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不虛此行
就在和連拔刀出鞘的那一瞬間,關(guān)羽靜靜的向劉備身前踏上兩步,正隔在劉備與和連兩人之間,一雙丹鳳眼冷冷的看著和連。
和連身后的鮮卑武士這時剛將兵刃拿到手中,駭然發(fā)現(xiàn)關(guān)羽已經(jīng)距離和連不及三步,如果沖突一起,以關(guān)羽適才在帳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驚人武藝,絕對可以做到一舉擊殺和連。
攻守之勢瞬間就顛倒過來,和連身后的武士連稍微動一下都不敢,生怕讓關(guān)羽產(chǎn)生誤會,而和連更是整條握刀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離他如此之近。
劉備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王子忽然提刀做勢,莫非有心殺本侯不成?”
和連此刻已無心理會劉備言語之間透出的那股奚落之意,忙答道,“尊侯說笑了,此是和談之帳,小王怎敢胡為?”
戲志才看見和連手中之刀森寒如水,知道必是一把利刃,而刀柄末端更嵌以寶石,心中不覺一動,輕輕以手推了推劉備的后背。劉備回頭一看,就見戲志才使了個眼色,劉備知道戲志才有話要說,當(dāng)下會意的說道,“戲先生以為和連王子其意如何?”
戲志才咳了一聲,“君侯,以我觀之,王子乃是要將手中寶刀獻于君侯,以贖先前失言之過?!?p> 被戲志才這么一提,劉備也發(fā)現(xiàn)和連手中兵刃不是凡品,不由想到出京之前曾聽王允提到鮮卑雙寶:麟月刀與漢北疆綬。王允還頗為惋惜的說道,這雙寶都是光武皇帝昔年賜給鮮卑之物,不想如今反成了鮮卑的異寶。想到這里,劉備不由仔細再看和連手中那把刀,就見那刀形如彎月,刀柄之處有若獸頭,心中倒有六分確定。
“王子殿下,莫非你真有獻刀之心?”劉備順著戲志才的話問道。
和連勃然大怒,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可關(guān)羽距他只有三步之遙,若他說不是要獻刀,那么劉備勢必要問他為什么拔刀,那時他便難自圓其說,一時之間,他倒進退兩難起來。
劉備看和連一副進退維谷的樣子,不覺心中好笑,他促狹的又?jǐn)D兌一句,“看來王子真是有心殺本侯,如此說來,本侯唯有……”話說到這里,和連只道劉備要示意關(guān)羽出手,驚慌之間再也顧不得其他,連聲說道,“尊侯請勿動疑,小王確是誠心獻刀。”
戲志才忍俊不住,笑呵呵的站起身來,先向劉備一躬身,“請君侯準(zhǔn)戲某取刀?!?p> 劉備笑著點頭,“煩勞先生。”
戲志才從容的走到和連身前,又向和連一躬身,“謝王子獻刀。”
和連無可奈何的將刀遞給戲志才,見戲志才接過刀依然不走,這才明白戲志才還在等他的刀鞘,不由心中暗罵,但眼見關(guān)羽目光不善的看著他,只好再將刀鞘取下,一并交給戲志才。
戲志才笑呵呵的將刀入鞘,送回劉備手中。劉備也不看和連憤怒的眼神,依舊笑著對戲志才道,“辛苦先生?!?p> “不敢,”戲志才走回劉備身后,長身肅立。
這二人一唱一和,好像演戲一般,竟是絲毫沒有將和連與帳內(nèi)的鮮卑武士放在眼中,這比強索和連的佩刀更加讓鮮卑人感到屈辱和不忿,可是關(guān)羽正虎視眈眈的站在和連身前,這些鮮卑武士只能強忍下這口氣。這是自建寧元年以來十多年間里,鮮卑人第一次無法以居高臨下的眼光看漢人,而這正是劉備刻意追求的結(jié)果。
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外交勝利對于軍隊的士氣振奮作用不可小視,而關(guān)羽的武力對于看重英雄的鮮卑人來說則完全是“對癥下藥”,現(xiàn)在劉備對和談的第一步構(gòu)想已經(jīng)順利實現(xiàn)了。
“王子,本侯有一言,不知王子愿聽否?!眲涓杏X“大棒”用得差不多,是時候喂點胡蘿卜了,于是笑呵呵的開口說道。
和連臉上一陣抽搐,很快平靜下來,用一種近乎嘶啞的聲音說道,“弘農(nóng)侯請說?!?p> 劉備笑了笑,看了看和連身后那幾個鮮卑武士,再看了看和連。和連明白那是覺得劉備“乞退左右”的意思,他略一猶豫,還是揮手讓這些武士退下了。和連見事極快,他明白這幾個武士根本沒有機會阻擋關(guān)羽,與其留下這幾個“花瓶”,倒不如聽聽劉備對他說什么。
劉備見那幾個鮮卑武士退出帳外,便將腰上的佩劍與剛到手的寶刀一起解下來給關(guān)羽拿著,接著示意戲志才與關(guān)羽等人也出大帳。
劉備的舉動讓和連大感意外,但他立刻明白,劉備如此放棄自己的優(yōu)勢,定是有很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想到這里,剛松弛的神經(jīng)又不覺緊繃起來。
“備也不才,有兩件事不明,想向王子當(dāng)面請教。”劉備和聲說道。
“不知弘農(nóng)侯有何事不明?”和連現(xiàn)在有了喊救兵的機會,可是劉備一副有恃無恐的神情讓他有些猶豫,而且究竟是什么事能讓劉備放棄優(yōu)勢來冒險,這一點也讓他十分好奇。
“備之所好奇者,一為鮮卑最想要的是什么,二是鮮卑最大的敵人是誰?!眲湫σ饕鞯膯柕馈K呀?jīng)看清和連是一個既果斷又圓滑,且貪功畏死之人,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戀棧高位,所以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和連盯著劉備看了半天,忽然展顏一笑,“弘農(nóng)侯果然豪氣干云,居然為這兩個問題放棄脅迫小王的機會,讓小王由衷敬佩。實不相瞞,鮮卑目下廣有北疆,我父更將右北平東至遼東,接夫余、貊二十余邑設(shè)為東部;自右北平西至上谷十余邑設(shè)為中部;自上谷西至敦煌、烏孫二十余邑設(shè)為西部,三部聯(lián)合,可攻可守。然此不過一時之況,非久立之計。鮮卑所欲者,乃自劃疆域,統(tǒng)御一方,并設(shè)一國。”
“檀石槐是一個野心家,這和連也是一個野心家,而且野心更大?!眲湫闹邪档?。
和連不知道劉備想些什么,只管自己說了下去,“……若要立國建邦,鮮卑急在糧草錢財?!?p> “王子倒也坦誠,”劉備笑了笑,“然則鮮卑目下之?dāng)秤譃檎l?”
和連已經(jīng)打定主意,只要他一說完,立刻召集兵將把劉備等人悉數(shù)殺死,說話時便再無顧忌,“鮮卑之?dāng)呈自谫F國,漢廷廣有良田,糧草豐裕,堪補我鮮卑所需,貴國皇上昏庸,使朝綱崩壞制度難行,所謂忠義皆流于草莽,奸佞宵小側(cè)身高堂,此鮮卑百世不遇之機?!?p> 劉備點了點頭,“王子所思者,皆匈奴、烏桓之意也?!?p> 和連本以為劉備聽完他的話會勃然大怒,沒想到卻是這么一種反應(yīng),頗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不由奇怪道,“尊侯對小王圖謀漢廷為何無動于衷?”
劉備笑了笑,“王子可知天下事小則可行,越是牽連廣泛則越是難成,有所謂因人成事與因時成事之分?”
和連愣了一下,“還請尊侯詳說?!?p> “所謂因人成事,乃是天降不世之才,肩大事于一身,因而成事,孫武、田單、秦王政皆此屬。因時成事卻不然,須有所本而事后成,天時大利,如姜公伐商。不過終古而今,因時成事多賴人謀,因人成事也須上仰天時,二者時有間雜,多是難以分辨。”
和連想了想,笑了起來,“尊侯莫非以為小王之圖謀失于時不成?”
劉備大笑起來,“王子可知驕兵必敗否?倘備以為王子果為失時,則王子帳下必是人才濟濟,為何今日竟難覓一人可擋我部將?”
劉備一句話把和連說的面紅耳赤,囁嚅了一句,“此匹夫之勇,不堪為論?!?p> “匹夫之勇?”劉備冷笑一聲,“王子以為適才血濺五步是否可能?秦嬴政尚有圖窮之時,王子自比嬴政如何?”
和連頓時僵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劉備也不管他,只顧自己說了下去,“王子適才言到我大漢種種弊端,備以為良藥苦口,自當(dāng)聽從。不過王子以為憑此時機可飲馬京畿,則無非癡人說夢一般,備試為言之。我大漢雖連年被災(zāi),然四海稻米之熟,宛洛荊襄之富終是根本,此大漢不可動搖之一。我朝天子雖寵信中涓,然股肱之臣皆殫精竭慮,奮而報國,文有司徒王允、司空荀爽等,武有槐里侯皇甫嵩、都亭侯朱儁,皆有壯侯之風(fēng)。若是北疆戰(zhàn)事一起,則我大漢君臣必戮力同心,王子以為勝負之?dāng)?shù)幾何?”
和連被劉備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心中不禁暗自翻悔。按照劉備的分析,鮮卑確實還不能和漢朝把關(guān)系弄僵,劉備也就殺不得,那么剛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未免也言之過早。他正在琢磨該不該殺劉備,就見劉備笑呵呵的說道,“王子欲殺備,此備已知矣。不過備尚有一問,不知王子可答否?”
劉備不用“肯答”而用“可答”,這讓和連心中一驚,知道劉備要問的問題一定很刁鉆,不由一陣緊張。
“若鮮卑僥幸得我州縣,王子以為能守否?”劉備笑嘻嘻的問道。
“這……”和連一陣語塞。
“鮮卑為草原之民,中州為耕桑之地,無論民風(fēng)統(tǒng)屬皆迥然有異。王子若以鮮卑兵將守中州,則將士難免思鄉(xiāng),若以中州本土之人守,則事必有反復(fù)。王子對此有何妙計?”
和連再也無話可說,只能愣愣的看著劉備。
劉備灑然一笑,長身而起,“備之生死,王子還請一言而決?!?p> 和連怔了半天,長嘆一口氣,“尊侯請坐,小王愿與大漢結(jié)盟交好,永罷刀戈,不知尊侯意下如何?”
“固所愿也?!眲浜呛切Φ?,他費盡心機,先強勢后勸導(dǎo),不但保住了小命,還獲得議和這樣美好的外交成果,總算是不虛此行。
?。?p> 五日之后,雁門關(guān)上。
劉備正要整裝回京師,韓功手下一員小兵忽然急匆匆跑了過來。
“稟報諸位大人,代縣有人造反,現(xiàn)有代縣告急書信在此?!闭f完,那小兵將書信遞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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