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十三具尸骨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語,見于《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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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查案,若推于鬼神,那便無案可破。所以,若鎖眼中當(dāng)真看到另一只眼睛,只能相信,是人的眼睛。”青離道。
“是極。很可能是有人被囚禁,聽到聲響,自然往外看?!痹剖嬉贿厬?yīng)著,一邊用利斧劈那銅鎖,發(fā)出巨大的響聲。這是在那城西北郊的荒宅的一樓,昨日他們限于時間,只檢查了十余間房,因為始終覺得有不對之處,今日繼續(xù)來勘探。
“三樓十二間房全查過了,都是空房?!碧煜杼嶂訌臉翘萏幭聛?,道。
青離突然覺得,他倆要是去做響馬,似乎也挺合適……
“是么?二樓昨日你六間我五間,也都查過,現(xiàn)在這卻是最后一間了?!痹剖娲鸬?,手上用力,卡鏘一聲,這間房也終于開了。
“又是空的”,他擦擦汗,語氣里略有一絲失望。
然而迅即他眼睛又亮起來,大聲喊他哥道,“來看看這間,是不是有不一樣?”
青離亦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間比那些更空一些——甚至缺少那些厚厚的浮塵與墻角的蜘蛛網(wǎng)!
三人一下來了精神,入內(nèi)細(xì)看,地上四個白跡,按常識說應(yīng)該是床腳的印子;梁上灰蒙蒙的,卻有一道干凈得很,不知是何緣故;另外,房內(nèi)幾處銅錢大小的淡紅痕跡,有可能是經(jīng)過擦拭但未完全處理干凈的血痕。
“蒼蠅!”這時青離聽到空中嗡的一聲,率先叫出來。
若是有個外行的,聽到這聲肯定會奇怪,晚春時間,出現(xiàn)個把蒼蠅,有什么好驚訝的。
然而對他們?nèi)齻€來說,這蒼蠅不啻于指路的仙人。
在蒼蠅落下的一個土堆里面,他們挖出了一個年輕女子,女子穿著精美,面容驚恐,眼球鼓出,舌頭外吐,脖子上一道青紫勒痕,看來是死于勒殺,皮肉尚有彈性,亡故應(yīng)不超過兩三日。
“可惡!”天翔低聲罵了句,因為這已經(jīng)是他們來到長安的時間范圍內(nèi)了,居然還有兇案發(fā)生。
三人又細(xì)查女子身上,有些細(xì)碎瘀傷,都不致命,大概是掙扎時所留,喉嚨中有所傷損,可能是被人灌過啞藥,不能發(fā)聲,并且,不出所料的,女子已是婦人。
天翔云舒此次前來跟本地官方是打過招呼的,既然已經(jīng)查到了確鑿的線索,便很快前去長安的衙門搬來了人。
最后,在茂盛的荒草下面,起出一十三具尸骨,經(jīng)仵作分辨,死者俱為年輕女子,最早的幾具已完全是骨骸,死亡時間當(dāng)有四五年了,余下的兩三年的也有,近一年內(nèi)去世的也有,新亡故的,面目還能辨認(rèn),與衙門里留存的走失人口圖影一對比,果然都相符,看來確實是那幾年懸而未決之案的受害者了。
這一忙活,整整是一天。直到二更,天翔云舒看看太晚,交待衙役們不要將消息聲張出去,以免引起恐慌,然后封鎖了現(xiàn)場,留幾人值守,余者各自回家歇息,而他們跟青離三個,也先回三絕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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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我看月亮毛成那樣就知道今兒要下大雨,快著些!”天翔打馬道,此時風(fēng)已很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三人剛進(jìn)了客棧大門,黃豆大的雨點(diǎn)便砸下來,頃刻連成一片水簾,又連成水天水地,一道道驚蛇劃開漆黑的天幕,將一個五月的深夜映得陣陣慘白——這簡直是幾十年不見的一場大雷雨。
青離回到三樓房間,發(fā)現(xiàn)走時窗戶沒鎖好,此時已嘩嘩漫進(jìn)水來,慌忙沖去關(guān),到窗前,卻是猝不及防一個大閃,晃得她哎呀一聲。
半個天空的白光里,她心下好生一驚:仿佛看到下面路上一個人跑過去,那人足有一丈二高,簡直像個廟里供奉的金剛。但想細(xì)看時,閃電已經(jīng)過去,四下陷入一片黑沉,戰(zhàn)車一般的雷聲隆隆駕到,震蕩著人的耳膜與內(nèi)心。
待她回過神來,身上已被雨潑得透濕,忙掩上窗抽身回來,換了衣裳,又抱怨兩句這鬼天氣——剛才也許是她眼花了,從初更起就狂風(fēng)大作,有常識的人不會這時還出門,出門也至少帶把傘吧。
狂雷暴雨,本來駭人,偏生前兩日聽的鬼故事又忍不住往腦袋里鉆,青離在床上翻騰幾遍,睡不著,倒出了一身冷汗,索性起來,去找云舒他們講談案子。
起初還擔(dān)心他們睡了,沒想到,過去一看,已經(jīng)討論得熱火朝天。
“我想,這案子是否與三絕樓有甚關(guān)系?”云舒道。
“怎講?”
“我們第一天聽的,荒宅鬧妖鬧鬼,是不是就是擔(dān)心有人靠近那里,故意放出來的風(fēng)?”
“‘子不語’的故事自街談巷議四面八方搜羅,每日不同,難道你說個個案子都跟三絕樓有關(guān)?”天翔道。
“唔,也對?!痹剖姹贿@反駁說服,一時重新陷入苦想。
“你們記不記得皮南?”青離突然插話道,“那晚我不小心撞了的那個?!?p> 二人點(diǎn)頭,那長相的人,見過很難不記得的。
“我覺得此案應(yīng)從他入手?!鼻嚯x又說。
“為何?”二人異口同聲。
“今日在那宅中,我好像聞到一絲幽蓮般的香味,當(dāng)時覺得似曾相識,剛才才想起來,正是那皮南身上薰用的——此案兇犯就不是他,十有八九也怕與他有關(guān)?!?p> 雙子對視一下,眼中放出光芒來,這無疑是條極重要的線索。
“正是!他也是樓中客人,明早找小二拿名錄一查,不愁找不到人。”天翔笑道。
這時,門上響起三聲輕叩,一個清亮中正的聲音傳入,“沈公子可是住這里的?”
云舒一臉寫了“這時節(jié)地方,會是誰來?”幾個大字,前去開了門。
門口立的是個女子,二十五六模樣,身材高挑,素顏未妝,劍眉星目,颯爽奪人,一把青絲斜挽著,衣著上卻似乎是個書童打扮。
青離看云舒臉上笑意慢慢從詫異中漾出來,后來竟極是驚喜,喊出一聲,“霜姐姐???真的是你?”
奧,可不是,這就是那天唱書童博得滿堂彩的戲子么。
“這雨將我困住了,閑來翻看客人名冊,居然還真的是你們!”,霜官眼中也閃動光芒,伸手拉過云舒來細(xì)看,合不攏嘴地道,“是云舒吧,還是天翔?一晃長這么大了,天哪,天哪……那時跑來后臺,我還能托著胳肢窩把你們舉起來呢……”
青離聽著好笑,其實她比他們也大不了五六歲,但那時中間正隔著孩子到大人關(guān)鍵的幾年,她又生得高,所以倒像是兩代人似的。
云舒頗為親熱地將她迎進(jìn)來,天翔也趕忙看茶送水的,一臉真誠的高興——青離似乎覺得,他臉上總是掛著笑,但這時才是真正的高興。
三人寒暄起來,一時間竟仿佛回到過去的世界,把青離給晾在一邊,而且大說大笑,多有狎近越禮之處。
不過青離并不惱,她能理解這種感情。
就算在十年前,他們大概也不曾這等親密,而現(xiàn)在,他們不是在擁抱霜官,而是在擁抱那一去不返的美好時光。
何況,就像老子說的,失道而后德……失義而后禮。禮數(shù)的產(chǎn)生正是為了抑制成人心中的淫邪,而他們現(xiàn)在這樣,反而是因為感情停留在孩子那時的階段,純潔不染,何用禮數(shù)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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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來得急去得也迅,到天蒙蒙亮,外頭雷止電息,霜官終結(jié)了永昌侯家廚娘養(yǎng)的一只大黑狗哪一胎生了幾只小狗的話題,起身告辭。
天翔云舒送到門口,一句“慢走”沒說出口,外頭忽然傳來極恐怖一聲尖叫:殺人啦??!——
(六十五章 畫皮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