眼,一位四十多歲滿臉橫肉的男人出現(xiàn)在眼前。
“可算醒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死了,你要死在我這茶攤上,那我可攤上大事了?!蹦腥伺牧伺男馗土艘豢跉猓礃幼舆@位便是這茶攤老板。
葉韶書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茶攤旁的地上,一記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拱了拱手道:“請問先生有沒有見過一位山羊胡道長?”
見葉韶書無事,男人的態(tài)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蠻橫道:“少扯什么老道,這地方哪有什么老道,這茶是你喝的吧?兩錢?!鄙斐龃笫窒蛉~韶書要錢。
看樣子羊道長已經(jīng)走了,葉韶書摸了摸胸口才想起,之前和羊道長吃飯都花光了,面露窘色:“大哥,我確實沒有錢了?!?p> 男人見狀上下打量一番,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行了,那你就走吧,看你這打扮應該也是個富家公子,不知道為何流落至此,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為難你,畢竟誰沒個落難的時候?!?p> “多謝,以后有機會定當報答?!比~韶書一拱手行了個禮。
男人拿出一塊白布包著的東西塞進葉韶書手中,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我還用你報答什么。拿著吧,路上餓了吃,不然你這身無分文的怎么趕路?!?p> 葉韶書接過,里面是兩塊饅頭。
“走吧,別候著了,我可沒工夫照顧你,該干嘛干嘛去吧,看你攜帶佩劍,應該是個練武的,聽大哥一句勸,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贝蟾珙^也不回地收拾著茶杯。
大哥收拾完見葉韶書還站在原地,不耐煩道:“走吧,還隔這候啥?。俊?p> 葉韶書深鞠一躬,大哥連忙擺手:“別整這些沒用的,趕緊走吧。當年遼國入侵,我逃難那會兒,也是有好心人幫忙,不然我早餓死在路上了。行了不跟你說了,一會兒我回去晚了,我媳婦又要罵我了,你也趕緊趕路去吧。”
葉韶書點點頭便向北方繼續(xù)趕路。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
幾位腰攜刀劍身著黑色錦衣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茶攤,其中一位領頭的男人面色蒼白眉間有道疤,眾人坐下。
“老板,來壺茶。”男人陰冷的聲音仿佛與這熾熱的天氣格格不入。
“沒了,你瞧現(xiàn)在哪有茶了?只有涼水,你要不要吧?!崩习逄嶂粔貨鏊昧诉^來。
男人淡淡一笑:“老板,你這涼水什么價?”
“涼水要啥錢啊?”老板一愣,心想這人是中暑了吧?
男人拿出一小塊碎銀拍到桌上,道:“老板,打聽個人?!?p> 老板面色一變,面前這些人看起并非善類,一口回絕道:“你不用給我錢,我這做茶攤的,幾天見不到一個活人,你找我打聽什么人?”
男人突然看到地上一片干涸的茶葉,伸出手拾了起來:“老板,你不說你沒茶了?”
老板緊盯著面前這個男人,問道:“你是故意找茬?”
“告訴我,那位公子去哪了?”男人冷道,緩緩起身右手摸上刀柄。
“我不知道。”老板絲毫不怯道。
“噌”一道銀光閃過,“噗”長刀刺入老板腹中,老板緩緩退了幾步,面露痛苦地倒在地上。
“我們走,估計沒走多遠?!鳖I頭男人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