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艾殺蓬蒿來此土

　　這是支天山大陣，千百年來從無人能強行踏足其中。

　　一股蒼茫的氣息撲面而來，練青冥心中一顫，仿佛看到數(shù)十個身高千丈的金甲神人正俯身凝視自己。

　　練青冥閉上雙眼，他知道這是大陣原始的能量，并不是要發(fā)動攻擊，因為此時的他并不是“入侵者”——雖然實際上是。

　　強行抑住調(diào)試這些能量的沖動——此時的花月星，幾乎不可能找到比這里更高級的氣機樣本了——練青冥反復(fù)警告自己，今天的目的是陣法，不可見異思遷。

　　小心翼翼地在陣中走了幾步，他就像一個混入人體正常細胞中的病毒，沒有引發(fā)大陣的排異反應(yīng)。

　　大陣的布置手法古樸高妙，充滿異想天開之舉，數(shù)十種足可毀天滅地的能量相生相克，構(gòu)成奇妙的循環(huán)。但是論細微處，并不強過現(xiàn)今的“空山靈雨小天時陣”多少，甚至以練青冥的眼光來看，有些地方還有可商榷之處。

　　不可能吧？練青冥不得不懷疑自己，他不認為自己會比這些大仙人更高明。

　　其實他的眼光并沒有錯。兩千年前，原祖的弟子們只是基于獸群來勢洶洶，倉促之間合力布下這座大陣，真正懂得陣法的只有其中一名弟子，由他作主持，居中調(diào)配，其余弟子聽令行事，所以錯漏之處在所難免。

　　后來人族形勢緩解，那名弟子雖有心重整大陣，可是因為已經(jīng)不再具備必要性，其它弟子又專心追隨原祖修煉，也不愿再浪費能量，于是大陣就這樣帶著瑕疵保留了下來。

　　后人一來輕忽陣法之道，二來修為天差地遠，所以兩千年間居然無一人能指出其中謬誤。只有練青冥這個怪胎，為了回家，把一個上古奇陣列缺十九星陣研究得通通透透，單論陣法之道，眼光已經(jīng)勝過那個原祖的弟子。

　　正因為如此，他在大陣中能“看”到的妙處遠比普通修士多，許多折沖樽俎、縱橫捭闔的手段，非修為高到一定程度不能用出，除了支天山大陣，其它地方斷無可能見識到。

　　練青冥一面向里深入，一面深感惋惜。原氏后人確實是人才凋零，這個大陣有幾處“一元復(fù)始”的陣眼，如果定期補充能量，大陣可以維持原本的威力近乎永久地運行下去。

　　這種陣眼相當于人類的丹田，有存儲、涵養(yǎng)、輸送之功，或者換個比喻，相當于地球上大型機械的動力源，像這種大陣，陣眼對輸入能量的品質(zhì)要求非常高，可能是原祖的弟子布陣時沒想到后人如此不堪，也可能后人壓根就不知道還有陣眼一說。

　　總之他一路走來，看到的陣眼都已經(jīng)黯淡無光失去作用。

　　“假使有一天，修為足夠，不妨重整大陣，修補陣眼，倘若能激活，妙法真人想來一定會十分欣慰，而且也算是為保護花月星的歷史文化古跡做了點貢獻，沒準能授予我一個，額，星際友人的稱號，哈?！?p>　　練青冥一邊想著美事調(diào)節(jié)心情，一邊巨細糜遺地在陣中探索。

　　之前小白有跟他描繪過這里頭的景象，所以對于這里面的空曠荒涼他有心理準備。

　　那片灌木叢在大陣深處，離中心不遠，練青冥到達時已花了不少時間。

　　反正他給妙法真人含含糊糊打過招呼，失蹤一兩天也不要擔心，只要不觸發(fā)大陣，時間充足得很。

　　并不費力就確定了用于傳訊的那個地點，練青冥不懂木族的術(shù)法，少了一個側(cè)面推斷的線索，算是個小小遺憾。

　　那個陣中之陣早已被掘開上面的浮土，露出完整的面目。

　　第一眼看到，練青冥就知道，這幾天的辛苦絕對沒有白費。

　　那種簡易、張揚的線務(wù)，充滿力量之美，而且迥異于普通的布陣手法。

　　練青冥研究過的陣法，列缺十九星陣是排列星斗為陣，層次太高就不提了，普通的陣法都要求相應(yīng)的材料，比如一般用于守護庫房的“間左渺回陣”，多用黑晶木布陣，以充分發(fā)揮迷障、恒溫、潛隱效果，用于加強城防的“千當回罩陣”，多用沉海巖布陣，以充分發(fā)揮守土、固墻、御法、護兵效果。

　　而眼前這陣法，并無特殊材料，而是簡單地在陣內(nèi)地面上，以氣勁磨出特定線條，形成回路，導(dǎo)引大陣中不同屬性的能量灌入其中，布成陣中之陣。

　　思路之巧妙令練青冥嘆為觀止。

　　本來他一直想不通這個陣中之陣是怎么杜絕大陣的排異反應(yīng)的，他自己是用笨辦法，用九座小天時陣將大陣能量稀釋到到能承受的程度，轉(zhuǎn)化成與天地間能量無區(qū)別的靈氣，附于其上“混”進來。

　　而這個陣中之陣，則是直接引用大陣自身的能量，借為已用，自然不會被大陣排斥，因為根本就是自己人。

　　練青冥贊嘆片刻，開始做下一步工夫，確定這個陣中之陣的功用。

　　之前他推斷這個陣中之陣是用于傳送的，不過畢竟沒有親見，不敢斷言。

　　“能量釋放”“能量轉(zhuǎn)換”“能量凝結(jié)”，陣中之陣只有三個功能模塊，練青冥皺緊了眉頭。

　　不是因為太復(fù)雜，而是因為太簡單。

　　傳送類的陣法，他此前有過研究，比小天時陣要復(fù)雜精細太多。其復(fù)雜精細有多個方面體現(xiàn)，其中有一點非常重要，那就是能量還原。

　　傳送的原理一言以蔽之，就是將物質(zhì)能量化，再將能量物質(zhì)化。

　　天地間的能量都是一樣的，但物質(zhì)有千門萬類，更不用說有生命的物體了，稍有差錯，傳送的東西就不知道變成什么了，傳送的人就不知道死成什么了。

　　而這個陣中之陣，卻根本就沒有能量還原的功能。

　　如果布陣的人不是瘋子——不是想用這個傳送陣來大變活人的話，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

　　他的能量強大到勝過數(shù)十個仙人之和。

　　只有這樣，他才能在傳送過程中，用自己的能量對抗陣法的能量，使得自已不致被轉(zhuǎn)換成無意識的能量。

　　這個“陣法的能量”，是引入的支天山大陣本來的能量，而支天山大陣本來的能量，則是來自數(shù)十個仙人。他對抗陣法的能量，就是與數(shù)十個仙人對抗。

　　不但如此，他甚至還要能護住別的活物，比如那幾個失蹤的十強弟子，那樣對他的估計還要再上調(diào)幾分。

　　練青冥直抽冷氣，這也太玄乎了吧，一個仙人都不得了了，還數(shù)十個仙人，而且還是原祖最早的弟子那種仙人，不帶半點水分的。

　　但是舍此之外又沒有別的解釋。

　　“異敵入侵……不可力敵……原祖友人……強擄我等……三月復(fù)至……竊取秘法……”

　　這是小白轉(zhuǎn)述的那個十強弟子的留言。

　　難道是真的？

　　異敵入侵？原祖友人？

　　練青冥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妙法真人之前隱約透露，經(jīng)各家首腦開會討論，認定大陣中弟子失蹤是原氏族中與原妙天觀點相左的派別所做，那個陣中之陣只是故弄玄虛，那一方的實力并沒有多么強，不足為慮。

　　出于對妙法真人的信任，練青冥之后也就沒在想此事。

　　可是如果不是呢？如果那個十強弟子的留言居然是真的呢？原祖是彈指間能毀滅星斗的人物，能與原祖為友，這種敵人再差勁，毀滅一個花月星應(yīng)該不會太吃力。

　　“三月復(fù)至”，練青冥突然有一種恐懼感。

　　不行，必須立刻告知妙法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