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待

　　袁貝像一只貓那樣，卷伏在吊籃藤椅上，輕輕的晃悠著。吊籃懸掛在陽臺右側(cè)，對著窗外。

　　翟楚半小時前接了個視頻電話，就進了房間。除了偶爾傳出一兩聲極富感染力的大笑聲之外，實在也判斷不出她是跟誰聊了這么久。

　　袁貝一直都很羨慕翟楚，知性優(yōu)雅，隨和大方，又個性鮮明，愛恨都那般灑脫隨性，考慮問題周全，做事果斷。不像自己，總是那么糾結(jié)，猶猶豫豫的。想到這里，她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翟楚常說，我們每個人的性格里，都帶有各自獨特的風格與色彩，因為不同，才各具魅力。不必盲目的崇拜他人，也不要輕易的否定自己。學會認識自己，懂得欣賞自己，是一個人一生之中非常重要的課程。

　　她拿起手機看了看又放下，她在等，等十點的微信，也等十一點旅行歸來的易九兒。

　　屏幕亮起。她的嘴角，牽起了一抹微笑。

　　“我猜，有個人在等我?！奔緶Z在屏幕那端，輕輕敲下鍵盤發(fā)送。隨后，端起咖啡，小小的抿了一口。

　　不再熬夜更文的日子，已經(jīng)戒了很久在夜晚喝咖啡的習慣?？墒牵裢聿煌?。

　　更新了兩個章節(jié)內(nèi)容后，又梳理了一遍袁貝手頭上的工作，他繃緊的神經(jīng)終于能稍稍放松。于此同時，另一種莫名的不安，卻倏然盤踞了他的心間。

　　“臭美！我在窗口等風?！痹愋χ貜偷馈?p>　　“也等我?！奔緶Z無比肯定。

　　這個時間點，袁貝就是在等自己的微信。這是毫無疑問的。

　　“等九兒?！痹惷牖?。

　　“好吧！還是你們姐妹情深。九兒今晚回來？”季淶問。

　　“說是11點到家。早早就發(fā)了微信，喊我和楚楚今晚都不許出去，要在家等她。”袁貝附了一個調(diào)皮的表情。

　　季淶沒有立即回復，而是抱著雙臂，靠在椅子上，看著屏幕發(fā)呆。

　　情節(jié)的推演，似乎又不受控制的漸漸偏離了方向，而且，比他預想的要快。明明是要改寫，為何又一頭鉆進了胡同里角逐。心底那絲隱隱的不安，像初夏的藤苗一樣瘋長，蔓延。此刻，竟讓他感覺心慌意亂。

　　這種感覺太熟悉。他無法忽視，也無力回避。夢境是沒有顏色的。那些黑白色調(diào)占據(jù)了空間里的所有，留給他太多迷茫與無助。

　　怎么解？他點了根煙。

　　袁貝見季淶九久不回信息，便發(fā)了個“等你回個信息頭上都長草了”的表情。

　　季淶掐滅煙頭，想了想問道：

　　“聽說，你接手了新項目，感覺怎么樣？”

　　“我正想要和你說呢！巫婆原來經(jīng)手的項目，分了一個給我負責跟進了。移交的資料有些凌亂，我還沒來得及梳理，瞬間感覺壓力山大??！”袁貝回道。

　　“有壓力才有動力。我看好你，你行的?！边@不是一句純屬鼓勵的客套話。對于袁貝的潛力，季淶最清楚不過。

　　“這個我知道，確實是很難得的學習機會。只是，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希望是我想多了?！痹悜n疑著回復道。

　　“這個項目對你們公司比較重要，轉(zhuǎn)給你負責，也是你們老大對你寄予厚望?！奔緶Z盡力安撫她。

　　“呵呵……希望如此吧！”袁貝附了個尷尬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們公司項目分配情況的？”

　　“猜出來的。你似乎不太開心？”季淶問道。

　　“也沒有，只是隱約有種不太好的感覺?！痹愓f道。這么多年來，袁貝從不向季淶隱瞞任何事，但凡他問了，她都是言無不盡的。

　　季淶當然清楚她目前的狀態(tài)。

　　只是，袁貝眼下焦慮的這些事情，從季淶的視角來看，這些根本都不算事兒。不過，他也不希望袁貝太辛苦，只要能感受到工作中的成就所帶來的喜悅和自信就好，如果感覺吃力，還是要想辦法及時調(diào)整的。于是，他問道：

　　“是不是工作內(nèi)容多了，壓力太大？”

　　“也不算吧！我也說不上來。算了……太累，不想了?！痹惒幌Ｍ驗槟氂械膿鷳n和壓力，影響到季淶的心情，便迫不及待想要草草結(jié)束這個話題。

　　“下次九兒出去，你也調(diào)一下年休，一起去走走?！奔緶Z建議道。

　　“再說吧！”袁貝猶豫了一下。

　　“你要嘗試為自己的生活方式，找個出口。工作不是唯一?！奔緶Z頓了頓，繼續(xù)道：

　　“還有，你的家庭……那不是你的錯誤。你的首要，是更應(yīng)該先活好你自己?！?p>　　“我知道?！痹悓懥擞謩h，幾次之后，只簡單的答了三個字。

　　“貝貝，我們從很小就一起，我是一直看著你的，你不需要對我有所戒備?！奔緶Z嘆了口氣，在屏幕上敲下，“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p>　　“此話甚是胡扯啊，明明是我看著你長大的。我比你大哈……大一個月也是大?！辈幌肜^續(xù)的話題，袁貝嘻嘻哈哈掠過不提。原生家庭，恐怕是她這一生都繞不開的沉重。她無法回避，她也不想討論。

　　“不要難為自己，也不要回避我！”發(fā)送信息的同時，季淶幾乎是對著屏幕低聲哀求，永遠，不要。

　　“你值得更好……”袁貝心里一陣慌亂。

　　“沒有人比你更好。從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奔緶Z快速的回復道。

　　“我很容易當真的啊，小哥哥。雖然這種話很俗套，但是很受用，正正好好滿足了我一顆小小的虛榮心?！痹愇χf道。

　　說笑歸說笑。此時，她的一顆心，已經(jīng)被攪得七葷八素的了。那些夸張的表情，無非都是為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慌張與無措。

　　然而，屏幕那端的季淶，卻是無比認真，一臉嚴肅的盯著屏幕。

　　“你記住我說的話就好，任何時間，任何地方。”他絲毫沒有猶豫，啪嗒啪嗒敲著鍵盤，點擊發(fā)送。

　　袁貝捏著手機，不知道怎么回復。這段時間，總覺得季淶說話有些怪怪的，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不知道怎么回就不回了吧！她望向窗外。

　　晚歸的人，在路燈下匆忙走近，又匆忙走遠。像每一個我們，穿行在大街小巷。每個人都像風一樣路過，然后去向不同的角落。

　　夜色，籠罩在昏黃的路燈之外，只留給路面兩側(cè)一點點暖意。樹葉的影子，就投在那抹暖色里，輕輕晃動。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一個夜晚。

　　風從窗口吹過時，她似乎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梔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