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愛的底色

　　小青和茉莉可以成為特別好的朋友，拋開這些外在的條件、內(nèi)在的品質(zhì)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就是他們的父母那一代人都是帶著時代烙印的一代。他們的父母那一代是上山下鄉(xiāng)的那一代，非常的能夠吃苦耐勞，對于孩子的要求就是努力學(xué)習(xí)、要爭氣。有一次她倆回憶起兒時父母說的話，居然是那么同步和那么相似?！霸蹅儾徽麴z頭，就掙口氣！”哈哈哈哈哈，她倆笑了足足有幾分鐘。天啊，他們一個北方大妞兒、一個南方姑娘，居然，家長們說的話都如出一轍，也真是沒誰了啊。

　　還有一點，就是，從小到大，父母的愛都是默默的、潤物細無聲的，表現(xiàn)出來的就是不會外顯到會去擁抱你、親你，不會把愛你、喜歡你說出來，在你取得了好的成績的時候、在你得到了什么嘉獎的時候，他們也不會抱著你、也不會激動地夸你真棒、真好，像電視劇里那樣說：啊，孩子，你真是爸爸、媽媽的驕傲?。∵@些從來沒有說出來過，所以她倆曾經(jīng)一起回憶過這些，也總結(jié)過自己長大的路上經(jīng)歷的心路歷程。

　　作為孩子，她們其實是很希望有外化的感情的表露的，以至于在長大的過程中，她們一直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不值得被表揚、稱贊，自己所有的努力、所作出的一切、取得的成績也好、嘉獎也罷，都是應(yīng)該的，是不值得夸贊的。

　　與這些相反的是，每當取得成績，爸爸、媽媽還會怕她們驕傲，還會說：嗯，這成績是暫時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你可千萬不要驕傲，千萬覺得自己很能了??！

　　其實，后來，小青在去外國留學(xué)后，也曾經(jīng)和不同國家的朋友們聊過，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好多亞洲國家的孩子很多都有如此的經(jīng)歷，家長的愛都是內(nèi)斂的、默默的，但是很多時候，這樣的愛，讓孩子還是感受的弱一些。

　　記得有一次，小青都上大學(xué)了，爸爸在家說小青這個小倭瓜時，小青一下哭了，質(zhì)問爸爸：人家爸爸都總是夸獎孩子漂亮、可愛，可是您為什么總是叫我小丑瓜、小倭瓜呢？爸爸看著小青，小青永遠都記得爸爸的眼神和表情里對小青的那份心疼，爸爸說：因為爸爸一直生活在山西農(nóng)村，那里都說叫孩子要叫丑什么、臭什么的，難聽一點的名字，孩子好養(yǎng)活。小青淚水還在流，但是那一刻，仿佛十幾年一直和爸爸的那份隔閡被決堤的淚水沖淡了一些，她仿佛從來都沒有這樣理解過爸爸，好像也從來沒有觀察到爸爸對她的關(guān)愛之情和那份流露出的心疼。

　　再有一次情緒決堤，是在國外的時候，那時候的小青，一個人在國外讀書，學(xué)業(yè)很難、加上人生地不熟特別孤獨，有一次打越洋電話給爸爸媽媽，他們沒說兩句因為擔心電話費貴就要掛掉，小青一下子就崩潰了，在電話里大哭起來，雖然隔著大山大海、在電話線上，她還是能感受到爸爸、媽媽在電話那頭兒的小心翼翼，爸爸、媽媽都安安靜靜地聽著她大哭、訴說著心聲。因為小青從小到大生長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性格和情緒的表達也是內(nèi)斂的，很多的時候甚至有點壓抑，尤其是她學(xué)了外語，解除了國外的文化，知道人可以如此張揚、外向，這一切對她的沖擊還是巨大的，再到這樣的國度，文化的沖擊撲面而來，這可能也是讓小青這次情緒決堤的外在因素。要知道，她這樣的情感外露也是不多的，她大哭著問爸爸、媽媽，讓他們多和她待一會兒，她說她太想家了、想他們了，也說了希望他們可以抱抱她、親親她。她記得，爸爸、媽媽聽了一會兒，等她安靜了一些，媽媽說：小青，爸爸、媽媽也特別想你，特別盼望著你回來，你看看，要不請兩天假，回來待兩天，或者媽媽去看看你好嗎？

　　當然，因為家庭條件還是有限，這兩個選擇，小青后來都沒有選。

　　這是在人生路上的兩次，對她觸動特別大，后來回頭看看，這兩次也是“歷史上意義重大”的推動了她和父母關(guān)系的兩次“會談”。自此之后，她感覺自己內(nèi)斂的性格好了一些，也就少了一些內(nèi)在文化的沖突，雖然很多時候，依然很擰巴，但是也改善了一些呢。她也可以更好地表達感情了，而父母也慢慢地在變化，她很驚訝于小時候都是她聽父母的，而慢慢地長大后，父母也在聽她的了。爸爸媽媽還學(xué)會了抱抱她，和她說我們想你了。

　　再有一次記憶深刻的就是她研究生畢業(yè)回國，她風風火火地來到了一家大學(xué)當了教務(wù)老師，她本來想得很好，在這里慢慢讀博士，將來在這里轉(zhuǎn)成大學(xué)老師教課，可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她這樣單純的性格，很快就被排擠了，被大家輪番使了幾遍，干完了最忙碌的三個月，那三個月她經(jīng)常要獨自加班到夜里十二點，各個對接的領(lǐng)導(dǎo)、老師都對她贊許有加，但是實習(xí)期結(jié)束時，她的教務(wù)小領(lǐng)導(dǎo)還是意味深長地表達了她不適合這里的意思，男性的大boss悄悄地表達了歉意，說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愛嫉妒，她也不知如何回應(yīng)。于是，在寒假即將到來之際，她失業(yè)了。

　　也因為這件事情，爸爸住院了，在醫(yī)院的病房里，小青無意間聽到了醫(yī)生在詢問爸爸的病史，爸爸提到了第一次犯病，就是小青第一次出國自己坐飛機，國內(nèi)時間夜里十二點到達，但是兩點了才找到電話打回來，當時掛了電話爸爸就犯病了，但是也沒當回事就過去了。這次是小青莫名其妙失去工作，爸爸了解后犯病了。也正是這兩件事，小青再一次感受到了爸爸、媽媽這代人對愛的詮釋和表達。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爸爸、媽媽要求太高了，他們已經(jīng)給了他們可以給的全部的愛。也因為這件事，每次離開爸爸、媽媽去工作，或者去出遠門，她都會去親親他們，爸爸、媽媽從開始的扭扭捏捏、躲躲閃閃、不好意思，到后來的笑呵呵地接受，他們都感覺到了他們的變化。小青和父母的感情也慢慢地、越來越親密了。

　　而茉莉的父母都是農(nóng)民，也是一直在默默關(guān)注著女兒的成長，茉莉和小青提起，她來城市里上大學(xué)時，臨行前，爸爸把一小團錢塞給她，她永遠難忘爸爸那滿是老繭、都是裂口的粗粗的手指頭，她打開一看都是一元、兩元慢慢攢起來的一把錢。她的淚一下子流下來，想起她有時候?qū)Ω改傅谋г?，在那一刻讓她覺得自己真是面目可憎?。「改甘侨绱说貝壑?，她有什么必要抱怨家里的窮呢？父母已經(jīng)給了她他們可以給的最好的了。這一點，也是敏感的小青和茉莉總結(jié)出來的：父母已經(jīng)給了最好的一切給孩子。茉莉是家中幾代人出來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雖然父母從來沒有提及有多自豪，但是點滴的這些畫面，在茉莉上大學(xué)期間，也都慢慢地回憶起來了。

　　愛的底色一樣，但是愛可以有很多種。