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特也呆住了,酒店的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一個穿著雪白衣服的年輕男子,抓住了戮羽的右手。
墨特干咳幾聲,道:“看到了吧!你小子瞎撞瞎撞,這下出亂子了吧,本大爺今天就算了,不計較你的過錯?!闭f著,急忙邁著快步,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出酒店,臨走之時,還看了眼戮羽。
戮羽對著地上唾了一口,罵道:“墨特,你這個小人!卑鄙小人!”
西門吹雪早已松開了手,可他依然還有被抓住的感覺,特別是那一瞬間,他幾乎是在出手準(zhǔn)備伸手入西門吹雪的衣帶之時,就仿佛被雷擊了一般。
只看見西門吹雪站起身來,把幾個金幣放在圓形劍杉桌上,道:“把他的也算在內(nèi),多余的做賠償。”
看著歪歪斜斜的酒店,老實憨厚的長胡子矮店長看見金幣眼睛放出光來,原本愁眉苦臉此時已經(jīng)雨過天晴,喜笑顏開。
西門吹雪道:“你帶我去古凱的地方?!?p> 戮羽此刻才回過神來,失聲道:“你是誰?”
西門吹雪淡道:“西門吹雪?!?p> 僅僅四字,足讓戮羽,有如耳際遭霹靂,回響許久。
戮羽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直跟著這個白衣少年走出了酒店,路上西門吹雪并沒有說話,竟然提都未提剛才自己向他行竊之事,戮羽和墨特是一對合伙盜賊,經(jīng)常利用花邊逸事,宮廷秘聞來吸引酒店等公共場合的人們,伺機動手行竊,很明顯后來墨特見戮羽被抓,順勢開溜了。
每一次他們都配合得很好,百無紕漏,這次卻被西門吹雪抓個正著,原本以為西門吹雪會把他帶到官地,繩之以法,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奇異的結(jié)局,眼看著就要走到郊外了,戮羽心驚肉跳,不客氣地道:“這位大哥,我只是不知天高地厚偷上了您的東西,可這也不要殺人滅口吧!”
西門吹雪聽聞此話,更加冷冰道:“手是用來握劍的,不是用來偷盜的。”
戮羽心中忐忑,接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握劍?”
他掏出了一把碧綠色的長劍,意欲大戰(zhàn)一番,倘若敵人比你強大,劣勢中必須和他戰(zhàn)斗,這是戮羽的祖訓(xùn),也是他為人的原則。
西門吹雪再次盯著他的手,道:“很好。但你不配讓我出手。”
戮羽搖著牙,把劍一揮,往臉上狠地一抹,只見一塊人皮面具被甩了出來,丟在草地上,這時露出一張秀氣的玉臉,他朗聲道:“我才不相信你就是西門吹雪,今天我就要你見識見識盜賊的劍法!”
西門吹雪的眼里透出冰冷的寒意,剎那間,戮羽竟絲毫提不起戰(zhàn)意,明明自己日夜苦學(xué)劍術(shù),以至于手上有著不少的劍傷疤,刺殺敵人最簡單的辦法只有兩個,一個就是以盜賊的本領(lǐng)隱藏氣息,尋求最佳時機,一劍封喉,另一個就是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先發(fā)制人,在敵人最放松的時候刺出最強的一劍!
而此時此刻,戮羽竟感覺自己的手臂提不起來!
西門吹雪漠然道:“你原本不必做這事情。破綻百出?!?p> 戮羽疑惑地道:“破綻百出,難道你一開始發(fā)現(xiàn)了?”
西門吹雪凝視著戮羽,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一個普通游客是不可能會分析亞笛和古凱的實力如何?!?p> 戮羽默然。
的確如此,試問有哪個游客會分析著為什么亞笛要戰(zhàn)一天一夜才會勝了古凱,從而說明亞笛的神劍士不過如此?試問有哪個普通人會知道亞笛是靠吃三顆天之果才成為劍圣的秘聞?
西門吹雪看得出這個少年并非池中之物,特別是對劍的熱愛讓他有些好感,才讓他忍不住跟他多說了幾句,可就算這樣,戮羽聽著他的話就象是在冰河中游蕩一般,刺骨寒冷。
西門吹雪是一個懂得享受的人,盡管重生了,依舊如此。
殺人之前,必定先沐浴,換衣,熏香,大小所有事情自會有萬梅山莊的仆人打理好,并不會讓他操心什么,他要做的事情只有握著劍,譜寫他自己的劍道!
現(xiàn)在上天注定讓他成為了十四王子,他卻不會想踏足政治一步,宮廷的萬梅山莊不會再回去了,所以西門吹雪便想到了眼前的少年。
西門吹雪淡然道:“帶路?!?p> 戮羽顫抖道:“你真的要去那,你去那干什么?他可是帝國最強劍圣之一,難道你要和他挑戰(zhàn)嗎?”
西門吹雪渾身的戰(zhàn)意,冷騰的殺氣,讓他第一時間內(nèi)想到這點。
西門吹雪道:“你若想見到明日的太陽的話,就快點帶路?!?p> 他的話柔而輕,卻分量十足,戮羽心里奇怪:“為什么我心里生不出一絲抵抗?反而認(rèn)為這原本是應(yīng)該做的?”
夜色下,雙月一東一西,月涼如水,光暈下,雪花飄起,從眼角離去,消失在視野中,西門吹雪白衣徐徐吹起,也許上天知道今天終究是個不尋常的夜晚吧,是個殺人的夜晚,寒蟬凄切,松柏后凋,傲霜斗雪,也突然變得更加冷寂。
“到了,這里便是?!甭居鹬钢粋€莫名山谷里的一間草屋說道。
草屋矮平,平淡無常,常年風(fēng)雪,雪滿草屋。
西門吹雪瞳孔收縮,淡道:“你讓他出來。”
這話好象是對著自己的奴仆所說的一樣,西門吹雪靜靜站在白雪風(fēng)中,剎那間融為一體,他仿佛已經(jīng)找到了昔日的感覺。
戮羽奇怪地看著西門吹雪,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依然走到那間草屋旁,在數(shù)年前他便來過此處,那時藏匿在草叢中,無意中看到了亞笛和古凱的精彩決戰(zhàn),至此他也深深愛上了劍,盡管他只是一個實力不濟的初級盜賊,一個精瘦的無力少年。
不等戮羽過去,草屋的門已經(jīng)開了。
從草屋中,走出一個渾身邋遢的拿著一個酒葫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此時斜斜地靠著那張快要被風(fēng)吹破的木門,直直地盯著雪地里的西門吹雪。
“古凱劍圣,您出來了?!甭居鹗暤?。
古凱哈哈大笑道:“誰是古凱,古凱是誰?劍圣?哈哈,哈哈,古凱早已經(jīng)死了,剩下的只有酒,酒……”說著他又咕隆地喝上了一大口,只不過喝的時候眼睛依舊是盯著面無表情的西門吹雪。
戮羽奇異地說道:“您就是古凱劍圣,我見過您,對了,就是那個穿白衣的家伙說要挑戰(zhàn)您的?!闭驹诠艅P旁邊戮羽仿佛有了底氣,大聲地說道。
西門吹雪冷道:“我不是來挑戰(zhàn)的?!?p> 古凱眼中射出精光,走上前來,踏雪半尺。
古凱饒有興趣地說道:“哦?那你來這里干什么?古凱已經(jīng)死了,你想來挑戰(zhàn)也沒有用了。”
風(fēng)中突然飄來一朵梅花,在兩人的中間逝過,古凱神色有些凝重了,因為他感覺到了冰冷的殺氣,只有絕世高手才會讓他產(chǎn)生內(nèi)心的興奮。
這也是為什么西門吹雪一踏進這個山谷,他便知道,走出房門的原因。
西門吹雪象是在說一件神圣的事情一般,淡道:“我是來殺你的?!?p> 古凱渾身一顫,脫口而出:“你殺他?你認(rèn)識他嗎?”
西門吹雪冷道:“不認(rèn)識。”
古凱詢問道:好在我不是古凱,古凱早已經(jīng)死了,在二年前就死了,死得干干凈凈。”
西門吹雪手中已經(jīng)凝成了一把黑白玄光劍,直視著古凱,道:“讓你再死一次?!?p> 古凱心中默然,把葫蘆一扔,那葫蘆立刻鑲在了后面百米外的石山上,忍不住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么肯定我就是古凱?”
西門吹雪道:“殺氣。”
古凱并不說話了,高手遇到高手,就算人無戰(zhàn)意,劍亦有,此時的他不光劍在顫抖,就連體內(nèi)的斗氣都忍不住翻騰起來。
戮羽摸著胸膛,下意識地退后,因為沉悶的殺氣讓他竟然喘不過氣來,他突然想到了二年前的那次,殺氣也是沉重非常,但比起這次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古凱道:“你是誰?”
西門吹雪道:“西門吹雪?!?p> 古凱忍不住道:“你為什么要殺我?”
西門吹雪冷道:“沒有為什么?!?p> 古凱手中的劍長約三尺五寸,黝黑的劍身,刻滿了蒼老的痕跡,竟然不是一把魔武劍!西門吹雪有些驚訝,因為在這個魔法橫行的大陸里,劍客的劍幾乎全都帶著魔法屬性,象亞笛的冰火魔武劍還是雙系魔法屬性,單論屬性,已經(jīng)不俗。
西門吹雪眼中有了些神采,微微用力,隨手一揮,那把黑白玄光劍便也飛入百米外的石壁中,劍柄盡入。
古凱神色凝重了起來,大笑道:“好一個沒有為什么,好一個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緩緩地從戒指中拿出一把寒光四起的長劍——吹雪。
古凱喜笑顏開,笑聲響徹云霄,道:“今日,我死也死得值得了!”
西門吹雪懂得他的意思。
戮羽滿頭疑問,卻不敢說話,甚至動得不敢一下,因為此時實在是太靜了,他處在數(shù)百米外,仍舊感覺沉重!
他怕他動一下,踩在松散雪地的聲響,會立刻讓自己的神經(jīng)繃得死緊,被這無形的壓力給壓跨,至此他才知道白衣如雪的西門吹雪真的是西門吹雪!
劍光乍起!劃過一道光暈,整個山谷的雪花都轉(zhuǎn)動起來,形成一個旋渦。
古凱的瞳孔緊縮,眼中看到了一個白影,剎那間那白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古凱只善劍術(shù),斗氣,從不借用任何魔法,這是整個大陸所有劍客皆知的事,古凱掌劍縱橫二十年,他厲害的并不是斗氣的能量,因為他殺人的時候大多不用斗氣!身法的靈活,劍術(shù)的精妙,快速有效的出劍,足以讓他對付二流劍客!他是魔法師的天敵,因為他的速度,他出劍的準(zhǔn)確,讓昔日圍攻他的十三名魔發(fā)師一一喪命!
也許他是西門吹雪在這個世界迄今為止覺得最象原來世界的劍客的第一人!
古凱對劍術(shù)無比熱愛,身法早已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大陸大多劍圣,可依舊在二年前輸給了宮廷劍圣亞笛,那一次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要論劍術(shù)的精妙,身法的迅速,時機的把握,亞笛遠(yuǎn)遠(yuǎn)不及自己,但是亞笛就是靠著強悍無比的紫色斗氣,大戰(zhàn)一天夜,硬是把自己逼退彈飛,身負(fù)重傷!
如果自己的能量能夠達(dá)到紫色的話,我會輸給他嗎?
我沉淪,我借酒消愁,我不問世事,無數(shù)次我對著天空大喊,難道除了這世間就只有力量嗎?到底是境界重要還是純粹的力量重要?
十三招已過,九十五種變化瞬間機逝。
為什么我自問身法在大陸尋不出敵手,仍舊看不破他的蹤跡,抓不住他的劍氣?
為什么他身上沒有絲毫斗氣,卻也能跟我純藍(lán)的斗氣相抗衡?
為什么他的劍已經(jīng)……
可如今,古凱找到了答案!
劍已經(jīng)插破了他的胸膛!
西門吹雪靜靜地看著他,緩緩地把劍拔出來,吹落劍尖上的一滴冷血,雪地上形成了一個梅花,鮮紅醒目。
古凱睜大著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血液,冰涼的血液,涌了出來,流淌在身下的雪層中,滴滴地聲響,聽得特別清楚,風(fēng)也停止呼嘯了,一切重歸安靜。
古凱慘然一笑:“謝謝你。你讓我找到了答案?!?p> 西門吹雪懂。
二年來,他都一直活在疑惑的陰影中,是西門吹雪的劍,是他自己的死,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知道了答案:力量并不是唯一的,純粹的劍術(shù)依然可以殺人!
他閉上了眼睛,滿足地笑了,涼風(fēng)又起,尸骨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