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忠臣
“青州已經(jīng)陷落，通州告急...”
定東縣縣尉高懷遠看著傳來的消息，整個人好似被抽走了全身骨頭，癱在椅子上。
通州已經(jīng)是保衛(wèi)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線，如果通州失陷，那后果當真不堪設(shè)想。通州...守得住嗎？
高懷遠沒有任何信心。
天下的局勢，已經(jīng)糜爛到了無可救藥的程度。任何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武朝正在一點點地走向衰亡。
所有的壞消息，全部堆到了一起爆發(fā)。
連年天災(zāi)，加上之前的奢靡無度，武朝的國庫已經(jīng)告急。偏偏又遇上接連不斷的反叛與起義，上面只能咬著牙，抽調(diào)最后一絲力量鎮(zhèn)壓，但總給人一種朝廷勢微、氣數(shù)已盡的感覺。
“逆賊！”
高懷遠將手中的文書狠狠摔在地上。
“這些人的眼中，還有王法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導，他們都忘了嗎？”
這次青州陷落，便是因為內(nèi)斗。有人想要脫離朝廷，遭到了忠臣的阻攔，在拉鋸中被叛軍找到了可乘之機。
但是...真的全怪他們嗎？
在很多地區(qū)，朝廷已經(jīng)連著幾年沒發(fā)俸祿了。上面的官員都快活不下去，就更別說底下的老百姓了。朝廷沒錢，下面的人就叛亂，朝廷的收入就更少、開支更大，也就更沒錢了...這是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huán)。
大勢所趨，無人能改！
“哎，人心散了啊...”
高懷遠知道，現(xiàn)在信息流通本來就慢，他能收到的消息，都不知道是多久前的事了...崩潰的速度只會越來越快，現(xiàn)在的天下，又到了哪個地步？
“叔父，您...您要保重身體??！”高懷遠身邊傳來驚呼聲?！坝职l(fā)生什么事了？”
高懷遠睜開眼，看到定東縣典史高炎武站在自己身旁，一臉焦慮。
高炎武是他最欣賞的一個侄子。典史官小權(quán)重，又與他這個縣尉的的權(quán)責范圍高度重合，按理說應(yīng)當避嫌，但如今世道變了，制度混亂，也沒人去管這些事。
“唉...你也看看吧...”高懷遠指了指地上的文書。
“放肆！”
高炎武大致將其中內(nèi)容掃完，便是怒吼一聲，雙手顫抖，顯然是氣憤到了極點。
“這些人，太大膽了！”
“不過是一些流民草寇，也敢僭越封王，妄稱天數(shù)？朝廷尊嚴何在？”
“還有這些逆賊，拿著朝廷的俸祿，卻干著反賊的事情，該殺！”
“為何還不出兵討伐？”
“討伐...錢從哪里來呢？”高懷遠看著義憤填膺的侄子，有欣慰，也有心酸。“有異心的地方收不上來稅，能控制的地方又遭了天災(zāi)...”
“另外，人從哪里來呢？”
“連年征戰(zhàn)，那最后的一點精銳，也快打光了。剩下的...哎，不說也罷！”
高炎武沉默了，隨后說道：“我相信，會出現(xiàn)上官月將軍那樣的人，來挽救大局...”
上官月，乃是武朝中期出現(xiàn)的一位名將，打敗了北方的入侵者，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朝廷，為后來出現(xiàn)的短暫繁榮打下了基礎(chǔ)。
“也許吧...”高懷遠深知，個體的力量終究有限。武朝積重難返，這么多年埋下的禍根，一下子爆發(fā)出來，不是一個人、一件事就能挽大廈之將傾的。
別說他一個小小的縣尉，就連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也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他不說透，只是為了給高炎武，也給自己留一點希望。
“我們也做不了什么，只要在這小小的定東縣內(nèi)，盡好自己的責任就行了...”高懷遠閉上眼睛養(yǎng)神。
如今世道大變，烽煙雖然還沒有燒到后方的雍州，但許多縣已經(jīng)人心惶惶。不少別有用心的人，借著官方管理機構(gòu)混亂，趁火打劫，擾得四方百姓片刻不得安寧。而定東縣卻保持著難得的平靜，沒有出現(xiàn)什么大的動亂。
這就要歸功于夙興夜寐、一刻都不敢休息的高懷遠等人了。
“對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那齊東傳來了消息！”高炎武皺著眉頭說道。“之前那個無比的囂張的劉三，又活了！”
“哦?！备邞堰h眼皮都未動一下。“一會死，一會活...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楚呢？只要結(jié)果對我們有利就行了?！?p> “我們先是趁機砍掉了他們的大部分勢力，現(xiàn)在劉三重新跳出來繼續(xù)內(nèi)斗，我們還可以省去監(jiān)視、打壓齊東的精力。這一來一去，他們就再也翻不起什么風浪了?！?p> 這就是上位者的思考方式，不關(guān)心始末，只在乎結(jié)果。只要能保證定東縣的治安，劉三是死是活，還是半死半活，都不重要。
“可齊東還說，那劉三號稱自己得了天命...”高炎武躊躇片刻，補充道。
“呵?！备邞堰h笑了?！坝伤グ?！”
“我們不該調(diào)查一下嗎？”高炎武大驚。“萬一他真是想要...”
“是不是都不重要?！?p> “有異心、想渾水摸魚的人多了去了，你難道全部都看管起來？”高懷遠苦笑?！熬退阄覀儼褎⑷袅耍愀冶ＷC新上位的王三、李三就會老實？”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精力了。盯著那幾家豪族就好，分散注意力反而會被找到可趁之機。”
“再說了，還有齊東盯著他。就算走到那一步，我們也完全來得及反應(yīng)?！?p> 高炎武恍然大悟，深深佩服叔父的卓越眼光。
“再說了，齊東說的就一定是真的？”高炎武冷笑?！罢f不定他只是吃虧了，咽不下這口氣，想挑撥離間，借我們的手報仇！”
“好不容易看到他們兩敗俱傷，我怎么會給他們吞并對方、一家獨大的機會？”
他巴不得看到劉三和齊東狗咬狗。
“哎，難啊...”高懷遠臉上突然現(xiàn)出疲憊。“要不是朝廷積弱，我怎么會打壓兩個蟊賊，都需要費盡心力？”
“這些東西你要學著，如果將來用得上的話...”
“叔父！”高炎武泣不成聲地跪下?！爸秲翰徊?，愿克己奉公，為國死力！”
“好！好！好！”高懷遠連說了三個“好”字，雖然已老淚縱橫，但臉上卻有了笑意。
“果然，亂世方顯人心。這世上，還是有忠臣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