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聽了王召所說的這四個千難萬難,自然也很是驚嘆此人精準的預見之才和獨到的眼光。不過,房中這幾人,令他更加驚嘆的卻不在此,而在于楚伯鈞仍舊平平靜靜波瀾不興的那張臉。張道自認即便是兩世為人,也斷然比不上他的不動如山。
反觀其余各人,就各有表情了。
王召說的話雖是在反駁張道的,可是此時他卻沒有在意張道的反應,反而自己眉頭緊鎖著陷入了沉思,就像是他被自己說的話難住了一般。而冉閔此時已經再難維持表面的云淡風輕,眉頭的川字比之王召的眉頭更加明顯。在張道看來,冉閔卻好像是對漢匈兵事很上心。不知是他和上一世史上所載那人一般,本就關心國家大事和民族命運,還是冉閔那里有什么其他的緣故。至于張遼和程宗如兩人,也都在各自思考著這幾個問題其中的難處和解決的可能性。
“仲升兄所言固然精準,可在座諸位皆是年少之時,自當迎難而上。指點江山,激昂文字,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崢嶸歲月,蒼茫大地,書生意氣,誰主沉浮……卻不可因為眼前的千難萬難就失了銳氣!”
張道見無人說話,難免顯得沉悶,就只好當先出言,活躍一番氣氛,消解一番沉悶。不過話中卻是截取了那名偉人的幾句話,雖只是只言片語,卻仍舊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樣子。
王召聽得張道如此說,卻先是沒好氣的笑了一笑,這才指著張道說道:“方才冉大哥說你妖孽,在下也只是覺得好笑而已。可是,你也不用總拿氣勢,來特意展現一番你的妖孽吧!最好的防御就是進攻……蒼茫大地,誰主沉浮……這幾句話自然大氣已極,正是我輩當有之心志!可是,在下卻不得不說上幾句喪氣話。畢竟,當世之人,正如同你方才所說,多是滿口道德文章,卻無以致用。在實務上,毫無建樹,卻也能妄妄然就稱得上國之砥柱……清談誤國?。 ?p> 王召這幾句話說的卻是很謹慎,畢竟話中有將張道說成夸夸其談之輩的嫌疑。不過,張道聽后卻沒有什么異樣,只是重重點了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旁人卻不知道,張道的靈魂深處仍舊記得后世的社會模式。兩相對比之下,張道對于王召的這一番話自然很是有些感觸。
漫漫兩千余年封建社會,為了一躍龍門天下知,讀書讀傻了的、讀呆了的、讀得到了最后卻只會讀書了的書生,比比皆是??墒?,這些人對于實實在在去治理天下,正是毫無建樹。王召的擔心,也就在這里。一旦因為這些人的存在,做為一種變量,增大到某種程度,讓漢廷倉促之下不得不對匈奴發(fā)起進攻,卻就不是踐行最好的防御就是進攻這一理念了,而只是在自取滅亡而已。畢竟,當今之匈奴,在經過漫長的內部調整之后,已經足夠強大了。中原為這一戰(zhàn),必須謹慎對待,卻又積極準備。這一切,需要的時間,而中原缺的,也正是時間。如此情勢之下,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
張道點頭之后,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仲升兄啊仲升兄,言語犀利,卻只對我一個人!我招你惹你了我……”
看王召只是看這自己,張道知道王召是不準備再說什么了。卻是冉閔一笑之間,接過話去:“仲升是斷然不會說違心之語的,小張道,你若是再不將你心中所想說出來,免不得就真被仲升看做是妄言之人了!”
“永曾兄也來打趣小弟,仲升兄的四千難再加上四萬難,那里是那么好解決的。若我有這等本領,早就出長城滅匈奴去了!哪容得下匈奴猖獗若此……”
張道卻只是搖頭,坦言并無妙計,旁人也就沒有再說什么。畢竟,讓張道解決這幾個傾中原之力也沒能解決的問題,是有些強人所難的。
可是,一旁久久尚未出言的楚伯鈞卻看了張道一眼,很是意味深長。張道感覺到楚伯鈞的目光之后,還沒細想,楚伯鈞卻終于開口加入了他們的話題之中。
“三少爺說笑了!仲升兄這幾個問題,已經在中原頭上壓了數十代人,卻哪里是憑借一人之力能夠解決了的。自遠古時代,黃帝之時的山戎,到上古時代,堯舜時期的獫狁,再到夏商之時的鬼方,西周之時的混夷,直至春秋戰(zhàn)國之時,先是稱戎狄,再接著就稱為匈奴,垂兩千年矣!無數次進犯中原,卻終究未能根除。這其中的關鍵,雖隨著時代而不同,但仲升兄的這幾個問題是一直存在的。三少爺直言對此并無妙計,但是,想法總是有的吧!還望不吝賜教?!?p> 誰也沒料到楚伯鈞饒了這么大的圈子,最后卻是仍將話頭引到了張道身上。不過,他的話終究是有些作用的,房中諸人的眼光再次齊齊望向張道。張道只是朝楚伯鈞淺淺一笑,卻有些韻味,仿佛在告訴楚伯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才如此說的。而楚伯鈞更是沖他點了點頭,卻也像是告訴張道,我就是看出你的想法,才繞這么大的圈子。
不過,張道還真就很是受用楚伯鈞搭建的這個臺子。畢竟,這些個問題在楚伯鈞口中已經上升到了兩千年仍未解決的痼疾這個層次。若是張道對解決這些問題,能稍有裨益,就很是能引人矚目了。
輕咳一聲之后,張道開口說道:“楚兄果真家學淵源,對匈奴來歷清楚明了,令人欽贊不已。至于想法嘛……在下是有一些的。芻蕘之言,權當拋磚引玉,各位見笑了!”
“三弟有想法,說出來就是,拋什么磚,引什么玉,你的想法就是圭臬!”
“二少爺所言甚是!”
“合是如此!”
“自然自然……”
一番調笑之中夾雜著認真的話之后,張道終于開口說道:“仲升兄的四個難題,若是真正想來,卻可以歸結為兩個,一個是中原騎兵不足,一個是國內戰(zhàn)意不濃!騎兵不足,主要在于坐騎不夠,解決之道,自然是找馬。戰(zhàn)意不濃,卻是自上而下的,解決之道嘛……何妨反其道行之,自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