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老者乃是這一座淅川城的城主,名叫司徒岷三。夫人早逝,膝下只有一名視作珍寶的女兒,名喚舞薇,年初時剛滿十四歲。年前時,設(shè)擂擇婿一事曾鬧得滿城風(fēng)云。最終與本城首富俞家在今年五月份訂下婚約,婚期定在明年開春。本是佳期臨近,不想天有不測風(fēng)云,前天舞薇小姐與詩社的姐妹去郊游賦詩回來之后,當(dāng)晚就發(fā)起了高燒,昏迷不醒。司徒城主請遍了整個淅川城的名醫(yī),都束手無策。今天聽人說起歧東醫(yī)圣慕容止水游醫(yī)在此,便連忙親自尋了過來。
慕容止水聽完他的話后,一言不發(fā)就隨他們走了。
“慕容先生?!爆幦A想跟過去看看,不想跟出門的時候,剛遇上從外面進來的聞人愁一。他看到瑤華一頭往外沖去,不由蹙了蹙眉,伸手輕而易舉地將她撈了回來,不悅地問道:“你去哪里?”
“慕容先生去給人看病,我也想去看看。”
聞人愁一道:“有什么好看的,回房去好好練功?!?p> 瑤華被他拉著往樓上走,回頭看見慕容止水跟著他們上了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不大樂意地呶呶嘴,輕聲抱怨道:“自己一大早就不見人影,還不準(zhǔn)我出去。”
聞人愁一哼聲道:“你是病人,就不要到處亂走。我不在的時候,更要好好呆著。”
“我已經(jīng)好了?!爆幦A抗議道。
“慕容止水說你好了,才算好了?!闭f時,從廊道上轉(zhuǎn)入了房中?!澳饺葜顾莻€庸醫(yī),說是至少三個月才能治好,他一治就治了半年。我看他的心思全部都放到下棋去了!”聞人愁一對下棋一直有怨念。
“說不定,他就是為了要跟橙若下棋,才一直拖拖延延地不將瑤華治好?!睉懺陆涌谶^去說道,一邊在里間忙碌著什么,隔著半開的門扉一直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在搖閃。
“這個庸醫(yī)!”聞人愁一罵了聲。
瑤華連忙為慕容止水辯解道:“不是這樣的!慕容先生不會那樣想的呢!——就算慕容先生真的是故意拖延著不治好的話,那原因也一定是想要多跟憫月姐姐在一起一段時間。慕容先生剛剛還跟瑤華承認(rèn)他很喜歡憫月姐姐的呢!”瑤華說得特別大聲,待話音落去,屋子里驀地鎮(zhèn)靜了下來?,幦A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里屋,原本一直忙碌地晃動著的憫月的身影似乎在一瞬間也停頓了下來,半晌,傳出憫月不屑的笑聲:“呆子的話能信么?瑤華你下次問問他,他知道‘喜歡’是什么意思嗎,不知道的話,就讓他閉嘴,別糟蹋了這個詞?!?p> “憫、憫月姐姐——”瑤華一時無語,回想起慕容止水說的那句“我哪里敢惹她生氣,她生氣是因為我腦子不好。我知道,她心里是瞧不起我的?!辈唤f道:“雖然慕容先生的反應(yīng)比較慢,但憫月姐姐也不要叫他呆子,慕容先生一直覺得憫月姐姐看不起他,很傷心、很可憐呢!”
“他傷心?呆子也會傷心嗎?”憫月冷笑了一聲,隨即冷冽嘲諷的語氣一轉(zhuǎn),說道,“高高興興的一天,不要再說那呆子掃興了,今天是瑤華滿十三歲的生日,快過來試試新衣服?!?p> “生日?”瑤華這才恍然想起來,今天好像確實是自己的生日。
“今天一大清早,花弄衣這家伙就慘叫著通知我說今天是瑤華生日,讓我給你做一身新衣服,代他送一件法寶給你,還報了一堆你喜歡吃的東西給我,真被他煩也煩死了?!睉懺卤г怪??!翱爝^來吧。衣服來不及做,剛?cè)ソ稚腺I了一件來,稍微改了一改,不知道合不合身?!?p> “噢?!爆幦A應(yīng)了一聲,連忙過去。聞人愁一想也沒想,也跟過去,自然被憫月拒之門外,說道:“這你就不用看了,快些去準(zhǔn)備禮物吧?!?p> “禮物?”聞人愁一怔了一怔,憫月就已經(jīng)“砰”地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憫月給瑤華買的新衣服乃是一件淺紫蘿蘭色的長羅裙,腰間束一條深紫色的寬寬的腰帶,將纖細的腰肢很好地展示了出來,顯得身姿格外修長而楚楚動人。瑤華提了提略顯寬大的袖管,說道:“憫月姐姐,這個衣服的樣子有些奇怪呢!”她以前穿的衣服的袖管都是窄窄的,便于活動。
憫月一邊幫瑤華整理著衣衫,一邊說道:“這衣服本便是十五六歲少女穿的,我在店中看到,忖著瑤華穿起來肯定很漂亮,就買回來了。原本的袖口還要寬一些,我怕瑤華不適應(yīng)便改窄了些。不過呢,瑤華也已經(jīng)滿十三歲了,明年這個時候就要換穿少女服飾了,也是時候要開始慢慢適應(yīng)了?!?p> “唔。”瑤華斂了斂雙目,驀然想起來,這一恍眼間,離開家居然就已經(jīng)有三年了。三年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在記憶里似乎也變得遙遠,遙遠得像是夢幻一般,有些不真實。不知道她回去之后,那些人和事又會以什么樣的一種姿態(tài)來迎接她呢?
憫月見瑤華的臉色驀然黯淡下來,便伸手?jǐn)堖^她,說道:“來梳頭,梳好頭,我們就出門去街上逛!瑤華今天是壽星,瑤華想吃什么、看到什么喜歡的東西就跟我說,全部都給你買過來。”
“憫月姐姐真好!”
兩人打扮完畢,出門的時候,并沒有看到聞人愁一?,幦A心想聞人愁一這家伙今天怎么也變得有些怪怪的,一大早就出門,現(xiàn)在又不知所蹤。憫月見她轉(zhuǎn)著腦袋像是在尋人,便笑笑說道:“那妖怪被我說了一聲,大約是買禮物去了?!?p> 瑤華嘆著氣說道:“希望他有帶著錢出去?!?p> 淅川城是個中等繁華的城池,瑤華二人一直從上午逛到下午,也只是逛了其中最繁華的兩條街。買下的東西都直接另外再付些錢,讓店家送去客棧了,因此,她們也落得個輕裝逛街。
“瑤華。”憫月看著正在一間梳子店細細觀賞著各式各樣梳子的瑤華,笑著說道。“瑤華喜歡就買下吧,之前買的都是送人的東西,世上哪有壽星反過來送人禮物的道理?!?p> 瑤華放回一把桃木梳,笑著說道:“那可以明天再送,難得有機會跟憫月姐姐一起出來呢?!?p> 憫月掩袖笑笑:“這倒是,聞人愁一那妖怪看你看得緊呢!”
瑤華紅了紅臉說道:“憫月姐姐別笑話我啦!”
憫月低眉笑了笑,說道:“好,不說了?!眱扇瞬⒓缱叱鍪嶙拥甑臅r候,遇上一群人從面前匆匆而過,齊齊地往南面去了。一路上還不時地有人大聲朝街旁的人叫喚著,然后就會看到又有不少人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之中。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瑤華奇了奇。憫月攔過一名路人詢問了下,回頭來對瑤華說道:“據(jù)說是淅川城的第一才子在前面的福滿樓與人比試競藝,我們反正也順道,就過去湊個熱鬧吧?!?p> 當(dāng)瑤華她們來到福滿樓時,擁堵的人潮已經(jīng)將門檻都擠滿了。“喔,看來這所謂的淅川才子還真是受歡迎!”憫月贊嘆了一聲,便拉著瑤華繞到后門,飛身躍墻而進。所幸的是因為酒樓中的紛亂,基本上所有的仆婢都去協(xié)助維持秩序了,瑤華她們一時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毫地阻礙地直奔前樓。憫月說道樓中現(xiàn)在有這么多人,若直接從一樓進的話,肯定擠不進去,所以就直接拉了瑤華飛身上二樓。
二樓都是雅間,人們大抵都是在自己的雅間內(nèi)掀起了簾子憑欄看,因此瑤華二人從后面?zhèn)乳T飛竄進來之時,卻也并沒有人注意到。
放眼看過去,一排憑欄的雅間里面,隱約都有人影閃動?,幦A正探頭探腦地左右觀望哪里可以看時,憫月伸手拉過瑤華直接拐入了一個雅間。
房里只有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正懶懶斜倚在太師椅上,一只手撐著下巴,撇過目光往下面瞅著。驚覺自己的地盤有外人闖進之后,換了用左手拄著下巴,側(cè)過臉來,用一雙醉意朦朦的星目打量著瑤華二人。憫月剛想開口說希望他能夠借個地方讓她們看下樓下的情形,不想那少年卻已經(jīng)抿嘴一笑,懶洋洋地說道:“你們終于來了,可讓我好等。”
“呃?”瑤華愣了愣,他怎么會知道她們會來,難道他像巫月一樣有先知之力?
那少年的目光在憫月臉上轉(zhuǎn)了一圈,又轉(zhuǎn)移過來將瑤華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即移了移身子,在自己坐的椅子上騰出一些空間,伸出一根手指朝著瑤華勾了勾說道:“你過來。”
“呃?”瑤華又愣了愣。憫月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要動,看來她也察覺到了這個少年的詭異之處。那少年見狀,移過目光來看著憫月,嘆著氣說道:“雖然你也堪稱人間絕色,不過可惜啊,我對于年紀(jì)足可以做我的母親的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啊?!?p> “呃?”瑤華愈發(fā)地奇怪了,轉(zhuǎn)過頭看憫月時,卻見她氣得柳眉倒豎,當(dāng)下操起茶幾上的酒壺,便朝那少年劈頭蓋臉地砸去。那少年被這一異動,驚得瞪大了眼睛。酒壺在他腦袋后上方“砰”地砸碎,飛濺而出的酒不偏不倚地灑了他一頭。
“怎么回事,憫月姐姐?”瑤華不明白這奇怪的少年說的話,也更不明白憫月為什么突然發(fā)火?難道像和慕容止水一樣,原先就認(rèn)識了?
“客官、客官!”
在房中氣氛凝滯的時候,樓道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店小二打扮的少年快步奔了進來,后面緊跟著一名懷抱琵琶的美貌女子。
“公子,憐香姑娘來了!”那小二進得房來,驀地驚駭于眼前的情形,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那華服少年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看看憫月,又看看那懷抱琵琶的女子,倒是分外從容地“呵呵”笑了幾聲?!霸瓉硎钦`會呀,我剛才還奇怪,在淅川這樣的小地方,居然也有氣質(zhì)如此出眾的歌伎。原來如此呀?!闭f著,他站起身來,吩咐那小二說道:“出了些意外,要回房沐浴更衣,馬上送熱水到我房里?!?p> “好的,客官!”小二連忙應(yīng)諾,轉(zhuǎn)眸看到那抱琵琶的女子,問道?!翱凸伲菓z香姑娘——”
華服少年頭也不回地出了雅間?!坝秒p倍價錢,送她回去。”
那被喚為憐香的女子喜出望外,連忙欠身道謝,然后隨著店小二下得樓去。
瑤華也終于明白過來,暗暗嘆了口氣,心想居然還會出這樣的誤會?;仡^見憫月還在生氣,便伸手拉拉她的手,說道:“憫月姐姐。”
“瑤華。”憫月回過神,抬手撫了一下自己的臉頰,黯然道。“我是不是已經(jīng)老了?”
瑤華搖頭說道:“憫月姐姐一點都不老,不要聽那個家伙胡說八道!”誠然,憫月美貌絕俗,看上去最多也不過二十初頭的年紀(jì),也不知那家伙用哪只眼睛看的,說她的年紀(jì)可以做他的母親,還真是過份。
“是么?”憫月出了一會神,隨即又笑了笑,自我安慰般地說道?!拔矣植辉上桑匀徊粫啻翰焕?。像你白癡師父那樣,明明七老八十了,卻還看上去只是十七八歲的模樣,那才恐怖呢!”
“??!”瑤華驚叫一聲?!皫煾敢呀?jīng)那么老了?!”
憫月抿嘴笑道:“誰知道呢,說不定還不止呢!”正說著,樓下忽然傳來了一陣響遏行云的掌聲,隨即一陣悠揚的琴聲從喧鬧聲中婉婉轉(zhuǎn)轉(zhuǎn)地響起,引得瑤華二人連忙轉(zhuǎn)眸往樓下看去。
只見得酒樓一樓正中的桌椅都已經(jīng)被搬到了兩側(cè),只留著兩張桌子,面對面地佇立在正中。此時,左側(cè)的桌子旁端坐著一名峨冠博戴的年輕男子,正微低著頭,專注地彈著面前的一張古琴,琴身一碧如水。其音質(zhì)淙淙,如小橋流水,優(yōu)雅清脆無比。
“難道是凝碧之琴?”瑤華自言自語著。不由又想起朱厭的破空之琴,思及如今竟已經(jīng)再也見不著那一個曾經(jīng)笑瞇瞇地對她說“彈首曲子來聽聽”的人了,心中不由黯然。心情不由自主地隨著琴音起伏著,勾起了心底縷縷的哀思。正沉浸在這悲傷而纏mian的琴音中而無法自拔之時,忽而曲調(diào)微微一轉(zhuǎn),“噔”地一聲瑤華像是被針戳了一下似地,驀然地]回過神來,身子也不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
憫月察覺,問道:“怎么了?”
“這個琴聲很怪異!好像弦外有音?!爆幦A蹙著眉說著,隨即傾身過去扒到欄上凝眸從高往下地看著那彈琴之人?!安恍?,看不見?!蹦侨说念^始終低頭,柔順地發(fā)絲順沿著耳側(cè)垂下,將臉頰遮去,瑤華無法看清他的眉目??磥碇皇堑揭粯遣拍芸匆?,但是轉(zhuǎn)著目光往周圍看了看,發(fā)現(xiàn)除非她直接從二樓這里跳下去,否則絕無可能擠進一樓那樣的人山人海。
“琴聲怪異?”憫月奇了奇,她并沒有覺出這琴聲有怪異之處。
這時,一曲奏完,樓內(nèi)怔靜了半晌,隨即響起一陣?yán)坐Q般的掌聲,瑤華隱約聽到有人大聲叫喊:“果然不愧疚是淅川城的第一才子!”
好半晌,掌聲才稀稀落落了下來。那所謂的淅川城第一才子從琴后站起身,向夸贊的眾人們一一道謝之后,對面桌子的人也起身信步走了過來,朝著淅川公子抱拳掬了一禮,說道:“公子的琴技令人嘆為觀止,樂某甘拜下風(fēng)。”
瑤華一聽這個聲音,連忙回過目光看去,這才發(fā)覺比那淅川公子競技的竟然是樂悠揚?!坝茡P哥哥!”
淅川公子也終于往瑤華這邊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瑤華看到了一張白皙干凈的臉龐,明亮而冷靜的眼睛。面對著眾人的夸耀,雖然一直溫文爾雅地笑著,但是一雙漂亮的眼睛中仍然平靜而敏銳。“這個人的眼睛里,沒有笑意?!爆幦A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那淅川才子像是聽到了瑤華這句話一般,驀地抬起頭來,冷冷地望向瑤華?,幦A猛地一個寒噤,連忙縮回頭來。
“殺氣!”憫月輕輕地說了一聲。
“憫月姐姐也發(fā)覺了嗎?”瑤華抬起頭說道。憫月點點頭:“那個人——不,那個妖怪的身上,帶著殺氣!——他要殺誰?”
“啊呀啊呀,兩位美人還在呀,是舍不得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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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存稿了,明天開始恢復(fù)到一更。。。
快累趴下了,每天兩更果然不是豆腐可以干滴事情。。。聽說VIP上架的時候,一下子要放三章出來,555,好恐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